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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江紅尚且邁步走向賭桌,十幾個機靈的吃瓜群眾搶先撲上占據位子,爭得人仰馬翻。不過乘坐郵輪遊玩的都是有點小小身份人,推推搡搡,倒沒有大打出手。沒爭贏的人悻悻退往邊上,搶到的人都側身迴望,把正中的座位恭恭敬敬留出了。


    滿江紅麵無表情走到近前,隻左右掃了一眼。七個人的麵孔瞬間失去血色,亂哄哄紛紛離座,逃得一個比一個快。這時候郵輪保安也趕緊跑過來圍成一圈,像先前那般排成人牆把吃瓜群眾隔離在身後。


    滿江紅在中間位子緩緩坐下,把手中籌碼摞整齊擺放桌麵。一枚百萬籌碼獨領風騷,三枚十萬籌碼摞成一疊,隻是它們邊上還綴著一枚亮晶晶的硬幣,怎麽看都不協調。


    他身姿端正,目光平視,無喜無悲。


    按理說客人到了,荷官應該熱情招唿並且迅速搖骰開盅。可一紅一藍兩位荷官花容失色,想上前又不敢,瑟縮在賭桌末端發抖。那副嬌怯害怕的小模樣,真如被惡霸堵了一個正著的純潔少女,又如被惡狼逼到牆角的柔弱羊羔。


    押點數賭桌位於大廳中央,四周場地比方才開闊。吃瓜群眾被隔離在三米之外,圍得水泄不通。廳裏所有人都停止了遊戲聚集過來,連二樓貴賓廳也絡繹不絕有大佬攜帶隨從走出,驚訝地站立在金色階梯上遙遙觀望。


    我靠,居然有人潑天大膽同賭場單挑!


    這可是電影裏才能見到的場景。


    刺激,實在太刺激了!


    其實不關他們鳥事,人家輸了不要負責贏了不會分錢。但看熱鬧的每個人都腎上腺素急劇飆升,有飄飄欲仙之感。甚至相熟的人之間開始打賭,究竟是強龍一口吞下地頭蛇,還是地頭蛇一口咬死強龍。


    越來越多的人群像螞蟻一樣聚攏成堆,卻不大聲喧嘩,低沉的嗡嗡議論聲一浪接一浪,似海潮輕拍,海風輕搖。


    俊朗非凡的年輕人靜靜端坐在寬大錚亮的賭桌後,好像青天大老爺要升堂斷案,又好像說書先生到了關鍵當口,隻待驚堂木一拍,便掀起一場天風海雨。


    “借光,借光。”


    豹子陸匆匆擠出人群,放慢腳步整理一下衣擺袖口,走到賭桌後站定,端的是紅光滿麵,神采奕奕。


    他依舊笑嘻嘻朝四麵團團抱拳致敬,朝滿江紅打了一個招唿,雖然明知道對方不會搭理,然後再去拿骰盅,姿態沉穩幹練,禮儀無可挑剔。


    在每台賭桌的上方均安裝幾個攝像頭無死角監控,防止賭客出千荷官放水,也監視荷官有沒有按照標準流程走。豹子陸作為鎮場高手,本來不必像荷官一樣拘泥於規矩儀式。但眾目睽睽之下是一個極難得的長臉機會,更何況大老板就在船上,這會兒說不定正看監控,當然要展示出高手的風範與風度。


    他思忖,對麵的光頭小子確實有兩把刷子,可誰叫丫運氣不好踢到鐵板,還挑選了最適合自己施展本事的骰盅押點數。


    作為賭骰高手,搖出豹子是最基本技能,聽點數的難度就大多了。因為豹子的三枚骰子落地完全相同,發出的聲音整齊劃一,相對容易分辨。豹子陸浸淫此道三十年,目前也隻能勉強聽出六個豹子,七成把握聽出大小,但是對具體點數的把握劇降到一成以下,比普通人也強不了多少。


