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天星鬥俯瞰著整個微山湖,西南方向的天狼星閃耀著白光,與東南方向的獵戶座上角參宿四的紅光相得益彰。而那彎新月還在醞釀著,羞澀地不願露出蒼白的臉,不知道藏到哪裏去了。


    數十條小船在波光粼粼的湖麵上如離弦之箭般從蟠龍河的入湖口直奔微山島而來。打了勝仗,還基本上沒有什麽傷亡,大家都很興奮地討論著戰鬥的細節。


    突然有個聲音打破了和諧:“我說,殷老五就派恁這些湖貓子(對漁民的蔑稱)來接俺,他也太過份了吧!俺在前麵打仗,他就在後麵沾光!”


    “胡說八道!”緊接著,“啪”的一聲脆響,小船打了個趔趄,一個身影歪在船幫上,差點掉到湖裏。仔細一看,好巧不巧,船尾站著的正是鐵道隊大隊長洪振海:“黃二喜,你再胡說八道,把你扔湖裏喂魚!”


    這亂說話的就是黃文發,因小名二喜,大家都習慣叫他黃二喜。反而忘了他的真名。這廝剛參加鐵道隊不久。本來劉金山是想鍛煉一下他,讓他跟大隊長一塊打幾仗,這才第一遭,就因為亂說話,挨了一個大耳刮子。坐在船上,捂著臉,再也不敢吱聲。


    其他的船上聽到對話和洪振海的怒吼,也覺訕訕,便不再討論戰果。湖麵靜悄悄,隻餘“嘩嘩”的劃水聲。


    經過一個多月的生長,荷葉大部分已經長出水麵,蘆葦也已長到齊胸的高度,一隻不知名的水鳥受到驚嚇,撲楞著翅膀從蘆葦叢中飛出來,又落到更遠的蘆葦叢中去了,湖裏的魚似乎也耐不住寂寞,圍著這群不速之客吐著泡泡。


    在太平年月,這一定是讓人詩興大發的場合,但是現在卻是冷冷清清一片淒涼。遠處孤零零的微山島矗立在湖麵上,在黑色的夜空映襯下,像個大駱駝趴在水裏。對於這些遊擊隊來說,那裏現在暫時還有個溫暖的窩,即使明天不知道在哪,那裏也是個暫時的避風港。


    島子四麵環水,東西隻有五公裏,南北不過兩公裏。是一座孤島,也是塊雞肋。不論日軍還是國軍,都感覺兵派多了不值當,派少了又怕地方武裝分割圍殲。現在東有運河支隊,北有鐵道遊擊隊,西有微湖大隊,三麵被圍,四戰之地,誰敢輕易進駐?因此,除有少數偽軍土匪武裝騷擾外,這裏長期沒有駐軍,隻有一個偽鄉公所和保甲長。


    小溜子紛紛靠岸,眾人也一哄而散,鐵道隊駐紮在大官莊,運河支隊駐紮在小官莊,微湖大隊在呂蒙村,而滕八區區委則在楊村。


    楊村殷華平的家裏點了4支蠟燭,堂屋裏坐了四五個人,有褚雅青,洪振海,杜季偉,還有沛滕邊縣的書記王洪磊。院子裏站著林登海,曹德全和殷華平的警衛員郝景先。


    屋裏麵,正在說話的就是滕八區長殷華平,因在家行五,有人不高興的時候,就稱他殷老五。隻聽他說道:“大家都來到島上,我也是很開心的,今天又打了杏園,這樣湖上交通線就都打通啦!”


    王洪磊接過話茬:“老五,這段時間辛苦你了,這幾百號人天天進出的船都是你來安排,籌集糧食也費了不少勁。”


    “書記,八區去年在島上成立,百姓都還是比較擁護的,比如李昭錦帶頭貢獻了家裏的三支快槍,其他人也都跟著支持工作,群眾基礎還算好。


    各遊擊隊以微山島為基地,我是歡迎的,王書記讓我負責所有隊伍的後勤,我也全力以赴,不敢懈怠。不過現在島上各隊伍加起來得有四五百號人,這吃飯也成了問題,當初殷占鼇同意咱們進駐微山島,開的條件可是後勤自籌,不能動島上的莊戶。在李昭錦等富戶的帶頭下,勉強能征集一些,但是這遠遠不夠啊!需要從島外征集。不過,所有人都靠八區籌集物資,我現在感覺非常吃力。”


    杜季偉與洪振海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褚雅青卻是眼睛一瞪:“什麽意思?”


