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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這顆夜明珠是您朋友家的重寶,我真不知道。謹代表家兄致歉,實在對不起。”


    賀鬆柏站起身,麵向滿江紅深深鞠了一躬。


    滿江紅默然端坐,心道這算什麽一迴事?龍族如果知道天風偷竊了舍利子,隻怕要把他碎屍萬段,怎麽可能接受道歉?再說我代表不了龍族,你也不是天風,致什麽歉?


    其實他二人肚子裏吃湯圓——倍兒清楚,這絕不可能是一顆普通寶石。卻都揣著明白裝糊塗,不揭破。


    賀鬆柏重新坐下後,麵容悲戚,沉默良久才開口,道:


    “家兄不能負荊請罪了,已經過世……”


    啊,滿江紅這下子真吃了一驚。龍精虎猛的一位大高手,怎麽說沒就沒了?他眼皮跳了跳,還是不作聲,且聽賀鬆柏往下怎麽說。


    原來賀鬆柏兄弟姊妹六人,他排行老幺。天風是大哥,早些年間闖蕩江湖時怕禍及家人,聲明同家族決裂。其實,兄弟間在暗中一直沒有斷絕往來。


    賀鬆柏十年前成就“賭神”之名,意氣風,被天風約到一個隱蔽地方整整比試了三天。無論玩什麽花樣,牌九、梭-哈、骰子、麻將……賀鬆柏一開始占據絕對上風,但是隨後被扳平,最終被越,無還手之力。


    就在他筋疲力盡心灰意冷之時,天風說明自己進階小宗師了,而那時賀鬆柏還隻是區區一個中階殿堂。因為境界與實力存在巨大差距,所以不管賀鬆柏在賭博中玩什麽花樣,最終隻有被碾壓的份。


    然而,盡管武道小宗師在世俗界如雷貫耳,在修真者眼裏又不值一提。眼下修真出世,視武林為奴狗,視性命如草芥。樹大招風,賀鬆柏繼續像這樣招搖,遲早會踢到鐵板。必須急流勇退,金盆洗手。


    所以賀鬆柏在如日中天之時退出江湖,經過一段時間反思,痛感賭博令人傾家蕩產、家破人亡,便又加入了世界反賭協會做名譽理事長。昨晚為什麽替賭場出頭,一是技癢,二是替哥哥還海雨一段人情。


    去年中秋節剛過三天,賀鬆柏接到了天風的緊急求助電話,便安排他去偏僻山村裏妻子一位遠房親戚的親戚家躲藏。可是在這通長長的電話裏,天風竟然不嫌囉嗦,和他討論了幾個奇怪問題。


    一是典籍記載的神話人物究竟存不存在?如果存在過,有沒有遺留能夠被證明的屍骸或者舍利子。


    比方說,佛祖釋迦牟尼留下了舍利、指骨舍利,耶穌基督留下了裹屍布,一直被供奉在寺廟、教堂裏,被朝聖者瞻仰。千百年來,圍繞這些證據產生了無數真偽之辯。雖然它們不能被否定,可也不能夠被證明確實來自聖人。


    就像宋代沈括在《夢溪筆談》中記載,延州天山之顛的奉國佛寺挖掘出佛經《大智論》中‘割肉飼鷹’的屍毗王遺骸。雖然‘脛長兩尺,顱大如鬥’,同樣不能證明這具身形巨大的遺骸就是屍毗王留下。


    二是聊著聊著,居然聊到了楚漢曆史。


    天風問,在秦末漢初的亂世中,誰令人印象深刻?


    賀鬆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開口道,陳勝。


    天風道:


    “不錯,的確是個英雄!一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幾千年來擲地有聲。不過他格局太小,小富即安,失敗是必然?”


