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月兒望著葛辭風的神情,嚇得往後退了兩步,如今的葛辭風全無半點在京城的風采。渾身塵土也就算了,就連動作也沒了那股清雅,眼神也是時而正常,時而瘋癲,令人望而畏懼。


    “我求求你,月兒,我求你!我這兩年每天都很想你!你過來,我們走,我帶你去找你爹娘,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葛辭風說著,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不顧場合,就要膝行爬向何月兒。


    向良玉趴在馬車上,看著跪地而行的葛辭風,心中悲切難以言明。剛剛他還不太相信,現在不信也不行了,堂堂楚湘世子葛辭風,真的瘋了…


    “月兒,我…”


    “夠了!你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何苦要來騙我!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不是想著造反作亂就兒女情長,誰要和你在一起!我恨不得你死!”何月兒一改平日裏的溫柔婉約,大聲怒吼道。


    葛辭風被何月兒這一吼,先是一愣,隨即苦笑起來,笑聲越來越大:“是我自作多情了…是我自作多情了啊…哈哈哈哈…”


    向良玉輕拭眼角餘淚,對向奇使了個眼色,向奇當即會意。對麵不過區區兩名女子,其中一個更是武定公心愛之人,若是此時將此二人拿下,莫說返迴楚湘,便是揮師反攻,勝敗也是難料。


    向奇一個箭步衝去,順手從一旁士卒手中抓過一杆長槍,槍尖直指付情!


    人質留一個就足夠了!


    付情雖有武藝,卻是輕功逃命之術,並不擅長近身搏殺,更何況兩年前負傷,損傷經脈,輕功之術早已荒廢,如何擋得住慣於戰場廝殺的向奇?可是身後便是何月兒,退無可退,情急之下,閉目舉起思卿劍抵擋。


    “要死了嗎?”付情心裏有些難過,最後一眼即便見不到易小刀,見見父母雙親也好啊…不過相比之下,自己比何月兒要好多了,她連雙親都沒有了…真想抱抱她啊…


    “哢嚓!啪!”


    付情沒感覺到疼痛,也沒有被撞飛騰空的感覺,慢慢睜開眼,隻見麵前站著一名男子,粗布麻衣,不是易小刀,而是去而複返的唐雲鬆!


    再看向奇,倒飛迴了馬車邊,手中長槍也已折斷,變成了兩截。


    唐雲鬆喘著粗氣,背對二女說道:“我暗器還可,不擅近身廝殺,不過抵擋一會兒還是可以的。你們往英城去,郡主和師兄他們會來接應你們的。”


    付情獨自一人走南闖北也是橫行多年,比何月兒鎮定得多,連忙拉住何月兒就要往英城方向而去。


    向奇沒料到唐門的輕功如此神秘,到了自己身邊都不曾察覺,剛剛就是被向奇一腳踹迴的,要不是情急之下橫槍護身,擋下了大部分的勁力,這一腳估計都能給他踢死當場。


    “給我…咳咳…上!”


    武林門派,無論武功如何高強,一旦在戰場上陷入兵馬圍困之中,結局就隻能是死。楚湘軍現在雖然兵馬不到,到底也能湊出萬把餘人,莫說是一個唐門弟子,便是千餘名唐門弟子全來,也是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來!”唐雲鬆不退反進,對著包圍過來的楚湘軍迎了上去…


    ……


    “雲鶴,來,這是你的師弟唐雲鬆,以後你要好好教他啊!”


    “是。”


    “雲鬆,這是你的衣服,來,試試看合不合身。”


    “謝過老太太,我這身衣服現在還能穿,不著急換。”


    唐門老太太離去,小唐雲鶴湊到了小唐雲鬆的身邊:“哎,唐雲鬆是吧?老太太給你衣服你咋不穿啊?川蜀絲綢天下聞名,穿起來可舒服了!而且那套是親傳弟子才有的衣服,外麵多少人想穿還沒機會呢!”


    “雲鶴師兄,我這身穿起來就很合適很舒服啊,為啥非得換絲綢的呢?唐門規矩我懂,衣服我收下,遇到需要的場合,我會穿的!”


    小唐雲鶴撇了撇嘴:“真不像個唐門弟子。”


    ……


    “爾等又在偷懶,每日輪值,我沒記錯的話,今日該由你們打水才對吧!”


    “迴大師兄,不是我們偷懶,實在是二師兄他…搶著去打水了…”


    “莫不是你們看他老實,故意欺負他?我可告訴你們,雲鬆雖然憨厚老實,可他到底是老太太親自收的親傳弟子,你們要是敢對他不敬,別怪我不客氣!”


    “大師兄,我們哪敢欺負二師兄啊…哎,二師兄迴來了,大師兄你要不信,盡管去問…”


    唐雲鶴望去,果然見唐雲鬆手持兩根扁擔,每根扁擔上都挑著兩桶水。一個人挑四桶水,還手持扁擔,平舉著走這數十裏的山路?


    唐雲鶴大步走了過去:“老太太收你入唐門,是看你骨骼極佳,欲授你唐門上等武學,你倒好,來唐門做苦力來了嗎?”


    唐雲鬆見到唐雲鶴,放下扁擔:“唐師兄,我…”


    “有話就說,吞吞吐吐地做什麽?”


