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


    深夜


    靜寂無聲


    天黑如墨


    莊永璞家的小鍋屋又亮起了油燈,隻見洪振海在鍋台邊來迴走動,激動地揮著手,對著莊永璞說道:“永璞哥,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我這迴算是明白了,俺好不容易打出現在的局麵,馬上就有人上門了,孫茂生,田廣瑞都想來沾光,想跟我們合並隊伍。他們早幹什麽去了,我們的副隊長趙連友都被抓了,誰來幫俺想辦法救人了?那田廣瑞的‘臨北鐵道隊’比咱成立的可早多了,他幹了點啥?要槍沒槍,要錢沒錢,現在看著我們幹的好,就想過來占便宜。


    更氣人的是,杜季偉和王誌勝都讚同合並,都來勸我。他們不心疼隊伍,我心疼啊!我們的隊伍拉到別人的地盤去,可就由不得自己了,哪像在臨棗支線上那樣熟門熟路。現在這些人都是知根知底的,怎麽著都行,隊伍一旦擴大了就不好管理,容易泄密。”


    莊永璞遞給洪振海一支煙,自己也點上了一支:“振海,你先別躁,你的考慮我都理解,現在臨棗支線和棗台支線是咱的主戰場,最近‘飛虎隊’的名聲也打出去了,群眾基礎也很好,這都是你這個大隊長帶著大夥幹出來的。


    但是你有沒有考慮,臨棗支線畢竟隻是個支線,最近又事故頻出。鬼子不會坐視不管。以後哇!路不好走。


    鬼子最重要的交通線並不是臨棗支線,而是貫通南北的津浦鐵路,以後如果重要的列車直接走津浦鐵路,從徐州北上,臨棗支線就喝西北風了。而棗莊夾在津浦鐵路和東麵山區之間,一旦高崗急眼了,把山區掃蕩的鬼子全調迴來,西邊津浦鐵路一封鎖,這個地方就是個死地。


    你再看臨城,臨城以西是大塊的平原,再往西是廣闊的微山湖,雖然柏山也有鬼子駐守,但是大部分是保安團的人,柏山是胡介藩,微山島現在是無主的地方,甚至可以做為根據地。


    夏鎮街西邊是湖,像塊絕地,日本鬼子看起來也沒有打過湖去的想法,象征性地派一個班駐守這裏。今年年初有個叫陳大頭的,他也是條漢子,單槍獨馬在夏鎮街上捅死了三個日本兵,因撤退不及時,被趕來的鬼子活捉了,他自稱是蒙陰的馬子劉黑七的把兄弟。咱也不知道真假,沒多久,鬼子砍了陳大頭的人頭,索性連夏鎮街的兵都撤了。


    依我看,以後鬼子重要的貨車都會集中走津浦鐵路,未來津浦鐵路才是你大展拳腳的戰場,臨城以西做為根據地,進可以打擊津浦鐵路,退可以到微山湖自保。我覺得杜政委他們是對的。”


    洪振海看了莊永璞一眼;“你怎麽說的和那個劉金山說的一樣?”


    “我覺得吧!山裏的領導一定是希望鐵道隊能夠牽製日本鬼子的兵力,如果隻局限在臨棗支線,一則,孫茂生,田廣瑞和你各自為戰,實力太單薄,隨時有被團滅的風險;二則,能牽製的鬼子有限,鬧的事情不夠大,鐵道隊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你說呢?”


    洪振海沉吟不語,大口大口地抽著煙。


    莊永璞接著說道:“現在鐵道隊已經沒有退路,唯有合並隊伍,發動群眾,才能走下去。活動重心西移也不是不迴去,一會東,一會西,讓鬼子摸不著頭腦和規律,這樣,主動權就永遠都在咱手裏。”


    洪振海突然一拍大腿:“二哥,你說得對,迴去就組織隊伍合並,我們以後就叫‘魯南鐵道隊’,不再分什麽臨北,臨南了,都是打鬼子,分什麽你我!”


