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適合騎馬的季節。


    有人說,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其實,他如果來到西北的草原,他應該在加上一句:


    若騎雍州馬,九州任馳騁。


    此處方圓百裏,一望無際,地連著草,草連著天,目光所至,皆是連天衰草,正是塞外好風景。


    可說起好風景,這裏畢竟地處邊陲,人煙稀少,沒有桃紅柳綠,沒有小橋流水,沒有炊煙嫋嫋,沒有蛙聲十裏。這裏是另一種孤寂而遼闊的美,一種於無聲處聽驚雷的美。


    大禹閉上眼睛,任憑秋風勁吹,一種立於天地之間的曠達與豪氣充滿胸臆。


    人生天地間!


    天高高在上,地巍巍在下。


    人上仰蒼穹,下賴後土。人是理智與情感的矛盾體,人是勤奮與懶惰的混合,人是智慧與愚昧的載體,人又是暴力與和平的合體。


    人之為人,正在於人力量的有限和潛力的無限。


    人不能洞徹幽冥,卻在不斷探索星宿寰宇的秘密;人不能走遍八荒,卻在不停了解東西南北的風土。


    人生天地間,是多麽渺小,一場洪水,彈指一揮間就可以吞噬無數生命!


    人懷四海誌,又是多麽強大,萬千百姓,又可以鑿山開渠,改變自己的命運!


    可現在他不得不審視起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具體來說是華夏部落和共工部落的矛盾!


    禹的眉頭不覺又皺了起來,他的目光深邃而悠遠,似在歎息,似在感慨,似在沉默,似在思索。


    不得不說,共工的確是一個強大的對手。他不是相柳、虺蛇、無支祁,他比他們更兇惡,也比他們更可怕。


    他不是一個人,他更是一個部落。他是天下治水的權威,連父親鯀也得讓他三分。


    他就像一塊高高在上的重閘,懸在華夏部落的頭頂。他高興,少放點水,華夏部落就是鳥語花香;他憤怒,多放點水,華夏部落就是哀鴻遍野。


    這塊重閘已經懸掛在華夏之上太久了,壓得無數百姓彎腰駝背,壓得無數百姓叫苦不迭,壓得無數百姓咬牙切齒。


    堯帝規勸過他,舜帝也招納過他。可共工就是共工,他隻忠於共工部落。他也精通治水,將堤壩修築得高高的,把上遊變成肥沃富饒的土地。可河流中下遊,卻變成了他以鄰為壑的泄洪區。


    他共工要以鄰為壑,我大禹豈能坐視不理?


    可這洪水不是牛羊,怎麽才能將它牽引到不會危害百姓的地方呢?


    大禹冥思苦想很久,終於他想到一個地方——海。


    海納百川。


    這滔天洪水便是奔湧咆哮的兇獸,而海便是能馴服它們的獵手。


    海能容納一切河水。


    無論它是小溪、山泉、瀑布、大河,還是驚濤、駭浪、雲湧、山疊,它最終都化作海洋極其微小的一張一翕。


    這個時候,大禹舉目四望,他覺得眼前一望無際的草原已經變成包容萬物的海洋,泛著柔和而動人的波瀾。


    這個時候響起了馬叫聲。


    起初是一匹馬的叫聲,接著是十幾匹馬鼻孔發出的聲音,緊接著便是幾百匹馬縱橫馳騁的馬蹄聲。


    那馬蹄聲如驚雷,勢若奔濤,向禹軍一步一步逼近。這是西北高原的奔馬,也是共工部落最精銳的騎兵——天山雲騎。


    天山雲騎挑選最魁梧健壯的男性族人和最矯健有力的青驄馬進行訓練,他們在廣闊的高原草地馳騁,日複一日,不知疲倦地訓練。他們可以騎馬奔襲千裏,也可以縱馬遠射,西北最初有一些小的部落,最終都敗在天山雲騎手下,隻得先後歸降依附共工部落。


    天山雲騎的訓練極為艱苦,考核也異常嚴格。他們的將軍飛鐮更是千裏挑一的強者,據說十年來還沒有一個敵人、一隻野獸能從他的箭下溜走。


    有人說,能躲過飛鐮一箭的,也許隻有閃電。


    這話雖然有些誇張,可飛鐮和天山雲騎的威名卻是實實在在令無數人膽寒忌憚。


    而現在這支令人聞風喪膽的天山雲騎和那個令人頭疼的飛鐮已經在向禹軍一步一步逼近。


    飛鐮一身白衣,長戟破風,騎著青驄馬走在對於最山頭。他的目光冷冽,長戟也閃動著寒光。


    禹軍不禁停住行進步伐,望著眼前陣容嚴整的天山雲騎。


    “你們誰是禹?”飛鐮長戟倒立背後,勒住馬韁繩問道。


    禹緩步上前,正要答話。忽見一道白色箭影破空唿嘯,直向白袍青騎的飛鐮射去。


    那飛鐮正凝神向禹軍中尋找大禹身影,不料竟有飛箭襲來。他不由心中一凜,情急之下,隻得向後一仰,腰背與地齊成一線,饒是如此,才堪堪避過這迅疾無比的一箭。


    可當飛鐮躍起身子,卻四顧茫茫,竟然找不到那個箭如疾風的弓箭手。


    “誰?是誰?有本事你就出來,光明正大的和本將軍決一死戰!”飛鐮不禁怒喝道。


    可他的臉上竟然有些發熱,像是幾條蚯蚓從臉上爬過。


    “飛鐮將軍……”他的副手正要提醒他,可又被飛鐮的怒目嚇得不敢出聲。


    飛鐮用左手食指和中指按住那發熱的“蚯蚓”,隻見手上頓時一抹腥紅的血痕。


    “豈有此理?!”飛鐮怒極反笑,“躲在暗處的小賊!你有膽偷襲沒臉見人麽?哈哈,快出來讓你飛鐮爺爺瞧瞧你的模樣!”


    “好!飛鐮,那就再接我第二箭!”遠處塵土飛揚,一匹棗紅馬正飛速奔來,可馬背上卻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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