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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著對麵兩個道士一副隻等自己束手就擒的架勢,朱富貴豈是沒見過世麵的鄉下漢子,臉上驚惶心底卻在冷笑。


    你說是就是呀?煉氣士一心證道,不理俗務,偶爾出現在江湖也是獨來獨往鴻飛冥冥,哪裏會這般成群結隊?更何況自漢朝以來曆兩千多年,煉氣士幾乎都絕種了。


    兩位道人沒料到那條漢子調勻唿吸,再次踏步上前,揚刀大喝道:


    “煉氣士不得踏足紅塵,難道你們要壞了這千百年的規矩?”


    朱富貴瞥見小船離岸五、六米,心裏稍稍安穩了一些。想再拖一陣子後等船過了江心,江哥兒又水性奇佳,這妖道要抓人可就困難咯。


    “幾千年的老黃曆的,還翻它做甚?”中年道士沒有探查到妖獸氣息,眼珠一轉問道:“你這漢子修為不低,和炮拳門有點關係?”


    “沒有。”


    “船上小孩的年紀可正巧是十三歲零七個月?”


    “不是!”


    “哼,瞞也沒有用。叫他上岸,你再自斷一臂,今天這事就揭過,饒了你小命。”


    “哈哈哈,你當老子是三歲的小孩呀,這麽好騙!想要抓他,就從老子的屍體上踏過去!”


    朱富貴急促運氣,瘦小的身軀仿佛青鬆咬定岩石,不動如山。


    “人生之大,無非生死二字!你不怕死?”中年道士冷笑。


    “呸,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你這獐頭鼠目煉氣煉得豬油蒙了心的家夥懂個屁!老子就不相信像你們這樣傷天害理的家夥也能修成天道,求得長生!”


    千方百計,終究實力不濟,最後還是免不了要以死相拚。朱富貴心意已決,狠狠朝對麵呸了一口,把生死置之度外。


    他行走江湖多年,武功未必是極高,眼光卻很毒辣。既然存在著拚命的心思,便少不得要仔細觀察,可越觀察越心驚。道家武功以太極、形意、八卦最為著名,太極以柔克剛,形意迅猛,八卦剛勁,就算其他冷門生僻一些的武功,也總是有痕跡可尋。但這兩位道人倏忽而至戛然而止,身法、站位、姿勢也不刻意隱藏掩飾,自己卻瞧不出來曆。


    佛家雲身體隻是一具臭皮囊,道家雖然不追求儀表姿容,卻也講究一個飄然出塵。那中年道人尖嘴猴腮形貌醜陋,在外門的地位也不甚高,常吃人恥笑,這時被一句“獐頭鼠目”引發了心火,眼中厲芒一閃,對側後方的徒弟微微一擺頭,陰沉沉道:“留活口。”


    麵前這條漢子來路不明卻鐵了心要護住那個小孩,莫非自己真的走大運撞到了傳說中的神子不成?不管如何,先拿下再說!


    年輕道士抽出插在身後的拂塵隨隨便便踏前一步,猶在惱恨剛才被削了麵子,譏誚道:“屠狗之輩,也配談天道!”


    朱富貴仰天大笑,挺直身軀,爆發出一股浩然氣勢,道: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都是讀書人。我聽說武道中人從武士、武師直到殿堂,都不是煉氣士一合之敵,唯宗師以上高手方可一戰。今天就讓我這個小小的殿堂,領教一下煉氣之人的戰力。”


    堤上遙遙傳來雜亂的奔跑聲與喧鬧的唿喊聲,越來越近,卻是朝著這邊而來。三人一怔停下,隻見從沙灣方向跑來六個壯實的小夥子,其中三個還提著棍棒。


    練武之人,初習武隻能算學徒,刷腰踢腿蹲馬步打沙包,一兩年後約有小成被稱為初階武士。待其基本功紮實,練熟兩三套拳法打得贏三五人,成為中階武士。又待其技藝精深實戰經驗豐富,穩壓中階武士一頭,便成為高階武士。


    武士武士,畢竟是士,在百萬軍中衝鋒陷陣也隻是個士兵而已。待其完全掌握一項武藝,有獨到理解與超越武士的實力,能夠授徒開館,便成為了武師。


    但武師再厲害,不過是依仗招法精妙與身體強悍,一旦能夠做到內氣外放,妙到毫巔地控製身體與激發潛能,所謂“一羽不落,意到力到”,便步入了殿堂境界,也就是俗稱的“登堂入殿”,在武林中占據一席之地。


