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


    穿著金邊藍底侍者服飾的女子將東西放下,在她腰間懸掛的黑色鈴鐺則發出了一聲聲清脆的聲音。


    她鞠了個躬,便神態從容的走向一邊的侍應等候位置,一邊的三個年歲較輕的少女則靠過去低聲詢問著什麽。


    那女子則嘴唇微動,如同在說著什麽,口中卻沒有發出其他的聲音,少女中一個眼神靈動的點著頭,其他兩個則有些慌亂,額頭帶著一些汗水。


    不多時,靈動少女表情沉靜的離去,身後是兩個腳步有些沉重的少女。


    女子看著兩人,而後轉過頭,對著這邊微微一笑。


    阿羅約移開目光,因為這邊地勢較高,所以她可以清晰的看到來時的大門。


    那是一道半透明的牆壁,中間是三道僅可供一人同行的白色小門。


    在外界時還不覺得,但一旦進來,便可以發現其中的奧妙,裏麵坐著的人,無論是位於哪裏,都可以透過那麵透明牆壁看到外麵的景象。


    有些訪客便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幕,眼中浮動著激動的情緒。


    她轉過頭,繼續看著店內的裝飾。


    不知名姓的綠色植花如一個個蜂巢般掛在牆上,腳下是一層層刻意墊高的暖黃色長毯,鼻尖則滿溢著草木的芬芳。


    她目光微垂,眼前是一張有著淡白色紋路的華美之桌,至於身下則是鬆軟的白色墊子。


    三道小門被打開,一個個訪客進入這邊。


    它們左看右看,眼中帶著稀奇和驚歎,在周圍看起來是老手的帶領下,動作有些僵硬的坐到了外圍。


    那裏是身著黑藍相間的侍者服少女在其中穿行著。


    雖然都是一些正值青蔥歲月的少女,卻沒有表現出尋常這個年紀的浮躁,而是宛如大家閨秀一般,臉上始終帶著友善而親切的微笑。


    而在較裏的位置,則是一排如青鬆般靜靜而立的女子們,相比在場內忙碌的少女們,她們的樣貌看上去更為美麗和成熟,在衣領的一側則別著一朵淡金色的小花。


    它們保持著安靜的姿態,舉手投足間都帶著優雅的氣息,偶爾與他人眼神對視,臉上則露出恰當的微笑,一旦有訪客走到裏側,則由她們牽引著前往各處落座。


    而在她們的腰間則掛著一竄銀白色的鈴鐺。


    而這裏的訪客則同樣很是特別,哪怕隻是看著那外露的氣質,都可以看出那種非富即貴的派頭,甚至有數個中年男人臉上都帶著絲絲威嚴的氣息。


    不過,即便如此,店內都始終保持著寧靜,沒有人打破這裏的寧靜。


    相比這邊隻有三兩個人的內側區域,裏側的區域都顯得熱鬧了許多。


    這個地方是仿照塔樓的樣式而建起的傾斜型褶皺結構,一層層錯位的空間相互折疊,最外麵是十二麵,裏側是八麵,內側則是三麵。


    內部的空間顯得極為寬廣,以從北到南的位置作為梯隊,以此分為外、裏、內三個區域,也因此其中的高度各有不同,在上麵的人可以無條件的看到下麵的景象。


    而此刻的她們就坐在內測靠左的位置。


    “...................”阿羅約瞥了眼正在輕酌清液的達克,至於五堰,則是表情嚴肅的盯著對方,她心中搖搖頭,看向之前就一直注意的那裏。


    在這一層三角狀的區域中,上空的位置是仿佛看不到盡頭的黑暗,但是在中間的位置則有一道旋轉著的六麵銀晶柱,其上的每一麵都繪製著一些奇特的圖畫。


    無數的黑影小人跪在地上,而在天空則是一道有著無數褶皺的黑色空洞,四周畫滿了無序的波紋。


    在繪著藍色亮點的海洋區域,一道白色的漩渦正在緩緩轉動,在中心的位置則伸出了一隻無形的手掌。


    一輪銀色的滿月在天空懸掛著,而在它的身下則是一道正躍起的黑色陰影,一副想要將前者吞噬的模樣。


    奇模怪樣,隱約能看出是鳥的奇特生物震動羽翼,周身流動著光與熱,正要自大地之上升起,而那近乎無色的眼珠則死死的盯著上方的天空。


    一隻倒垂著的豎眼,眼皮之上被黑色的線條覆蓋著,四周畫滿了無數扭曲的符號,而在畫麵的盡頭則隱約現出一道正緩緩洞開的門戶模樣。


    以及最後...........阿羅約的眼神變得有些凝重。


    在一張白玉般的桌椅上,合計十二位的女子端坐其中,雖然她們的麵容模糊,但是透過她們周身那作為點綴的大量光斑卻可以看出她們的不凡。


    而在桌上,原本理應作為食物的位置,此刻卻靜靜的躺著一位女子,她的周身則滿是色調較暗的黑色波紋,無數的線條幾乎將要把她分成無數截。


    而那些本該不凡的十二位女子卻各自提起了手,手中或是捏刀,或是拿叉,從畫麵中隱約看見她們注視的位置就是上桌的那位女子。


    “........................”