    俗語講,一招鮮,吃遍天。


    可也不能總依靠豹子通殺吧。


    假如連開三把豹子,人家不喊叫出千才怪。


    豹子陸能夠成為鎮場高手,自然有他的獨門絕技,改變骰子點數從未失手。


    可改變點數未必就能改變大小,把十八點變成十三點依然是大。


    所以,如果滿江紅繼續硬拚“押大小”,豹子陸隻有七成把握贏押點數,豹子陸有十成把握拿下對方,還不帶喘氣的。


    畢竟破壞永遠比建設簡單。


    隻要一粒骰子發生變化,整個點數就完全不同。


    可謂一骰天堂,一骰地獄,輸贏就在一瞬間。


    豹子陸把架勢端得十足,就差原地蹦躂幾下再振臂高唿幾聲,但搖骰隻用了草草數秒。每副骰盅都有細微差異,發出的聲響絕不可能完全相同,必須減少對麵小子辨別的時間。


    他輕輕把骰盅一擱,雙手撐在桌麵上半身前傾,眯著眼睛俯視滿江紅。蔑視非常露骨,與方才彬彬有禮大不相同。


    這是故意的,攻心。


    誰知滿江紅根本連看都不看他,閉眼沉思了一會兒後,招手向荷官兌換了十枚萬元籌碼,然後拈出一枚推到九點格子中。


    吃瓜群眾嘩然。


    在押大小那桌頂注二十萬的,換桌後頭一把怎麽就退縮了,連十萬都不下。


    豹子陸卻不以為怪,知道對方沒有把握,先用小籌碼進行試探。哈哈,丫沒有金剛鑽,也敢來攬瓷器活,簡直活膩了。


    開。


    十五點。


    錯。


    莊殺。


    繼續下注,一萬。


    開。


    繼續錯。


    莊家繼續殺。


    再下注,依舊一萬。


    接著開。


    還是錯。


    莊家連續殺。


    豹子陸淵渟嶽峙,氣勢如虹。


    滿江紅連輸三把,亦無頹唐沮喪。


    少數吃瓜群眾卻開始唉聲歎氣,感覺賭場高手果然是神仙放屁不同凡響,年輕人鋒芒


    盡失,基本上沒戲。別小看一萬一萬的,像這麽快的輸法,一百萬也經不起幾下搞。


    然而第四局風雲乍起,滿江紅赫然拍出十萬,落在了一十三點的方格中。


    豹子陸瞳孔收縮,心髒猛地一突,動作稍微遲疑。沒有人發現在揭開盅蓋時,他的手掌擱在上麵多耽誤了一秒鍾。


    小心撐得萬年船,也不管對方猜沒猜中了。在這一秒鍾裏,豹子陸悄悄將骰盅內的一粒骰子翻了個身。密封的盅內一粒骰子悄悄翻轉,外界不可能聽到聲響,更何況他還加持了咳嗽以掩飾。


    光頭年輕人傻不愣登毫無異狀。


    這就好辦。


    任你奸似鬼,嘿嘿,喝了老娘洗腳水。


    骰子六個麵鏤刻著一二三四五六點,按奇偶對應相加對等的原則,一點的背麵是六點,二點的背麵是五點,三點的背麵是四點。任何骰子翻了一個身,最終的點數必然是原來數目加減一、三、五。


    其實加不加減無所謂,豹子六隻要結果不同就行了。


    吃瓜群眾瞪大眼睛。


    終於出重手了,有戲。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騮騮。


    骰盅一揭開,豹子陸立刻麵如死灰。這時候萬眾矚目,他不可能再玩什麽手腳了。


    現場爆出一陣陣歡唿,甚至有人跳腳吼叫。這些人也蠻有意思的,誰輸誰贏跟他們沒有一毛錢關係,竟然比當事人還激動。也不奇怪,華夏民族酷愛看熱鬧,看熱鬧的就不怕事大。何況平凡的生活中,誰不願意看到英雄橫空出世,為黯淡天空點一抹亮色?


    盅內赫然是三四六,一十三點。


    閑家終於贏了,莊家賠付一百五十萬。


    哇噻,前麵撒出去的三萬就是毛毛雨了,半分鍾賺一百五十萬。這哪裏還是什麽遊戲,簡直在執刀搶劫。不對,比執刀搶劫還厲害,全當在撬銀行保險櫃。


    歡唿很快平息,議論聲卻加大了許多。吃瓜群眾多少都有一點文化,想到三至十八共一十六種選擇,光頭年輕人連猜四次才中,相當於四選一的選擇題靠抓鬮中了。隻能說運氣好,也沒什麽好誇耀的,關鍵要連續贏下去。


    不過,唯一押中的這局居然下重注,內涵相當豐富,姑且拭目以待。


    豹子陸卻不這麽想,汗水涔涔把脊背襯衣濕透,高人架勢再也端不住,喚荷官拿濕巾過來擦臉。


    他不僅是賭術高手,還是高階武師。雖然做不到像殿堂一樣真氣離體控物,但經過數十年的艱苦訓練,卻可以在手下半尺內凝練真氣成束把骰子翻轉。


    然而,為什麽骰子翻了身之後,正好被對方一矢中的?


    難道對方預料到了會翻轉骰子,在押點數時提前埋伏設計?不,不可能,連豹子陸都不知道自己翻動的是哪枚骰子。


    如果對方修為高深到這份田地,還賭一個屁。那已經不是人可以幹的活了,未卜先知,是神!


    所以最大的可能,對方神不知鬼不覺把翻轉的骰子又翻了迴去。


    誰能夠舉重若輕地淩空控物?普通殿堂根本做不到。對方至少達到了武道巔峰,甚至宗師,更兼聽力天下無雙。


    天下會有這麽年輕的絕頂高手嗎?


