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王老師,你太亢奮了。”


    王誌聞確實亢奮,就算是在大全景裏麵,依然能看出他的亢奮。


    王誌聞走了過來,楚囂也不說了,而是把剛才的畫麵調了出來,讓王誌聞自己看。


    看了迴放,王誌聞自己都愣住了,倒不是說他認同楚囂的話,而是第一個鏡頭根本沒拍他,楚囂拍了個空鏡頭。


    不隻是空鏡頭,還是大全景,楚囂拍了一片荒草地,沒有任何人物,也沒有任何聲音,完全是環境音,說白了就是風聲。


    這個鏡頭隻有不斷被風吹動的荒草,還有嗖嗖的風聲,王誌聞不知道楚囂為什麽要拍這樣一個鏡頭。


    然後鏡頭一閃,王誌聞看到自己了,還是一個大全景,這次拍的是山和山間的一條羊腸小道,王誌聞身穿黑色風衣,頭發淩亂,就站在屏幕中間。


    但焦點並不在王誌聞身上。


    幾秒鍾之後,王誌聞動了,他朝著鏡頭走來,但鏡頭卻切走了,瞬間對準了另一邊的小懸崖,上麵是七八個穿著羽絨服,慢慢前行的遊客。


    王誌聞是真有點搞不懂了,楚囂這是什麽手法?他為什麽要這麽拍?還有,自己怎麽就亢奮了?


    不隻是王誌聞沒看明白,劉林和小宋嘉也是麵麵相覷,和楚囂合作過的小宋嘉直接就問了,“導演,為什麽要這麽拍?”


    楚囂樂了,“因為我不想拍人,而是想拍環境。”


    楚囂又按了一下迴放,正好是王誌聞站在小路上的鏡頭,“這裏王老師演得不錯……”


    “導演,你不是在說反話?”


    王誌聞麵露不喜之色,這個鏡頭他根本就沒演,隻是往那一站,楚囂這不是在諷刺他?


    楚囂擺擺手,啞然失笑,“王老師,你是老前輩,應該知道演戲不隻是表情吧?還有動作和姿勢,別的不說,這個鏡頭,你是靜態的,整個人和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為什麽不算是演技的一種呢?”


    王誌聞陷入沉思,楚囂按下了播放鍵,王誌聞開始朝著鏡頭走來,然後鏡頭被切走了。


    這下不隻是王誌聞,劉林和小宋嘉也看出了問題,不是楚囂故意要把鏡頭切走,而是王誌聞一動,畫麵就不和諧了,他從環境中跳脫了出來,自然而然地成了鏡頭的焦點。


    這種方式其實沒錯,演員從環境中跳出來是最基本的要求,但那是其他電影,楚囂的《冬眠》就不一樣了,他的想法是先拍環境,由環境帶出人物,意思是張碩這個人一開始是想融入小鎮的,但不管是他的虛榮心,還是他的金錢和身份,都不允許……


    所以楚囂才說王誌聞太亢奮了,準確地說不是王誌聞亢奮,而是他的理解和楚囂有區別。


    王誌聞很快就接受了楚囂的建議,倒不是因為楚囂是導演或者投資人,而是楚囂說服了他。


    “王老師,張碩這個人物不隻是偽知識分子,他還是偽善,所以他剛迴老家,肯定想要融入進去,所以我才設計了人物融入環境。”


    “那什麽時候跳脫出來?”


    “等小孩砸他車玻璃的時候。”


    王誌聞立刻就同意了,然後就換了一種演法,融入了環境之中。


    一般人可能看不太出來,比如製作人思思,她悄悄問楚囂,“到底哪裏不一樣了?”


    楚囂聳了聳肩,“起碼王老師走路的速度慢了不少,我可以有時間切一個鏡頭。”


    思思其實沒聽懂,楚囂到底是需要王誌聞融入環境,還是他要拍一個額外的遊客鏡頭?


    楚囂也不解釋,電影就是這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解,如果觀眾覺得王誌聞融入不融入環境都無所謂,那就無所謂,楚囂並不在乎。


    王誌聞一直走到了鏡頭麵前,大家才會第一次有機會看到他的臉,頭發淩亂,但胡子卻精心修剪過,脖子上還圍著一條名牌圍巾,大衣也是牌子貨,再配合上一副金絲眼鏡,誰都能看出來他是一個知識分子。


    顯然這個出場很成功,楚囂也很滿意,他有點慶幸自己選了王誌聞,如果是薑聞來這麽一身,他有點不敢想……


    王誌聞沒有停下,而是繼續沿著木頭樓梯向山上走,鏡頭一轉,一個排建造在半山腰的小房子出現在鏡頭中,又是一個大全景,看過去非常漂亮,也很震撼。


    當初楚囂選擇這裏,就是看中了這些大小不一的山洞,據說早幾十年,有些人還在裏麵生活,隻不過現在條件越來越好,大家都搬進了正常的房子裏,山洞也就荒廢了。


    楚囂當時就讓路遙把這些山洞改造成小房間,把這裏改造成張碩的小旅館,不需要能住人,能拍攝就行。


    楚囂也承諾,拍攝結束之後,這些小旅館就歸鎮上所有,到時候他們是願意改造成景點,還是真的把暖氣管子接過去,搞成旅館,都和楚囂無關。


    拍攝還在繼續,鏡頭跟隨著王誌聞的腳步,一直跟到一扇門前,王誌聞推門而入,杜傑則是把鏡頭一拉,給了門上的招牌一個特寫,上麵隻有“陋室”兩字。


    但大家都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張碩這是在自比劉禹錫。


    楚囂還是沒有喊哢,杜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現在裏麵負責掌鏡的是他的助手老馬。


    老馬也是經驗豐富的攝影師了,和楚囂合作也不是一次兩次,他的選位很有技巧,他把攝影機架在了房子最中間的位置。


    然後就看到王誌聞先是把手裏的鬆果放在餐廳的桌子上,然後去另一邊客廳的書架上拿了一張報紙,然後才走進後麵一個小廳。


    這樣做的原因很簡單,可以將原本王誌聞的運動軌跡拉長,給觀眾一種旅館公共區域很大的錯覺。


    小廳裏正坐著一個人,他的手裏端著一杯咖啡,老馬此時的鏡頭搖了上去,觀眾看到這裏估計會很驚喜,因為端著咖啡杯的人,正是黃博。


    王誌聞朝黃博點了點頭,“吃了嗎?”


    黃博舉起咖啡杯示意,“早餐很豐盛,咖啡也很好喝。”


    王誌聞的嘴角揚起,顯然很高興,“喜歡就好,門口還有,臨走的時候可以拿兩袋。”


    “謝謝。”


    王誌聞再次點頭,他脫下了大衣和圍巾,然後打開了桌子上的筆記本電腦,裏麵正好有一個打開的文檔,顯然王誌聞出去之前就準備寫點什麽了。


    隻見王誌聞開始慢慢地打字,“吊瓶班”三個字出現在空白文檔上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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