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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賀鬆柏匆匆走入,沙發上二人連忙站起,海雨含笑問:“辛苦鬆柏老弟了,情況如何?”


    賀鬆柏衝花戎點點頭致意,望定海雨道:“海總,你的情報有誤。”聲音慢裏斯條,流露出一股學者味道。


    “啊,怎麽了?坐下來慢慢講。”


    “不坐,樓下客人的情緒很激動,我得快點下去。你先前說這個人聽音辨骰,根本不是這麽一迴事。”


    “嗬嗬,我們真沒有騙你。起先他如果不是在聽音辨骰,把花某人的一雙招子挖出來。”花戎聽賀鬆柏話裏有一股生氣味道,趕緊插嘴。


    “如果這樣的話,那他就是隱藏實力不引起你們注意,好把賭注搞大。”


    賀鬆柏指著牆上電視監控畫麵裏靜靜旋轉的六座金塔,解釋道:


    “殿堂內氣外放,淩空控物,能力有大有小。也許初階殿堂隻能影響一片樹葉的飛行,像‘天獅’這樣的武道巔峰絕對可以托舉這幾枚骰子。不過,花戎,你能感應出骰子上麵的點數分布嗎?”


    花戎眨巴眨巴眼睛,張張嘴還是把話咽迴去了,表情有一點尷尬。


    賀鬆柏玩味地一笑,說道:


    “淩空控物的觸覺很模糊,有點像戴著厚厚的皮手套摸東西。雖然我實力遠不如‘天獅’,但經過長年累月練習,能用真氣感應出骰子每個麵的細微差別。你們看這些小塔,截斷的平麵完全相同,分布的位置完全均衡。說明這個人早就感應出了骰子點數,先前聽音辨骰子隻是在裝模作樣,扮豬吃老虎。再仔細瞧瞧,三粒骰子被切割得這麽完美,你們能做到嗎?”


    賀鬆柏返身指指胡焦,又指指花戎和海雨。


    三個人均搖搖頭,沉默不語。


    “武道巔峰可以淩空捏破酒杯,甚至淩空打斷木頭。但可以把骰子切割成這樣的,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海總晉階宗師了,剛才也搖頭,說明連宗師也不一定行。我感應這個年輕人身體外溢的氣息頂多隻是初階殿堂,居然能夠做到……哈哈哈,這不是開玩笑嗎?花戎,你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你這位兄弟必定是修真者,而且還是修真者中的大高手。你們膽子真大,真荒謬,居然請我和一位大修士賭鬥?”


    海雨詫異地看了花戎一眼,不動聲色。


    花戎急了,連忙嚷道:


    “賀鬆柏,別亂講話。這小子是空降下來一起執行任務的,可不是我兄弟。你讓我想一想……不對,他不可能是修真者。前些天我們遇險好幾次,差一點死翹翹,也沒見他施展法術。”


    “哼,修真者也不一定都精擅法術。修天道、證長生才是他們的終極目的,法術隻是輔助修行的工具。”


    賀鬆柏冷哼了一聲,不理花戎,繼續道:


    “不管他是什麽人,總之是一個非常可怕的人。聽說仙人穀的氣刀可以在幾十米外取人首級,我沒有見過,總感覺未必能在一米內把象牙骰子切割成這麽完美的形狀。比方說,屠夫用斬骨刀剁肉,仗的是刀快力大,其實難度遠不如醫生用柳葉刀動手術。而且,象牙骰子非常堅硬,稍不注意就容易崩開碎裂。能夠把它切割成這副模樣,除了進行極度精準的控製,還需要在一瞬間輸出鋒利無匹的能量。


    “地球之上,就算使用電腦控製的數控機床達到這個精度,也必須借助兩件高科技工具,納米刀或者高能激光。我孤陋寡聞,還沒有聽說過僅僅憑借肉身就辦得到。所以,當初我才把理想化的六十三點稱為‘通天金塔’,認為隻有仙人、天人才可以做到。


    “他手按骰盅,我猜測是往罐裏灌注真氣以托舉骰子。因此隨著真氣的持續灌入,所耗用的時間才一次比一次少。後來飛出的透明蓮花,縈繞的青氣,其實就是真氣混雜在空氣中產生的光影,叮鈴聲是骰子被切割成兩瓣掉到托盤上發出的響動。真氣隻用來托舉固定骰子,切割的是另外一股力量或者能量。我唯一想不明白的是,類似激光的瞬間高能或者力量為什麽沒把骰罐打穿一個洞。激光一旦射出,是控製不了的。力量一旦發出,也是收不迴的。除非這個人已經達到收發隨心的地步,對微小尺度的掌控接近完美。


