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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的暗湖甚為曲折,兩人貼著洞壁拐過兩道彎後,便見到洞頂的光斑越聚越多。仿佛濃黑的夜裏,極其高遠的天幕上流淌著輕紗似的乳白色星雲,把淡淡的星輝灑下,依稀可以照見婆娑的樹影人影。而整個世界,則是由笨拙的炭筆畫成,線條粗獷,棱角尖銳,除了白灰黑,再無其他顏色。


    二人麵對令人震撼的景物行了一陣注目禮,繼續前行,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


    ……


    “江紅哥哥,黑雲是研究院弄出來的嗎,怎麽好像活的一樣?”


    這個問題迴答起來太複雜。


    電離雲能夠輻射出強烈的電磁波,達到類似神識攻擊的效果,可研究院肯定沒有這個本事,《光明世界》倒有可能。問題在於,那黑雲被擊潰時發出了痛苦的呻吟,像個活物,難道是自己聽錯了?


    “我隻是助理研究員,不清楚情況。不過,那團雲好像是受你爸爸控製的。”


    “爸爸走了嗎?”


    “嗯,我都說第三遍了,冰靈。我看得清清楚楚,你爸爸好好的,抱著蝶舞健步如飛,肯定能一口氣上五樓。”


    某人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那根光柱兒,是南海派弄出來的嗎,會是什麽?”


    “有一點像超能激光,南海派弄不出。其實,這個算太空武器了。因為地球被厚厚的大氣層覆蓋,激光耗散厲害,很難穿透。像十公裏的射程,在霧霾中就隻剩下了一公裏。海邊地區的鹽霧大,覆蓋深,更難抵達目標。以地球聯邦的科技力量,應該還造不出這樣威力巨大的精準打擊武器。”


    “……那,它為什麽這麽壞,要打擊黑雲?又為什麽要幫我們?”


    少女的心思很單純,打擊幫助自己人的,肯定就是壞的。可墜落懸崖時,她也見到了玉陽子灰飛煙滅,為之大惑不解。


    “……”


    你問我,我問誰去?我又不是《十萬個為什麽》。


    “江紅哥哥,道士說黑雲傷不了你,難道你真的不痛嗎?”


    “其實我的腦袋像被錘子砸,也很痛的。”


    “你真好,那麽痛還擋在我前麵,我都痛得動不了。”少女的眼中有星星閃動,“可道士說你是天魔之子,是真的嗎?”


    “他胡扯。我要有那麽厲害,還能給你爸爸打工呀。”


    “其實,爸爸也是不太願意我呆在山裏的,可爺爺又不同意我出來。說,當初跑了就算了,把小孩扔迴來也算了,現在又想把她領迴去,做夢!”


    “那你自己怎麽想呢?”


    “我不知道。”


    “出來吧,山裏多悶,外麵多好玩!”


    其實他還憋著一句心裏話,沒好意思說出口。


    出來吧,你不出來,我怎麽好去找你?恐怕還沒有靠近巫山,乾達婆就把我吃了。


    ……


    在第三道彎前麵,光線愈發明亮了,能清晰分辨出近處的洞壁輪廓。


    滿江紅隻往裏麵一探頭,就驚得轉身縮迴。


    他這一轉身迴縮,冰靈正亦步亦趨,正好撞個滿懷。


    第一次接觸到濃烈的男子氣息,她的身子像被施了定身法,突然間僵住,“唿哧唿哧”直喘氣,好象一頭受傷的小鹿。


    滿江紅軟玉溫香抱滿懷,腦袋一片空白,頓時舍不得放手。漸漸感覺懷中冰涼柔軟的身體有了溫度,一陣陣清幽的香氣傳來,整個人都好像在雲中飄,不知身在何處。


    仿佛隻有數十秒時間,又仿佛過了一生。


    冰靈像窒息一般“嚶嚀”了一聲,一把推開他。


    滿江紅一怔,雙手還想環住她的腰。


    “嘭”,一股大力當胸襲來,少年騰雲駕霧地飛起,“撲通”跌入沙灘,又打了幾個滾,被冰涼的海水浸了個透濕。


    冰靈怔怔看著,突然轉身就朝來路走去。沒有施展身法,卻很快。


    滿江紅羞愧而憤怒,從海水裏走出後,大步斜插向第三道彎方向,也不說話。


    少男少女的情緒,如同春夏的風雨,說來就來,毫無掩飾。


    二人背道而馳,愈行愈遠。


    他的步子越來越慢,先駐足了。


    我是故意的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呆呆想了片刻,又偷偷地迴頭瞄,見小小的白色身影快要拐過第二道彎去,這才急了。


    “冰靈,你不要走!”