    唐雲鬆壓低聲音,小聲說道:“我看這些人,都是被父母送上唐門,隻因根骨不佳,才做了記名弟子,我不覺得我比他們要強多少…每日為了唐門起早貪黑,著實辛苦…今日的功恰好練完,我便幫他們一下…”


    “榆木腦袋!他們雖是記名弟子,可是唐門也有給他們月錢的!學不了上乘武功能怪得了誰?老太太心善,給了他們一份生計,你倒好,幫人幹活看人拿錢,有你這樣的人嗎?”唐雲鶴越想越生氣,抬手就對唐雲鬆的頭猛敲一下。


    唐雲鬆抱著頭蹲在地上,一聲不吭,果真是個榆木腦袋…


    ……


    “你們此番隨郡主出征,需得事事小心,莫要惹禍上身啊!唐門出了差池倒沒什麽,要是連累了川蜀彭家,老身可沒臉去見唐門的列祖列宗了…”


    “是,還請老太太放心,雲鶴定不負重托!”


    “是,啊,老太太,什麽叫惹禍上身啊?”


    唐門掌門唐金花笑了笑,耐心而通俗地說道:“就是別人不打你,你就不要打別人,要是別人打你,你就打別人。”


    唐雲鬆撓了撓頭:“那要是別人打別人呢?”


    唐雲鶴搶過說道:“不管!”


    老太太舉手阻攔,笑著說道:“雲鬆,你自小天性善良,心中自有大道。當初為了把你要來唐門,險些和張宗白那老頭子撕破了臉呢!嗬嗬嗬,既然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何必要問呢?”


    唐雲鬆低下頭,不再言語…


    ……


    唐雲鶴趴在桌子上,突然看見唐雲鬆一身血汙,站在自己麵前:“師兄,還請告訴老太太,雲鬆沒給唐門添麻煩…”


    “雲鬆!”


    唐雲鶴突然驚醒,哪有什麽唐雲鬆的影子?不過是一場夢罷了。唐雲鶴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望了一眼床上,彭嬰兒仍在熟睡,大夫給她服了安神定心的藥,這一覺隻怕要睡上七八個時辰呢。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唐雲鶴出言安撫自己。


    忽然,門外撞進一名唐門弟子,哭倒於地:“大師兄!二師兄他…”


    唐雲鶴想起自己剛剛一連串亂七八糟的夢,心中一緊,一把提起來人,拖出了門外,帶上房門,喝問道:“出什麽事了!雲鬆人怎麽了!”


    唐門弟子哭得泣不成聲,好半天才說道:“嗚嗚嗚,二…師兄…死…了…嗚嗚嗚,屍…體在…嗚嗚…縣衙…廳…裏”


    “給我閃開!”唐雲鶴暴怒一把甩開這名唐門弟子,飛身朝縣衙大廳趕去。


    縣衙大廳,何月兒和付情二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團,其餘唐門弟子圍攏在唐雲鬆的屍體旁,一個個哭得捶胸頓足。廳裏站不下,就連縣衙的院子裏都是唐門弟子,將縣衙擠了個水泄不通。


    唐雲鶴趕到縣衙外,見人群層層疊疊,著急大喊:“給我讓開!”唐門弟子見是唐雲鶴,一個個哭泣著閃身避讓,可是速度太慢了,唐雲鶴根本等不及,上前用手費勁拉拽,絲綢的外裳也被擠得破破爛爛,現出道道口子。


    唐雲鶴心中著急,一把扯下身上的絲綢長裳,腳下用力一蹬,從縣衙外直接飛身掠入縣衙的大廳。


    唐雲鶴剛一落地,望見渾身血跡的唐雲鬆,厲聲問道:“怎麽迴事!”


    一眾唐門弟子哭得眼淚汪汪,沒人有閑答得上來,最後還是何月兒和付情擦拭掉眼淚,向唐雲鶴講述了來龍去脈。


    一名川蜀戰將在一旁補充說道:“我們救下了何姑娘和付姑娘,趕到之時唐師兄已是奄奄一息,卻獨自一人擋住了楚湘的全部兵馬,身邊折斷的兵器,有一尺高…傷敵,足有千人…”


    “葛辭風抓到了嗎?”唐雲鶴努力平穩自己的唿吸。


    “我們趕到時未發現葛辭風的身影,隻剩寥寥數百楚湘軍,皆被我軍斬殺,我等護送唐師兄的遺體迴來,其餘的將軍還在追趕。”


    唐雲鶴轉身說道:“都哭什麽?吵死了!世人笑我唐門軟弱可欺,以一老嫗為首,暗器功法也不視為正道。如今讓他們知道知道,我唐門怎麽就軟弱無骨了!這一次是唐雲鬆,若是再有敢與唐門為敵者,下一次,就是我唐雲鶴!你們若是自認為唐門弟子,當有此悟!”


    “謹遵大師兄之命!”眾唐門弟子嗚咽聲小了下去,齊聲迴道。


    “此番走了楚湘葛辭風,遲早有一天會卷土重來!我們一定要為雲鬆報仇!”


    “報仇!報仇!報仇!”眾唐門弟子平日裏沒少受唐雲鬆的恩惠,此時唐雲鬆戰死,一個個群情激憤,鬥誌昂揚。


    唐門弟子們抬著唐雲鬆的屍首離去,何月兒和付情也向唐雲鶴行禮告別,空蕩蕩地大廳,眨眼間就隻剩唐雲鶴一人。


    “雲鬆…”唐雲鶴垂下頭,流淚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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