    賀鬆柏接著迴答,劉邦。


    天風笑了,說:


    “提三尺劍斬白蛇,崛起於草莽。從一個流氓無產者到成就帝業,隻用了短短幾年,最後威加海內歌大風,漢高祖的確不簡單。但他的成功主要是風雲際會,時勢造就,個人能力並不足以服眾。讓他換一個環境,可能要當一輩子村幹部。”


    賀鬆柏想了想,迴答:“項羽,八千子弟縱橫天下。”


    天風歎息道:


    “美人自刎烏江岸,戰火曾燒赤壁山。上下五千年,多是蠅營狗苟輩,隻出了一個霸王。如他光明者未必有他之勇武,如他勇武者未必有他之天才,有他天才者未必能如他縱橫天下,如他縱橫天下者未必能剛烈如斯,視死如歸。天下唯此一人耳!


    天下興亡,英雄拔劍。一部華夏史就是帝王將相史,所以你隻記得大人物。雖然他們翻雲覆雨,但不要忘了,小人物一樣可以翻天。”


    幸虧賀鬆柏的國學功底不錯,約一思忖後說道:“少府令章邯,僅僅用酈山囚徒就擊潰起義大軍。如果不是在巨鹿之戰中被項羽擊敗,天下歸屬很難講。”


    天風笑道:


    “秦滅六國,待始皇一去,便風起雲湧。關中被起義軍攻破,帝國危在旦夕。北鎮匈奴的三十萬驕雄按兵不動,南伐百越的五十萬大軍幹脆封道鎖關,坐等傾覆。章邯以區區少府令之身建囚徒之軍,出函穀,電掃天下,堪稱半步傳奇。


    不過,那是項羽的時代,他注定隻能成為配角。倒是有一個人你忘了,如果沒有他,項羽早就砍下劉邦的頭顱,一統天下的將是西楚霸王,而非漢王。那麽兩千年後,我們華人將被世界稱唿為楚人,而非漢人。哈哈哈……”


    “項伯。”賀鬆柏叫出了聲。


    他曉得兄長不會在緊急情況下大講廢話,靜等解釋。哪知天風在哈哈大笑一陣後,又更換了話題。


    因為天風之死,賀鬆柏對最後一次通話的記憶格外深刻,複述起來條理清晰。後來猜測,也許天風預感不妙,才扯東扯西多說一會兒話;也許天風有新現,想和別人分享,因為他在曆史研究與文物鑒定方麵屬於頂級專家;甚至有可能,他借這些無厘頭話題向自己隱晦傳遞信息。


    無論出於哪種情況,賀鬆柏猜測均和“夜明珠”有關。一個鼎鼎大名的宗師就這麽無聲無息死去,賀鬆柏在悲傷之餘,什麽都不願意知道了。之所以出手拍賣,隻是單純希望留下一個念想。


    天風身手不凡,機敏過人,狡兔三窟卻不敢迴,被逼得向弟弟求助。賀鬆柏明白這裏麵蘊藏的巨大兇險,那一次通話之後並沒有嚐試聯係。誰知道才過三周,遠房親戚的親戚突然傳來一個晴天霹靂消息,天風死了!


    賀鬆柏匆匆趕去,現事情頗有蹊蹺。


    據親戚講,天風剛到的時候挺正常,身體健壯,麵相年輕,瞅著不像接近六十歲的人。他風塵仆仆,長途奔波後略顯疲憊、憔悴,卻不忘記給小孩帶糖果玩具,給大人帶煙酒。雖然親戚家地處偏僻,他的行為依舊很謹慎。平日裏窩在小廂房不出門,吃飯時間才出來。


    僅僅隻過十幾天,天風黝黑的頭胡子迅白成雪花,挺壯實的人瘦成骨頭架,手不停顫抖,幾乎連筷子也拿不穩。親戚急了,要請醫生他卻死活不幹,也不準通知賀鬆柏。經常喃喃自語,快了,就快了。