    殷華平繼續說道:“大家按說不該分彼此,微山島以後進出的船隻,我還是繼續安排協調。但是,我能籌集的糧草也僅限於島上和郗山。咱們各個隊伍都有自己的地盤,能否也給八區貢獻一些物資,我們進行統一的調配?”


    殷華平這樣一說,杜季偉也急了:“老五,你是想收編我們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老杜,島上糧食不夠分,我這不是在想怎麽解決嘛!”殷華平無奈地說。


    其他三人聽了,陰著臉,都不說話。


    王洪磊點了支煙,考慮了一下說道:“最近各隊伍聯合起來打頑軍,效果也很好,昨天杏園和夏鎮的戰鬥就是證明。說明大家齊心合力才能勝利。不過,老五也不是推脫,他也的確是有他的難處。現在麥子才剛剛拔節,百姓都是在吃去年的存糧,都不是很寬裕。籌集糧食上,確實困難些。洪隊長在這,這個事情,我也得跟新華隊長和子真隊長反映一下。是不是在麥收之前,各隊伍也籌些物資。看看是島上統一調配還是各隊伍自己籌糧。”


    褚雅青是個火爆脾氣,一拍桌子:“說好的大家夥一塊打鬼子,這才吃了恁幾天飯?就開始不耐煩了。”


    洪振海本來也是個急脾氣,但他卻沉著地說:“五哥有苦處,我都能理解,以後,鐵道隊自己籌集糧食吧!本來隊伍就要兩個月發一次餉。也不能總是讓八區擔著。”


    杜季偉看自己的大隊長發話了,也就不再言語。


    褚雅青站起來說:“那我們也自籌糧食吧,不敢再勞煩殷大區長。”


    說罷,徑直走出堂屋,帶著林登海,揚長而去。王洪磊無奈地看著殷華平,對著洪振海說:“昨天你們夜裏都沒睡覺,打了一天仗,也都累壞了,早點迴去休息吧!其他的事,咱們等子真迴來再說。”


    杜季偉沒有參加杏園戰鬥,他最近一直在往島上帶各地有影響力的鄉保長,輪番做思想工作,也算是小有成效。他對洪振海說:“大隊長,咱們也早點迴去吧,桂貞從小屯村過來看你了,別讓她等太久了,明天還要跟你說說策反保長的情況呢!”然後,兩人向王洪磊,殷華平一拱手,迴大官莊駐地了。


    第二天一早,大官莊的一道土坯牆邊上,站著一老一少兩人。年輕的十六七歲,年老的一臉苦相,說話時露著一排大白牙,原來沙溝的保長姬茂喜也被杜季偉“請”到了微山島:“你這個孩子怎麽就是不聽話,在棗莊找人教你會計你不學,在家裏幫我打下手又不願意。非得跑這邊來參加遊擊隊,你當打仗是遛著玩嗎?”


    小孩杠著頭:“我就要參加飛虎隊,看你天天低聲下氣那個樣,我就生氣。”


    “你懂個屁,我願意啊?姬莊一窩子本家,你娘,你弟都在那,躲也沒地躲。我不低三下氣地應付日本人,應付國民黨,家裏受了株連怎麽辦?我還沒有常尚德那麽喪心病狂,坑害自己人。要是沒有你們拖累著,我拿著槍去打鬼子都行,省得裏外受氣!”


    “姬保長,我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杜季偉笑著走了過來。“本來嘛!你和常尚德又不是一路的,我們也不會難為你,就是幫我們傳傳消息,必要的時候家裏給我們提供個方便就行。姬慶鑾這孩子挺好,但是他太小了,我準備把他送到山裏去鍛煉鍛煉。等過兩年再來隊裏,你看怎麽樣?”


    “好啊,好啊!”姬慶鑾興奮地一蹦三尺高。


    姬茂喜說道:“放家裏確實也不安全,哪天鬼子看我不順眼,外頭還能留條根,送山裏好,送山裏好!”


    杜季偉接著說道:“六爐店的時大嫂,劉廟的劉桂清都支持我們的工作,希望你在姬莊給鐵道隊安置個落腳的地方,還要保護她兩家的安全,出了事,我可得找你算賬。”


    姬茂喜點點頭:“我明白,我和棗莊的黑木關係不錯,他和高崗有矛盾,也是反對戰爭的。鐵路上的事,他也能幫上忙。有什麽任務,你讓郝貞和我說就行。姬慶鑾也就拜托給您了。”


    “既然這樣,我今天就安排人把慶鑾送山裏去,沙溝那邊幫我們盯著,你來島上已經好幾天了,一會給你找條船,趕緊去臨城晃幾圈,擺脫一下嫌疑。順便趁沒人的時候貼幾張傳單。”


    姬茂喜連聲答應著,獨自一人離開了大官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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