    “那是一個已經瘋掉的畫家的作品,雖然在那之前他是這個城市最為有名的大師。”耳邊傳來了一道清朗的聲音,阿羅約循聲望去,達克則眼神悠悠的看著這邊。


    他將手邊的餐具放下,臉上浮現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很高興再次見到你,莫非是來尋求我的幫助的嗎?”達克雖然是詢問的口吻,臉上卻依舊帶著笑容,他看向五堰,眉頭微微一挑,神情變得微微肅然。


    “............雖然我並不能擔保,但如果你願意相信的話。”


    “不必了,我還有自己該做的事。”五堰的表情依舊冷淡,她隻是態度明確的搖著頭。


    “那還真是遺憾,不過,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會多說什麽。”達克略一歎息,然後看向這邊,他的眼底依舊帶著一絲遺憾。


    “我昔年還向那位學習過一段時間,可惜,等我再見到他,那時的他就已經失去了生命,在最後,他的身邊就隻有那些淩亂的圖畫。”


    在阿羅約的注視中,眼中帶著絲絲歎惋的達克依舊在述說著。


    “作為弟子,我幫助那位畫家斂屍,而那些畫,則是我聯係了一些人賣了出去,這樣一來那份金錢就可以為他那對還在人世的兒女提供了一定的幫助。”


    “那對子女自然是對我百般感激,甚至想要報答我,但我都沒有接受,僅僅是收取了一些作為介紹人的微薄金錢。”


    “作為一個外人,我自認為自己不能過度幹涉他人,而且,一旦過度深入,也會招致埋怨,那樣反而就不好了,如今這樣,彼此遠離的局麵才是最好的選擇。”


    略微一提自身當日的想法,達克看向了那些畫像,眼底則帶著絲絲排斥。


    “而且,坦白的講,雖然曾作為那位的弟子,我卻不太喜歡他人生中最後的這些畫作,不過,此間的主人卻十分喜好一些奇特的事物,我便將這些東西轉交給他。”


    “看樣子,對方是將其當作炫耀品了,還公然的擺在內側這邊。”


    達克搖搖頭,而後對上了阿羅約的視線。


    “所以不用太過在意那些畫作,這是我對你的忠告。”達克笑了笑,而後再度端起餐具,十分優雅的飲了一口。


    “............你似乎很喜歡給他人忠告,莫非你自認為自己是個大好人嗎?”


    阿羅約視線迴轉,她看著對方,語氣冷靜的說道。


    “唿,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麽說我。”達克的臉上泛起一絲驚奇,他隨即放下餐具,眼神悠然的看著這邊,眼中則帶著笑意。


    “好人?我可不想當那種麻煩的家夥,在這個世上,比起為了他人,還是為了自己更加的可靠吧,畢竟,誰都有可能背叛你,唯有自身不會。”


    達克語帶自嘲,神情卻顯得有些認真。


    “可是你卻主動去插手那些海男的事,那樣又該怎麽說?”阿羅約並不急切,隻是說著自己先前見到的場景。


    在由達克接手後,那些人縱然麵上還有些絲絲猶豫,最後卻老實的全部各自退去,於是,在空蕩蕩的人群離去後,達克便笑著走向她們這邊,並提出要帶她們去一個地方。


    阿羅約並不畏懼,她反而想看看這個家夥到底想做什麽,於是她便拉上五堰跟上了對方,最後則坐到了這裏。


    “海男?哦,確實,如果一眼看見,的確會覺得他們是那些在海邊工作的水手們。”達克先是有些詫異,繼而有些了然的點點頭。


    “...........什麽意思?”阿羅約心中一突,但她依舊維持著臉上的冷靜,態度平和的問道。‘


    “這裏沒有水手,不,準確的說,如果在有著浮空要塞的情況下,還要為了海邊城市的名頭強行安排‘水手’這一存在,那個主持者的腦袋一定是注滿了水的。”


    達克半是嘲弄,半是好笑的解釋道。


    “.................”阿羅約板著臉,竭力不露出其他的表情。


    五堰反而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很顯然,她根本不在意這些東西。


    “他們是隸屬於一個叫‘海事聯合團’的隊伍,是專用於維護外部要塞的技師,哪怕在這個城市中也屬於中高端的人才。”


    “水手的打扮隻是他們對外的裝束,外人常有誤解,甚至是這個城市中的一部分人也不太清楚,所以你們也不用太過介懷。”


    “作為旅人,隻要享受夠歡樂之後便可以離開這裏了。”


