若滄出嫁這天,天氣很好,陽光燦爛。

    若滄掀起轎簾,望著天上那輪紅豔豔的太陽,眨了眨眼,然後打了個哈欠。

    簾子被放了下來,清風吹來,卷起一角,依稀可以看到新娘子一前一後的搖晃著,因為轎子顛簸的緣故,似乎已經睡著了。

    騎著高頭大馬的翔天烈一臉溫和地在前麵走著,皇帝親自來迎親,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街道兩旁跪滿了圍觀的百姓,紅地毯一直從裴府鋪到了皇宮,真是大手筆。

    轎子旁邊跟著個丫鬟,那是石榴。

    轎子直接抬到了晴暖閣,這晴暖閣是皇帝大婚的洞房,婚禮也在這舉行。

    很難得的是,一整套儀式做下來,若滄居然沒有睡著,也完全沒有失禮,直到送入洞房,才開始唿唿大睡起來。

    等翔天烈忙完了進來時就看到這樣一副畫麵:一個穿著大紅喜服的女子歪坐在床邊,蓋頭已經掉到了地下,露出一張精致的小臉,一雙貓一樣的眼睛緊閉,睫毛還在輕微顫動,修長的身材線條柔和,全身散發著一種無法抗拒的魅力,又帶著種說不出的懶散之意,對生命仿佛久已厭倦。

    看著她這個樣子,他居然生不起氣來,還幫她卸下那身重重的行頭,扶她躺到裏麵,在微熏的酒氣以及濃濃的夜色的作用下,他居然也沉沉地睡去,而且一夜無夢,他似乎好久沒有睡過這麽塌實了。

    黎明前的黑暗。

    有霧,淡淡的霧。

    霧中飄進花的香味,不對,是血腥的味道。

    巨大的喧囂聲傳來,紅影彌漫,火光衝天,喊殺聲,哭聲,淒厲入耳,金鐵交鳴的聲音不斷。

    翔天烈在喊殺聲中驚醒,坐起,披衣,係帶,拔劍,不過一瞬間動作一完成,可是就在他貫穿內力的時候,忽然猛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什麽時候他的身體這麽不中用了?

    殿門忽然洞開,簾子被掀起,一行人魚貫而入,穿著考究的禦前總管肖順,一身華貴至極的太後,一身戎裝的裴修之和裴若塵。

    禦林軍和天機閣的手下已將整個晴暖閣團團圍住。

    若滄在喧囂中醒來,還光著腳,剛站起來,已被翔天烈保護性地扯到身後。

    若滄錯愕地盯著麵前這一幕,這是演的哪一出?

    逼宮?謀反?

    她的眼光掃在裴若塵的臉上,裴若塵臉上似乎有些無奈,卻還是站在了那一群粘滿鮮血的人一起,事實上,他的身上也染上了不少鮮血,雖然他是個十分愛幹淨的人。

    翔天烈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勉強,卻笑得十分明了,他的眼裏誰也沒有看,隻看著肖順,這個六歲淨身,七歲入宮,向來標榜忠心不二的太監總管。

    “朕隻想知道,他們怎麽收買你的?”

    肖順上前,似乎沒有一點歉意:“我不但喜歡錢,而且還喜歡嫖。”

    說到嫖字,他一張幹癟的老臉,忽然變得容光煥發,得意洋洋,卻故意歎了口氣,才接著道:“你們以為我是太監,早已六根清淨,卻不知道越是太監那種感覺越強烈,那種看得到嚐不到的感覺簡直是種折磨,所以我養了很多老婆,甚至比你還多,所以我的開銷一向不小,總得找個財路才行。”

    若滄瞧著他的樣子幾乎要嘔吐。

    翔天烈道:“你的膽子不小。”

    肖順道:“我的膽子也不大,不過若非十拿九穩的事,我也不會幹的。”

    翔天烈道:“這件事已十拿九穩?”

    肖順道:“本來這件事也不是那麽容易,隻可惜這世上沒有幾個不貪名和利的。”

    翔天烈忽然不再看他,繼而把眼光投到了太後身上:“自從母後四年前給兒臣種下攝心蠱,操縱兒臣殺了自己的親生父親和兩位爭權逼宮的皇兄,兒臣事事小心,隻不知這次是怎麽中毒的?”

    身著華貴宮裝,看上去不過三十五六歲年紀的太後,臉上洋溢的滿是憎惡和狠厲:“不過是一點黑玉棠和天星末而已,一種下在酒裏,一種放在菜裏,單獨吃任何一種都無毒,不過合起來就足夠要你的命了。”

    翔天烈道:“母後果然棋高一著,佩服。隻是為何要選在今天動手呢?”

    太後笑道:“你胃不好,這四年來,你從來不喝酒,隻有等你大婚的這一天才有可能喝酒,可惜你四年居然未納一新妃,本來等到下個月四年一度的大選才動手的,不料你自個送上門來,居然破天荒納了懶妃,還破例喝了不少酒,那黑玉棠和天星末遇酒便會發揮很好的功效,讓你腸穿肚爛,七竅流血而亡。”

    他從來不喝酒?若滄忽然想起在聚賢樓的時候,其他人都喝酒,獨他一人喝茶,如今想來,好象是這麽迴事。

    所有在場的人不由變了臉色,饒是老奸巨滑的裴修之都有些動容。

    隻有翔天烈依舊麵不改色:“孩兒是母後的親身兒子,母後也這般下得了手麽?”

    太後的臉色愈發變得猙獰:“怪隻怪你的父親,若不是那老東西當年強行要了我去,又怎會讓我痛不欲生這麽多年麽?那老東西都六十歲的人了,你知道他有多麽惡心麽?他竟然讓我象狗一樣趴在地上——這麽多日日夜夜來,我心心念念地就是要報仇,先讓那老東西死在親生兒子手裏,再把他親手創下的基業毀掉,哈哈哈。”

    若滄忽然醒悟:“你就是雪夫人?”

    太後徒然間看到若滄,臉上笑得越發得意:“小賤人的孽種,方亦舒那賤人,我讓她好好照顧我兒子,她居然照顧到老爺的床上去了,你母親才到地府,你就跟著去吧。”

    若滄的臉已蒼白,她定定地看著裴若塵那張不自然的臉,忽然又想到,她有什麽立場來怪他呢,那是他的父母,難道讓他忤逆母親來保護母親的仇人?

    翔天烈眼睛直直地看著太後,眼眶裏滿是憂傷:“母後難道一點親情都不念麽?”

    太後道:“怪隻怪你生錯了人家,我看見你就想起他。”她的臉忽然轉了過去,似也有些不忍,卻有著更多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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