    情況越來越不妙。


    白天還好點,隻是人瞅著有點神思恍惚,答非所問。一到晚上,房間裏麵常常傳出驚恐尖叫。但親戚敲門詢問,他又推說沒事。身體與精神每況愈下,愈演愈烈。有次淩晨他慘叫著破窗而出,第二天中午在一顆鬆樹下被現,目光呆滯,瑟瑟抖。幸好那戶親戚承包了山林,附近沒有人家,否則早鬧得沸沸揚揚。


    叱吒風雲的江湖聖手死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正午。


    親戚望見山頂濃煙滾滾,急忙奔過去,隻見天風端坐在烈焰中。那時候他人還未死,可被烈火炙烤也不掙紮求生,口中還模模糊糊喊出幾句話。山頂有一片空地,前幾日天風就撿拾一些枯枝落葉堆成碼,親戚不以為意,哪裏料到他是為今天作準備。


    南方的秋季天幹物燥,太陽尚未失去熱度,早把枝葉烤得焦幹,點火就著。烈焰熊熊,山風吹拂,根本靠近不了。去山下挑水來不及,用樹枝撲打也無濟於事。隻短短一柱香工夫,天風就被燒成了一捧灰。


    清理天風的遺物,全是一些無價值的旅行用品,唯獨用一張牛皮紙包住一個小鬆木圓柱筒子,筒子裏裝一顆豌豆大的小黑石。紙上寫著:不要聲張,送去給海雨拍賣。


    親戚一家嚇得夠嗆,再也不敢上山,不敢住老屋了。賀鬆柏幹脆出錢幫他們在鎮上買下一套房,叮囑這事千萬不能泄露。那戶親戚是老實山裏人,並不知道天風身份,哆嗦著反複念叨,邪靈,一定是招惹邪靈附體了,火燒都不曉得痛……


    賀鬆柏聯係上海雨,才了解拍賣之事。前幾天他登上郵輪把東西送到後,海雨嫌木筒太簡陋,便換成水晶盒子裝。


    “親戚說,這個筒子是家兄到達一周後雕成的,取材於尋常鬆木。我仔細檢查過,沒有特別地方。”


    賀鬆柏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小圓筒,擱在桌上。


    筒子表麵光滑,木紋清晰,弧線完美。由此可以看出天風的“妙手空空”絕非虛名,用機器壓製成型也不過如此。但普通鬆木畢竟不是“寸檀寸金”,黯淡樸素,和流光溢彩的水晶盒子擺一塊兒確實不夠檔次。


    說到這裏,花戎敲門而入,瞧他們兩個很嚴肅的樣子,隻簡單寒暄幾句就走了。


    賀鬆柏又坐了一會兒,終究沒有更多話,起身告辭:


    “這就是關於‘夜明珠’的一切。家兄已逝,我不想再惹任何是非。江紅先生讓它物歸原主,是一件大好事,鬆柏萬分感謝。”


    “等一等……”滿江紅見賀鬆柏把木筒拿起來轉身欲走,道:“這個筒子能不能留下。”


    “行……”


    賀鬆柏約一猶豫,爽快地把東西擱下。


    “還有,你說天風大師在逝世前喊了幾句,是什麽?”


    賀鬆柏聽到“天風大師”幾個字,曉得滿江紅把這場過節揭去了,表情明顯輕鬆不少,說道:


    “親戚聽不懂,講得挺模糊,我也不懂……記得最後一句依稀是,黃金……碧狗。”


    “等等,你盡量模仿一下音試試看。”


    賀鬆柏思索了一陣子,用古怪拗口的腔調學道:“黃金碧狗。”


    滿江紅心中劇震,臉色瞬間變了。


    別人不清楚,他可清楚,這是古楚語。


    洞庭湖畔地處偏僻,交通不便,保留了一些楚風楚韻。如果僅僅如此,語言曆經數千年演化,小滿哥一樣會聽不懂。但是僅僅兩小時前,他剛剛親曆兩千多年前的一場大戰。那裏麵除了神女操著一口標準普通官話外,其它人說的全是古楚語。


    作為一個現代人,天風的遺言非常荒謬,不可思議,竟然是:亡秦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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