    就在豹子陸怔怔思索的時候,藍馬甲荷官端著一枚百萬籌碼和五枚十萬籌碼,走向滿江紅。這漂亮女孩子哭喪著臉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好像幾天沒吃過飯似的,連走路都不太穩當。


    豹子陸擦一把臉之後清醒不少,瞧荷官正在賠付籌碼,靈機一動有了主意。


    左邊為尊,豹子陸又正對滿江紅,荷官按照標準流程需要從豹子陸身後繞過去到滿江紅的右手方進行賠付。像圖方便就近賠付,甚至把籌碼從桌麵滑過去,是小檔口下三濫的搞法,沒有一點儀式感,讓客人體會不到尊重。


    豹子陸似乎很隨意地把骰盅挪到了賭桌邊沿,退後兩步,這樣荷官退迴去時隻能從他身前過。就在藍馬甲姑娘失魂落魄往迴走時,豹子陸趁眾人視線被擋,極快地伸手一推。姑娘身子一歪,“啪”,骰盅被碰倒在地。


    “怎麽搞的,毛手毛腳。快去換烏木骰盅來。”豹子陸厲聲嗬斥。


    “是,是。”


    被這麽多人看著,荷官竟然打翻了骰盅,這臉也丟得太大了。藍馬甲姑娘心知豹子陸推了自己,卻不敢頂嘴,含淚委屈蹲下身收拾好腳下,一溜煙去了。


    散廳裏的骰盅是楠木做的,外麵包裹皮革。而烏木骰盅則采用極珍貴的陰沉木磨製成,隻用於至尊豪華包廂,郵輪上一共才兩副。烏木又名陰沉木,在水下沉積了幾千數萬年才形成,碳化程度高,質地致密堅硬,被打磨之後像鏡麵一樣光亮,發出的聲音非常清脆。正因為它的聲音太清脆,做成骰盅後反而將骰子不同麵落地時的細微差別遮蓋住了。


    豹子陸練習過不下萬次,可以把楠木骰盅裏的點數聽一個大概,對烏木骰盅卻毫無頭緒,也不相信世界上還有人能夠聽出。


    果然,換盅如換刀。


    第一鋪,滿江紅想了又想,隻放上一枚萬元籌碼。


    錯,莊殺。


    第二鋪,還是想了又想,還是隻放上一枚萬元籌碼。


    還是錯,繼續莊殺。


    第三鋪,滿江紅思考的時間前所未有漫長,足足用了三分鍾才擺上一枚萬元籌碼。幸好現在是他單挑賭場,沒有人催促,連荷官也沒有必要喊買定離手了。


    然而,並沒有什麽卵用。


    連續錯,連續莊殺。


    後麵的節奏明顯加快了。


    錯。


    錯。


    錯。


    錯。


    滿江紅連輸七鋪,堪堪把七枚萬元籌碼輸光。


    眾人沉默無語。


    有前麵連輸三鋪作為參照,吃瓜群眾雖然不明白為什麽他在贏一把後又連輸七把,可還是覺得很厲害。


    他們等待他祭出重手,一劍封喉。


    果然到了第八局,滿江紅沒有繼續兌換小籌碼,直接將十萬拍到了數字十八的格子中。


    啊,一十八點,那不是三個六,至尊豹子。


    會有這麽巧?


    嘩,現場的聲浪哄然而起,如潮打空城。


    好樣的,光頭小子果然不是吃素的。


    豹子陸渾身一顫,“嗡”一下連腦袋都大了,心歎命苦。一報還一報,難道神差鬼使搖出了最容易分辨的豹子?事實上,他根本控製不住烏木骰盅,聽不出自己搖了多少點。


    他的手按在盅蓋上,遲遲沒有揭開,臉白了又紅,紅了又黑,滿頭大汗,哪裏還有一丁點高手風範。標準骰子除了一點同四點是紅色外,其它均為黑色。現在豹子陸的圓臉拉長,烏漆墨黑,恰似一個六點,真成了豹子六。


    開,快開。


    幾個不耐煩的吃瓜群眾喊叫起來,但絕大部分人多少有一點素質,驚喜之後隻靜靜盯住骰盅,等待謎底揭開。


    其實時間才過去二十幾秒,而這二十幾秒對豹子陸來說,卻比一生還要漫長。他手按骰蓋連續提氣三次,試圖翻轉骰子。然而,手掌之下卻變得空空落落,毫無反應。這好比用繩子拴住重物鼓足力氣往上拽,但繩下重物卻突然消失,令全身力量都落在了空處,氣血逆流翻湧。


    他懂了。


    先前對方隻悄悄把被翻轉的骰子翻迴去,這迴卻用強大無匹的氣場封鎖盅底,是威懾,也是警告。


    如果骰蓋揭開真的十八點,自己再賭下去就成了孔夫子搬家,隻有書輸。


    就算對方依舊聽不出點數,可顯然能聽出豹子,已經立於不敗之地。豹子雖然稀少,但三四十局裏大約會出現一把,隻要抓住機會下重注,便可以穩賺一百多萬。這還不包括,對方經過不斷辨別糾正後,萬一真的把點數聽清楚呢。


    自己是無力迴天了,至少在骰盅這一個項目,郵輪上也沒有誰可以壓製光頭小子,除非傳說中的那個人出手。


    賭場大廳的背景音樂早停了,幾百道目光像激光一般聚焦骰盅,似乎要熔穿罐體瞧個分明。


    海風擠進曲折的走廊,嘯鳴陣陣,似金戈鐵馬殺氣衝霄,隱隱透入。


    現場靜默,落針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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