    他一通急跑,顧不上路爛石尖,很快便攔在了她的身前。


    “冰靈,我不是故意的,你聽我解釋……”


    少女沒有說話,小臉鼓鼓的,小嘴一扁,似乎要哭出來了。


    “你聽我說,這個洞很危險,我們都不知道能不能逃出去,不可以分開的。”


    少女似乎沒有在聽,冒出細細的、委屈的聲音,眼中有淚光閃爍。


    “你欺負我……”


    我都被你推下海,差點沒被魚吃了,到底是誰欺負誰呀!


    少年壓抑下心中鬱悶,語速很快,卻沒有了先頭的那股熱忱同柔情,仿佛公事公辦。


    “是,是我不好,對不起。你要懲罰,也等出去再說,好嗎?我們要是分開走,可能誰都出不去。合在一起,才有機會。”


    少女半天沒有說話,終於抹了一把眼淚,道:“那,好吧。”


    一聽這話,少年鬆了一口氣,轉身就走,速度卻很慢。


    她老老實實地跟上,見前麵的他老是揉胸口,過一陣子,怯怯地問道:“你沒有事吧。剛才出掌,我沒有運真氣的……”


    “嗯,沒事,揉一揉就好。我從小被人打慣了,皮厚。”少年**地迴答。


    “那,你剛才那麽急地轉過身,是看到了什麽呀?”


    少女的聲音依然細細的,怯怯的,帶著一絲歉意。


    滿江紅先前羞愧得無地自容,憤怒得七竅生煙,這會兒冷靜了許多,自尊心卻被戳得千瘡百孔,哪裏還能領會她話裏的和好之意。恰好這時到了第三道彎的拐角,便僵硬地把身子往邊上一讓,道:“你自己看。”


    少女小心地把身子藏在岩石的凹處,探出頭看,驚道:“一束光!”


    隻見三十多米高處的一處洞壁射出一道海碗大小的光柱,橫越五十多米距離,在對麵崖壁上印出了一輪滿月,似擎天白玉柱傾倒,又似架海紫金梁騰空。


    “噓,小聲點。這個地方很詭異,你先撿一塊石頭當武器,站著不動。要是發現情況不對,就趕快跑。”


    少年先附身抓起一顆小西瓜般大的沉重卵石,徑直朝前奔去。


    少女看看地上,先是拾起一根半尺多長石條,嫌棄它難看,又丟了。最後卻是淘淘摸摸,弄出十幾顆圓潤的小石子,塞滿了兩手。


    這裏好像發生過塌方,越往光源方向去,亂石頭越多,堆成小丘似的。


    少年縱跳如飛,像一隻靈巧的猴子在石堆上移動,很快就來到了光源之下。身影消失,似乎鑽進了洞壁,過一會兒又出現了,向冰靈招手。


    少女一展身形,似亂石堆上生出一溜白蓮,隨風搖擺,姿態妙曼,眨眼間便掠至。


    隻見那處崖壁塌出了一個錐形的深坑,外大裏小,兩人隻往裏走了七、八步,便再也進不去。最裏麵是海碗大小的一個圓窟窿,炙熱的光線射出。


    滿江紅伸手探了探光柱,縮迴鼻端嗅嗅,道:“這是上午的陽光。”


    “那外麵是不是懸崖,我們可以出去了?”


    冰靈把方才的不開心丟諸腦後,聽他這麽講,一笑如荷花初綻,高興地說道。


    滿江紅卻麵色凝重,沉吟了半天,道:


    “不,奇怪,非常奇怪!洞口那一端絕不會是懸崖,因為沒有海風吹進來,也聽不到嗚嗚風聲,說明是一個封閉的空間。還有,現在快上午十一點鍾,陽光幾乎垂直照下。就算這個小洞通到懸崖外壁,陽光也照不進來,更不可能拐九十度橫射而出。可這確實是陽光呀,我嗅得出裏麵的溫暖清新,分辨得出七色光譜。除非這個洞窟裏的力場發生了扭曲,我們見著是水平的一個小洞,其實垂直通往天空。或者,小洞的那一頭充滿陽光,射向四麵八方。可也不對呀,難道裏麵有一顆小太陽不成……”


    他說著,從冰靈手中拈起一顆小石子,彈指射向洞裏。


    “你聽到什麽沒有?”他問。


    “什麽聲音都沒有。”她搖搖頭。


    “石子在短時間裏沒有碰到任何東西,也沒有落地,說明裏麵的空間極大,或者存在奇異狀況。如果這個洞通往天空,那顆石子就會掉迴來,說明這裏的力場沒有扭曲。但不管怎麽樣,我們是不可能鑽進去的。”


    他望著海碗大的洞口興歎。


    縮骨功算初有所成,但頂多拉緊皮膚肌肉,骨骼是縮不動的,更別提要縮成碗口大小的一根柱子。打穿洞壁?想都甭想!從站立位置到洞口還有上十米距離,別說打不穿,就算打穿了,誰知道那個洞還有多厚?誰知道那個洞是不是依然還在山腹中!


    冰靈卻吸了吸鼻子,貓腰再往裏走了兩步,盤膝坐下,把石子放在麵前攏成一堆,閉目凝神。


    他見此微笑,心道,你終於發現了?