    莊永璞也輕鬆了許多:“就是就是,‘魯南鐵道隊’多好,可比棗莊大多了。哈哈!光說這些了,還沒說正事呢!我找你來是有幾個事情商量的:


    第一,連友讓鬼子弄到東北去當勞工了,一直沒有消息,現在沒有人和我接頭,秦明道棗莊也不常去,如果你們的活動重心到津浦鐵路,那就更麻煩了,著急的情報,也找不到人遞出來,這個事得盡快解決。


    第二,這次趙連友差點讓高崗槍斃,是王振華站長跟黑木打了招唿,把他和王誌征的名字臨時添上去的,黑木和高崗不是一路,可以爭取爭取。


    第三,之前北炮樓的隊長宋方亭,營救李雲生,打洋行,他也出了不少力,高崗嫌他保護洋行不力,把他撤了。聽說他去了臨城,但是不知道具體在哪裏,千萬別讓咱的人誤傷了。”


    洪振海想了一下,說道:“這些人陸續也幫了不少忙,我心裏有數。迴去後我先和杜政委先商量隊伍合並的事,怎麽個整合法,我現在也沒譜,你知道隊伍擴大了,我們最早那把子人現在都是鬼子重點抓的對象,讓他們去接頭會非常危險。其他的人,我怕靠不住,萬一哪天出了問題,把你暴露了,後悔都來不及。不過我們的戰場未來會可能就在臨城。等隊伍合並後,有新的靠譜的人,我再讓他去找你,最近這段時間,你先潛伏下來。我天天頭別在褲腰帶上,不能讓你有危險。”


    莊永璞沒有接洪振海的話,卻說道:“振海,算起來,你這三十多人,孫茂生加上田廣瑞,應該會有六七十人了,人多了目標就大,不好管理,隊伍裏癟三光棍不少,吃飯的事都不好解決。一旦連飯都吃不上,鬧事是小,安撫不好很快就得散夥。問題還多著呢!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就算是這些人一塊打鬼子,還不夠鬼子一個大隊吃的。鐵道隊靠的是從群眾中來,還得隱形到群眾中去才能存活,未來還是得統一指揮,分頭行動才行。


    還有,千萬不要以為現在手裏有了武器,有了人就和鬼子硬拚,你的驢脾氣上來,誰都拉不住。遇事千萬要冷靜,不要意氣用事。”


    洪振海撓了撓頭,又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二哥,我知道我自己的缺點,我會注意的。還得給你報個喜,我結婚了,媳婦是齊村的,叫李桂貞,都是劉景鬆的媳婦郭士蘭多事,非得給我說個媳婦,說我脾氣不好,得有人管著,你說我天天打仗,哪有空陪她,她還得擔著風險東躲西藏的,真怕虧待了人家。”


    莊永璞也覺得挺意外,不過誰還不找媳婦啊,洪振海更應該有個媳婦照顧生活,就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是好事,你也該有個家,兵荒馬亂的,女人也需要依靠,好好待人家就是。”


    兩人不再說話,隻有煙頭的紅色一明一暗的亮著。默然了一陣,洪振海打破了沉默:“永璞哥,真正的戰鬥還在後頭,連友失蹤了,我還得想辦法找到他。不過當前,立住腳才是最緊要的事。高崗茂一這個龜孫和各地的保長又是拜仁兄弟,又是認幹親的,籠絡了不少人,我們得拆開他的這張網。”


    “嗯!我平常為了隱藏,不太和外人打交道,俺本家莊永田在莊上幹保長,他要求本族的人不許做漢奸,莊村這一片,他也許能幫上忙。”


    洪振海點點頭,說道:“你不說我都忘了,我前段時間見運河支隊的參謀褚雅青,他有個通訊員叫林登海,好像是你們村的。”


    “褚雅青是幹啥的?”


    “他原來是嶧縣特務旅孫伯龍的參謀,老家好像是塘湖的,現在是運河支隊第一大隊的參謀長。”


    莊永璞若有所思,他並不了解北至台兒莊,韓莊,賈汪,賈汪,徐州;西起微山湖,東到嶧縣這片區域活躍著另外一支隊伍,而這支隊伍更像是抗日的正麵戰場,打得更加慘烈。


    “林登海是家西的,我不熟,有機會了解了解情況。對了,有個事我一直奇怪,上次讓曹修富去報信,後來再沒見過他,他去哪了?”。


    “政委覺得他人機靈,也比較可靠,安排他有別的任務。”洪振海答道。


    莊永璞看他不願多說,就不再追問了。


    夜已深


    人未眠


    洪振海走後,莊永璞又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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