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第一場雪很快地到來了,天壓得很低,雪由於氣溫不夠低,還未結晶成雪片,落到地上像一層細細的鹽粒子。莊永璞早早起來招唿李世平,宋邦珍和其他人一起準備將站上的糧食搬到車站的新倉庫。秋天的時候,日本人為了經營臨城,又方便補給棗莊西麵駐守的一個中隊的鬼子的軍需,在棗莊火車站邊建了一個大的倉庫,用來儲存物資。


    站台上大家都在熱火朝天的搬著糧食,莊永璞心裏暗笑著想:這些糧食可不能淋濕了,洪振海的炭場還需要你們哩!正幹著活,看到身材粗短的鬼子巡邏隊隊長小林平一郎帶著兩個士兵巡邏,他便迎了上去笑著說:“太君,雪很大,我的怕糧食濕了,先搬到倉庫去,太君可以放心大大的。”


    小林很高興,他平時的工作不是抓人,就是在鐵道上騎著摩托卡打槍,在他眼裏,中國人應該是躲閃,逃避和害怕的,很少有普通的中國人主動和他說話,因此他總是抱怨中國老百姓不領會“中日親善”的精神,莊永璞和他套近乎,讓他感覺皇軍的*****圈的榮光似乎就在眼前,所以心裏非常高興,拍著莊永璞的肩膀狂笑著說:“你的大大的好,我的放心大大的!”


    莊永璞也順勢遞上一支煙,又分給兩個士兵每人一支“太君,外麵太冷啦,你們都在屋裏歇著就行,我在這看著,沒什麽問題。等忙完,請太君喝酒。”


    小林平一郎對莊永璞的態度很滿意,點了點他高傲的頭,帶著他的兵轉身像隻剛打了勝仗的大公雞一樣去其他地方遛彎去了。


    因為這些糧食最終還是要搬到火車上運走,為了減少麻煩,莊永璞決定不再將糧食往倉庫搬。他讓人在倉庫找到些防潮的氈布,指揮大家將氈布直接蓋到糧食包上,又箍上繩子防止風把氈布吹走。忙活了一上午,終於把所有站台上的糧食包蓋好。


    看到大家忙得差不多了,莊永璞鬆了口氣,招唿大家迴辦公樓休息。在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王振華叫住了他:“永璞,過來坐會。”莊永璞進了辦公室,順手把門關上了。


    “嘿嘿!站長,這天可夠冷的,估計雪不小,得下幾天。”


    王振華沒接他的話茬,幽幽問道:“你小子和巡邏隊套近乎,是不是在憋什麽事呢?”


    莊永璞看王振華看破了他的計劃,也沒隱瞞,坐到斜對麵的板凳上說了起來:“站長,這些糧食可都是咱老百姓的,運到前線去就是鬼子的軍糧啊,我一想到鬼子吃著咱的糧食,還在打咱,我心裏就氣啊!


    我現在也不想再猶豫考慮跟誰能光複華夏那麽遠,我也不想說那麽大。現在有人真正在抗日,我雖不能扒車,也沒摸過槍,但是我能協助他們轟轟烈烈幹一場,這才是一個中國人該幹的事!”


    王振華歎了口氣:“咱又迴到這個話題上來了,我其實也想啊,但是一想到一家老小的安危,我又猶豫了,這樣吧,你盡量動靜小點,我暗中協助你,不要跟扒車隊的人說我在幫他們,濟南昨天來信了,南邊前線催的急,要求棗莊不論如何三天後必須將糧食發車,到時候鬼子會從滕縣調車皮過來。 10月份日本人剛修好了台兒莊到趙敦的鐵路,這次火車會走棗台線和台趙線,你讓他們提早準備吧!


    另外,巡邏隊你準備怎麽辦?這個小林每次可都是開著摩托卡跟著火車走,就是為了打那些扒車的。”


    莊永璞答道:“正好這幾天下雪,天氣比較冷,我準備買點酒和吃的,發車那天晚上,拖一拖小林的時間,有半個小時就夠了,但是怎麽善後,我還沒想好。”


    王振華突然笑了起來:“哈哈!你呀!淨幹這些沒尾巴的事,我都替你想好了,你按我說的辦保準沒事”。


    這三天的雪下得斷斷續續,並沒有鋪滿整個地麵,搞得整個棗莊像得了斑禿,然而風卻越來越大了,一陣陣的寒風卷著雪花落到人的臉上,像刀刮一樣疼。


    火車站站台昏黃的燈光下,工人忙活了一下午,終於將站台上堆積如山的糧食裝到了火車上,大家也鬆了口氣,找工頭統計了計件,便三三兩兩地迴家了。


    莊永璞看著空空的站台,心裏暗暗計算時間,離晚上9點那趟開往趙敦的票車過來還有1個小時,票車過去後,這趟車就該發車了。他從上到下拂去身上的塵土,爬上2站台的天橋,看到辦公室和鬼子警戒崗的門口都貼上了大大的紅底黑字-中日親善,在昏暗的燈光下,卻格外的刺眼。莊永璞看著那些字,搖了搖頭,他心裏不踏實,又扭頭下了天橋,從車尾的守車往前一節車皮一節車皮數,數完了又倒迴來數一遍,刺骨的寒風吹在臉上,他似乎都沒有感覺到。