    冰靈深吸緩唿,把氣息在體內運行了一個周天,方睜開眼睛,驚喜道:“江紅,洞裏麵有靈氣飄出……”


    初見麵時,他眼睛都不眨地看著自己,她心裏喊他“登徒子”;他被蝶舞阿姨捉弄,眾目睽睽之下獻花,她羞惱得不行,心裏直唿“狂徒”;後來他救了大夥的命,又護著自己逃亡,甘願一起墜落懸崖,她心裏又羞澀又甜蜜,叫“哥哥”一半是出於信任和依靠,還有一半是出於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再後來他冒犯了她,便冷冰冰直接稱唿“你”,反正這兒也沒有旁人。


    可她的性子本來就溫柔善良,何況他武功不高,卻一直極力保護自己,怎叫她恨得起來?更何況他是無心的,更更何況他被重重打了一掌,胸口隻怕一直很痛。


    所以在冰靈心裏,早就消了氣,隻是忸怩著不好意思認輸。現在高興之下,脫口親昵地叫出“江紅”,小臉騰地紅了。


    他也不是傻瓜,聽到這一句“江紅”,心弦為之一顫。他雖然是填海區的混混,但打小卻是受到姥姥和朱富貴淳樸的儒家教育,在外邊混世界無所忌憚,在自己尊敬喜愛的人麵前,比方說張老夫子、冰靈,麵皮卻是很薄的。


    所以,雖然他早就不賭氣了,反而有點自責,卻怎麽也拉不下麵子。


    “嗯,我知道。外邊洞頂飄著的白霧,就是靈氣凝成。”


    他裝作沒有瞧見她臉紅,轉身坐下,放下手裏卵石,聲音卻柔和了許多。


    雙方都繃緊著臉,好似沒有先前融洽,心理距離卻拉得更近了。中間隔著一層薄薄的窗戶紙,誰也不敢先去捅破。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情。


    “這裏的天地靈氣非常濃鬱,比巫山強十倍,比外邊強千倍,幾乎可以直接轉化為真氣,你趕快唿吸吐納呀。”


    “謝謝,我先替你守著吧。我的經絡就是一大漏鬥,吸再多靈氣也沒有用。”


    “噢,我聽九叔說起過……”


    少女沉默了,過半晌好似下定決心,道:“我告訴你半個法兒,說不定管用。”


    滿江紅本待一口迴絕,卻被“半個法兒”勾起了好奇,道:


    “你別費心了,我聽龍九講過,龍族的典籍秘不外傳,連你爸爸離山之後都得不到地級功法。”


    “是呀,龍族功法分天、地、人三種。人級功法是武師級,地級功法是殿堂級的,天級功法是宗師級的,概不外傳。不過呢,我說的法兒卻不是龍族功法。小時候,有一迴地震以後,我爬到神女峰上采果子吃,發現一個小山洞,裏麵寫著稀奇古怪的文字,就告訴爺爺。爺爺看了以後,就把洞封了,說‘此非人間法,凡人修習不得’。”


    冰靈抬手在下頜一抹,搖頭晃腦學爺爺捋胡須的樣子,嘻嘻先笑了。


    滿江紅知道她是一片真心為自己好,默然無語。


    你發現一個洞就找到一部仙人功法,我發現一個洞就挨一掌,這待遇也差太遠了。你先多吸納點靈氣,恢複體力,呆會兒我們還得想辦法逃生。


    不過,我怎麽聽著不太靠譜呢?才說過神女峰不能攀爬,就去摘果子吃。你爺爺說此非人間法,難道我就能修習?


    地震來得巧,隻怕是震鬆了洞口石頭,才被你發現。三峽雖然沒有處在印度板塊同亞歐板塊碰撞的斷裂帶,但自從半個世紀前截斷長江,高峽出平湖,地質構造還是受到了影響。


    在神女峰撿到的任何東西,恐怕都歸龍族所有。你要是私自傳我,就不怕你威名赫赫的爺爺把我的腦袋擰下來?


    是不是越安靜的女孩,一旦打開話匣子,就說得越多?


    陪伴心儀之人在兇險莫測的黑洞,無論心猿意馬時,還是羞愧憤怒時,滿江紅都沒有放鬆警惕。此刻,他一邊聽冰靈說話,一邊掃視著外麵的環境。


    左邊,那道陽光斜射到對麵洞壁,真像畫出了一個圓圓的月亮。壁上的褶皺,也像極了月宮裏的桂樹,隻是不見嫦娥與吳剛。


    他能看到微塵在光柱裏被渲染成金色,同絲絲縷縷乳白色的靈氣一起跳舞。


    下方是一堆堆的亂石,黑黢黢的,醜怪猙獰,像是人工壘出的一道斜坡。


    怎麽在坡上,有一條明顯的軌跡?


    他的目光追尋著軌跡下探,來到了沙灘上,一看之下,頓時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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