    而殿堂之上的宗師境界,據說能夠融通諸法,自創戰技,溝通天地,實力更不是常人可以揣度的了。


    武士,武師,殿堂,宗師,便是武林中溝壑分明的四個境界等級。


    這群跑來的小夥子是炮拳門弟子,領頭的叫大牛,高階武士。炮拳門自從數年前掌門人譚山過世,衰落凋零,門內再無一個高階武師。現在的第一高手王鐵柱是大牛等人的師傅,也堪堪才達到中階武師的巔峰水準。


    大牛傍晚聽說有兩個道人帶著五個武師進沙灣找炮拳門晦氣,使陰謀詭計折斷了師傅的胳膊,便邀了幾個兄弟去討說法。那知半路上被掌門人譚四郎攔下訓斥,隻得怏怏迴轉。師兄弟幾個心裏憋屈,聚一塊兒喝起了悶酒。夜裏突然聽到堤上傳來槍聲,仗著人多操起家夥就跑來查看情況。


    他們是抄小路上堤的,沒見到四裏外倒伏的屍體,根本未察覺事態嚴重。到渡口一看,兩個道人正氣勢洶洶逼向朱富貴,壓抑的怒氣便再也控製不住了。朱富貴是南洞庭大揚樹的貨郎,鶴洲梅姥姥的遠房侄子,每月都要挑一些油鹽醬醋糖果糕點針頭線腦的到沙灣與鶴洲賣,順便收些龜殼蛇皮蟬蛻迴去,與大家都熟識,算半個本地人了。那兩個道士一看就不是好東西,還暗算了師傅!


    六條漢子往朱富貴身前一站便立成一堵牆,大牛有意抖了抖厚實的胸肌,一指兩位道士喝道:“呸,牛鼻子,欺負俺們北洞庭沒有人是吧!”


    其實現代道士都像常人一樣留短發,隻有苦修複古的老道人還蓄著牛鼻子抓髻。隻不過“牛鼻子”這一稱謂流傳千年,約定俗成,道士們再惱怒也無可奈何。


    年輕道人退後一步,輕蔑掃視氣勢洶洶的幾條毛頭小夥,靜待師傅指示。


    有一位小夥子注意到不遠處還躺著兩個人,便走過去查看,一望江中還漂著一條小船,雖然隔太遠看不清小孩樣子,但那條遠近聞名的大狗讓他一眼就認出了滿江紅,急忙大喊道:“江、江哥兒,你在搞麽子,快上岸!”


    大牛也看到了江中小船,知道梅婆婆幫貨郎收集一些烏龜殼腳魚殼,又是遠親,來往密切。猜測是道士要行兇把江哥兒逼到了江中,貨郎還不錯拚命攔著。這大牛平日裏就喜歡打熬力氣較量拳腳,最不愛動腦子,這一猜卻歪打正著。


    “江哥兒,快上來,怕……怕個卵!”大牛衝著江麵喊。


    朱富貴頓時急了,一步便跨到了堤邊,大吼道:“快走!”


    這一嗓子震得幾個小夥子耳鳴頭暈天旋地轉。他們本來就喝酒喝得有些懵懂,自動忽略了朱富貴這一步跨出常人好幾步的距離,都心道貨郎身量小嗓門著實不小,走村串鄉練出了好聲音。


    大牛打了個踉蹌,使勁晃了晃腦袋穩住身形,走過去親切地一拍朱富貴肩膀,豎起大拇指大大咧咧道:“有俺們罩著,怕,怕個卵!朱貨郎,你講義氣,夠意思。”


    聞到大牛身上散發出來的酒氣,朱富貴一頭黑線心急如焚,臉擰巴成核桃一般苦笑不已。自己確實蒙仙人贈一道保命劍氣,可以斬殺宗師以下高手。剛才想激怒對方伺機斬之,偏生賊道士養氣深厚一點也不心浮氣躁露出破綻。這六個小夥子人都不錯,被稀裏糊塗卷入進來,簡直是在拿性命走鋼絲。現在局麵危急,不知道江哥兒身邊的大黃狗能不能斬殺這個接近宗師水準的妖道!


    聽說那條狗都二十多歲了,按人類壽命換算的話就是百歲老人,卻依然雄壯兇猛,威震湖鄉。自己也曾經想探究一下原因,可是大黃很難接近,隻聽滿江紅與梅婆婆的招唿,與之對視如同被高等生物俯視,令人凜然生出懼意不敢親近。


    經過仔細觀察,發現這條狗龍行虎步,所到之處,方圓半裏內的畜生不敢出聲,飛鳥不敢靠近。鄉裏人隻是看到大黃狗的外形兇猛如獅子,捕魚逐兔如探囊取物,卻根本不知道它戰鬥力的深淺,更感受不到它偶爾外泄的一線氣息竟然直追自己平生僅見的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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