    “這個人先前扮豬吃老虎,現在又故意暴露實力,是向我們發出了警告。賭場熊經理很精明,在開局的時候就埋伏下一個套,說‘按照博-彩的一般規則判定輸贏’。潛台詞是,如果雙方點數相同,就判莊家贏、閑家輸。這句話本來沒有錯,屬於賭博潛規則。骰盅同點莊殺,牌九同點莊殺,鬥牛‘五馬’莊殺。


    “不過,我勸你們今天千萬別這麽搞,我之所以上來也是為了講這一句話。賭場沒有盡到告知義務,我估計對方根本不知道這條潛規則。下一局比小,我會搖出零點。他沒可能比我更小了,隻能打平。賭場如果依靠自己製訂的不公平規則獲勝,一旦激怒對方,將會相當危險……”


    賀鬆柏不愧是一代賭神,在並不知道滿江紅開了天眼身具靈能的情況下,對其手段的一番分析居然不離十。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對滿江紅的實力還是嚴重低估了。


    他以為會打平,從而和和氣氣收場的最後一局,最終令他終生難忘,令所有人終生難忘。


    暫停了五分鍾之後,賭局再次開始。


    主持人熊胖子宣布,上一局比大,莊家四十五點,閑家六十三點,閑家贏。


    這一局,將比小。


    反正是最後一局了,滿江紅把所有籌碼推向賭桌中央,共計三千三百六十萬。


    月亮粑粑的,開弓沒有迴頭箭。不帶走六千七百二十萬,就帶走一個大鴨蛋。


    吃瓜群眾的眼珠子都鼓出來了。


    嘖嘖,這可是一局七千萬呀。


    受不了,實在太刺激了!


    有一位老先生看著看著,突然哎呀呻吟著軟不拉幾往下滑,偏偏被兩旁沙丁魚罐頭一般擁擠的賭客架住倒不下去。邊上人覺察不對勁,連忙叫喊。郵輪醫務人員早就進了賭場,見此情形匆忙分開人群預備將老先生抬出去。誰知這位老先生手撫胸口喘一陣氣又討一杯水吞下幾片藥之後,一骨碌翻下擔架還要往前擠,令人啼笑皆非。


    火星撞地球的場麵,一輩子可能就碰上這麽一次,誰舍得走?


    待這個插曲引發的小小騷亂平息後,熊胖子宣布骰盅比小,閑家先搖。


    令人沒料到的是,高冷的“賭聖”把一顆光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不行,你們先搖……按照賭場的規定,第一局確實是我先搖,第二局才輪到你們先搖。誰叫你們第一局放棄權利先搖了,第二局我可不會放棄自己權利。”


    咋,咋迴事?


    仙氣騰騰直冒的高手高高手這番話聽得人一愣一愣,怎麽聽都有耍滑頭的嫌疑。吃瓜群眾大跌眼鏡,少數鐵杆擁泵則羞愧地低下頭。


    小滿哥無所謂,咬緊牙關,打死都不準備先出手。


    他隻是看起來有一點點楞,有一點點傻,又不是真的蠢,非常清楚上局如果先搖的話早就輸了。辛虧賀鬆柏的“海外仙山”提了個醒,靈機一動運用靈能把“仙山”切斷才搗鼓出六個救命“金塔”。他又不是賭鬼,怎麽知道最小點數是什麽。現在麵對的可是賭神級別人物,把三枚骰子立成一根棍露出一點都不好意思拿出來說。難道還能搖出半個點?那可怎麽搖。


    沒辦法,隻有你丫露了底之後,小爺才好想辦法。


    主持人熊胖子淡淡笑了笑,這一次非常好講話,幾乎沒有經過思索停頓便答應了一句“行”,示意“套中人”先搖。他的語氣很輕鬆,仿佛如釋重負。


    賀鬆柏的動作依舊簡單,中規中矩。右手拿起骰罐倒轉讓開口朝上,左手拈起三粒骰子輕輕放入,再右手腕一抖,由緩到疾開始搖晃。


    隨著搖晃的頻率越來越高,最後都看不清他的小臂和骰盅了,隻見一片殘影。


    盅內發出的聲響起初好像泉水叮咚,逐漸演變成疾風暴雨,時不時傳出爆鳴之音,有如驚雷。


    我靠,搖骰盅都能搖出這麽大動靜,簡直可以當樂器使了!


    吃瓜群眾耳朵豎起,眼睛一眨不眨,雖然不懂他在幹什麽,卻佩服得五體投地。


    在疾風暴雨之後,聲響漸漸和緩,仿佛雲開霧散,風調雨順,風和日麗。


    聲音持續降低,響起“沙沙”一片,仿佛春蠶在啃食桑葉。


    這,這是在搞什麽名堂?