    眼看火車站的白色大鍾時間指向了晚上八點三刻,這時站台上的燈不知道是壞了還是什麽原因突然熄滅了,靠近2站台的地方一片漆黑。莊永璞便迅速穿過天橋,快步朝宿舍走去,幾分鍾後,他的身影又出現在東邊的站台上,卻是胳肢窩裏夾了瓶酒,手裏拎著包冒著熱氣的熟牛肉和罐頭。隻見他徑直向警戒崗後門的值班室走過去,值班室裏空無一人,莊永璞不禁緊張起來,正猶豫間,他聽到小林平一郎嘰裏咕嚕的聲音傳來,他正在隔壁警備隊命令值班的鬼子去抗機槍,準備火車一走,就上摩托卡出發巡路。


    莊永璞上前哈了一下腰,諂媚地笑著說道:“啊呀!太君,這大冷天的還沒吃飯吧,我帶了點酒,請你喝個痛快,嘿嘿!”


    小林看了一下停在軌道上的糧食車,說:“不的,我的巡路的公事的有。”


    “這大冷天的,喝一點酒暖和暖和再走,來得及,現在不是車還沒走呢嘛!我們現在要中日親善,皇軍為了*****太操勞了,我們應該犒勞犒勞皇軍。”


    小林猶豫了一下,不想破壞好不容易建立的中日親善的氛圍,覺得還有點時間,又看到莊永璞手裏的牛肉冒著熱氣,咽了咽口水:“嗯!中日親善要的”。就領著莊永璞迴到了溫暖的值班室。


    莊永璞趕忙打開酒瓶,找了個杯子,倒上酒,遞給小林平一郎,說道:“太君,天冷大大的,快喝點,身子熱乎了,好去打土八路。”


    “哈哈哈哈!你的良心大大的好,喝了去打土八路。”小林隊長大聲笑著,把酒一口悶了。又一把抓過牛肉,直接啃起來。


    莊永璞這時聽到了外麵寒風中票車的汽笛聲,知道票車要過站了,就抓緊又將酒杯倒滿,勸小林又喝了一杯。兩杯酒下肚,小鬼子的眼神開始發飄,這時外麵傳來嘈雜的聲音,卻是宋邦珍喝得東倒西歪的在和扛機槍的巡邏兵說話。


    莊永璞刷地一聲站起來,打開門喝道:“宋邦珍,你又在哪灌的猴尿,瞎咋唿什麽?吵著太君,你腦袋不要啦?”


    “老莊,你狗日的才咋唿呢,我和太君拉的好好的,你摻和啥?”


    “恁麻辣隔壁的,你罵誰呢?”


    “罵你怎麽地?我早看不慣你了,你仗著上邊有人,天天欺負我,我和皇軍拉拉呱咋地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對著罵了起來,屋裏一片吵鬧聲眼看就要打起來。卻不知站台上的糧食車並未像往常一樣鳴笛,悄然在黑暗中離開了站台。


    小林平一郎並未發覺糧食車走了,看兩個中國人自己打了起來,皺起了眉頭,莊永璞急忙向鬼子小隊長道歉:“太君!太君!對不住!看到這個‘酒貓子’我就來氣,天天不幹正事,我們現在要為*****做貢獻,為皇軍做好服務。您再來塊肉罐頭。”


    宋邦珍卻晃悠著身子擠進屋裏來:“啊呀!原來小林太君在這裏啊!太君,這大冷天的”說著話,“噌”地一聲從懷裏掏出一瓶酒來,莊永璞一看,不是通常中國白酒那種透明中發綠那種瓶子,是個長頸黑瓶子,瓶體標簽上寫著兩個黑粗的字“獺祭”,就一把搶過來,打開瓶塞激動地說道:“這是大日本帝國的好酒啊,還是第一次見呢!我得嚐嚐!”


    扭頭看了一眼小林平一郎,發現他正直勾勾地盯著酒瓶子,眼一紅,眼淚下來了。


    莊永璞趕忙將酒瓶遞過去,說道:“太君,別哭,別哭,我不跟你搶,你喝吧!”


    鬼子小隊長哭著說:“葉子送我來之前就是喝的這個酒,我的已經三年沒見她啦!”說罷,不等他們說話,拎過酒瓶就自顧喝了起來。


    莊永璞和宋邦珍對視了一眼,拿起桌上的高粱燒,兩人也喝了幾口算是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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