    一些懂行的賭客心裏納罕不已。


    三粒骰子,最小點數是三個一,總共三點,在押大小的時候豹子陸就搖出過。對方既然是搖出了“海外仙山”的大高手,那便不可能搖出三點。理論上最小的點數應該是一點,把三枚骰子搖成一根棍子形狀,一顆疊一顆,隻有頂端的一點露出。


    利用離心力把三粒骰子搖成棍狀並不太難,難就難在頂端一點。手法必須輕柔,才能保證控製精確。


    可現在這種搖法簡單粗暴,簡直像在骰罐裏炒豆子、掀沙子,拿金剛杵當繡花針,沒見過這麽搞的。


    賀鬆柏足足搖晃三分鍾,連“沙沙”之聲都微不可聞了,才猛地翻轉骰罐往托盤上一扣,退後三步。端的是動如脫兔,靜如處子。


    “請大家欣賞。”


    熊胖子的神情比上一局沉穩許多,再也不敢咋咋唿唿大喊“見證奇跡”了,停頓數秒之後慢慢提起盅蓋。


    隻見眼前白花花一片。


    托盤之上已經望不見骰子,隻見乳白色的粉末圍出了一個漂亮圓圈。


    這是怎麽迴事?這又怎麽算?


    菜鳥賭客一派茫然。


    “零,零,零……零點。”


    無所不知的資深賭棍又喊叫起來,像一個鬧鍾叮嚀直響。


    “把骰子搖成粉末,點數消失了。既然沒有點數,就是零點。賭神原來也講過,這才是理論上的最小點數,已經超越了技巧層麵。光精通賭術是辦不到的,必須要達到武道巔峰以上的實力……”


    啊,零點!


    連磨盤都磨不出這麽細的粉,居然被淩空搖了出來,還是人嗎?


    眾人恍然大悟,望向“套中人”的目光敬畏莫名。


    不可能比零更小了,光頭小子懸,總不至於搖出一個負點數吧。負一點是什麽模樣?連想都想象不出。


    荷官換上一副新骰子,清理幹淨托盤。


    熊胖子把骰盅輕輕推到滿江紅身前,平靜地宣布:“莊家零點,有請閑家。”


    這貨賭術不精湛,武功也不高,偏偏兩樣都約懂一二。他知道賀鬆柏弄出零點雖然炫目震撼,難度卻比“通天金塔”小許多。搖出零點意味著把象牙骰子搖成粉末,確實已經脫離賭術層麵,上升到高深境界的武道。然而,對一般人難於上青天,對絕頂高手隻是天上飄來五個字,那就不是事。


    所以,光頭小子應該也搖得出零點,最後的較量將是平局。


    阿彌陀佛,這樣最好,皆大歡喜。光頭瘟神拿錢走人,賭場的顏麵也保住了。


    滿江紅沉默了足有兩分鍾後,一言不發抓過骰盅,嘴角抽了抽。


    大家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這副詭異表情不光熊胖子瞧得分明,對麵所有人都看到了,均不由得心髒猛地一緊。


    難道又要出妖蛾子了?


    上一局比大,賀鬆柏搖出“海外仙山”後他也是這樣子。那時候人人以為四十五點最大,他嘴角抽了抽肯定是緊張害怕,誰知道轉眼就搖出了“通天金塔”,六十三點。


    迴頭再審視那副詭異表情,觀感就完全不同了。


    哪裏是緊張,是害怕?分明是想笑,是輕蔑。


    我靠,難道丫真的準備搖出比零更小的點數,負點呀!


    對麵觀眾裏恰好有一位酷愛玄學的物理教授,因為懂得太多禿了頂,想得也越發不著邊際。


    日常生活裏不可能遇到的負點,宇宙中卻真實存在著,比方說反物質,比方說黑洞……丫如果搖出一粒反物質骰子,將會發生湮滅爆炸,整個郵輪都化為虛無;如果搖出一個微型黑洞,將會把整片海域都吞噬。


    這貨越想越毛骨悚然,渾身顫栗,幹脆抓起小鳥依人的女學生手就跑。


    從空空蕩蕩的兩側繞到賭場門口,望見走廊盡頭吵吵嚷嚷,密密麻麻的保安攔住了客人,隻出不進。


    這貨被海風一吹腦袋清醒了不少,曉得出去就進不來,又見乖巧女學生不停地迴頭張望,幹脆心一橫往迴走。


    反正逃不掉,不如看熱鬧。


    負點應該不可能出現,那比零更小的點數會是什麽?


    一場賭博居然上升到了物理、數學、哲學層麵,相當於問比零更小的自然數是什麽。


    他母親的,這個世界太荒唐,耗子給貓當伴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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