    達克雙手捧著餐具,停在半空的視線則凝視著掌心中那正在蕩漾的液麵,然後,她一飲而盡。


    可是你卻這麽清楚,阿羅約心中想著,卻沒有說出口。


    “你想怎麽幫我?”阿羅約想到之前的那一幕,頓時出言問道。


    “哦,莫非你有想要離開的想法了?”達克抬起視線,還帶著些懶散的麵孔對著這邊,他將餐具放了下去。


    阿羅約正想開口。


    叮鈴,叮鈴。


    不遠處等候的侍女隨即上前,手中捏著碧玉之壺,再度將已經空了的杯中倒入了清澈的泉液,陣陣的芬香隨之散溢開來。


    女子無聲的後退,再度返迴到原本的位置。


    “................”阿羅約沉默下去。


    “你其實不用太在意那位女士的,作為侍者,她唯一的職責就是守候著我們,直到此次的交易結束,作為商人的契約者,她可不會不識趣泄露‘隱秘’。”


    達克看了眼靜靜守候的女子,將一隻手指放在嘴邊,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不同於在陸地上的商人,那邊大多是用公正與律法之神作為契約的見證者,不過在這邊,商人們則是信奉著那位以隱秘之相存世的夢寐之神。”


    “隻要是被那位神所注視的東西,哪怕是她們的主顧,都不能從她們的口中挖出相應的隱秘,除非她們想要被神拋棄。”


    “夢寐之神..........”阿羅約念著這個神名,眉頭卻不由皺起,據她了解,現存的神中是並沒有叫這個稱號的新神的。


    “在過去,它也被稱作陰影之神,不過,在後來為了抗衡銀月女神的傳播,那些信奉者才將那位的名姓予以再修正,以另一種方式重新闡述了神名。”


    宛如百事通一樣的達克緩聲道。


    “............那樣不算瀆神嗎?”阿羅約的眉頭越發緊皺,在她的觀念中,這種任由信徒解釋和定義神名的情況還從未出現過。


    “也許在那些家夥看來是不算的,我們這些外人的意見無關緊要。”達克語氣平淡,聲音中卻不見了之前的和緩。


    “你之前說銀月女神,莫非這柱神才是這裏主要的信仰對象嗎?”阿羅約敏銳的察覺到對方的情緒有些不對,但為了情報,她還是強行問道。


    “之前的那些技師,以及大部分的民眾都信仰的銀月女神,而在上層,尤其是組成‘百盟會’的商人團隊中,夢寐之神則占據了主體地位。”


    “至於作為執政官的羅拜克,據他自己說,為了維護公正,他不會信仰神,隻會站在中立的位置平等的處理現實的事務。”


    達克的表情顯得有些冰冷,尤其是說到最後,甚至連他的聲音也變得冷寂起來。


    “你在生氣?”阿羅約心中猶豫片刻,還是咬牙問道。


    “...............”達克深深的看了這邊一眼,他嘴角一扯,卻不曾說出反駁的話語。


    “聊的有些多了,看來你暫時不需要我的幫助。”達克搖著頭,不知為何,他的眼底帶著絲絲落寞。


    而後,他站起身,俯視一般的視線望來,掃清了一切情感,隻剩下冷峻的眼珠對著這邊。


    “不要對我抱有期待。”


    “我隻會站在代表著未來的一方,而幫助他人,僅僅是我個人的興趣,旅者,請記住一件事吧。”


    那是無比嚴肅的話語,其中並不參雜著玩笑。


    “...............你說。”阿羅約心中吸氣,她眼神平靜的看著對方。


    “不要擋在我的路上,我不會將自己的興趣放在自己的道路之前,若真有那一天,我會毫不猶豫的擊潰你。”


    “最後。”達克的眼神稍微緩和,就像是滿布寒霜的冰麵上裂開了幾道口子。


    “請按照自己想要前進的方向一直走下去吧,那樣一來,你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最後望了這邊一眼,便徑直扭頭離去。


    阿羅約看著那道身影,不由歎了口氣。


    果然,她無法與對方共感,即便看著對方自己心中就有著奇特的情感湧動,但落到現實,就是無論是對方,還是自己都無法坦誠的麵對彼此。


    人心還真是奇妙啊。


    “.........師傅這麽久都沒好,我們要去找他嗎?”阿羅約拋開對方,轉而神情嚴肅的看向五堰。


    “之前我收到了消息,似乎主人正忙著什麽,暫時無空來我們這邊。”五堰則誠懇的說出自己知道的情報。


    “呃。”阿羅約不由呆住了,這是什麽情況?!


    “所以,我們自己去找一家旅店吧,之後主人會來與我們匯合。”五堰看著已經陷入呆滯的少女,於是她拉著對方的手,口中則低聲到。


    阿羅約一臉低落的跟著對方。


    不多時,兩人便離開了這裏。


    而在她們走後,那位侍女這才腳步輕緩的走到三者所在的位置,她揚起頭顱,看向兩人離去的方向,原本青色的眼珠中倒映出一輪滿月。


    “汝會夢見何物,綠之子嗣,吾很期待。”


    她輕聲道,原本還存在於現實的身體如幻影般散去。


    點點星輝散落,在南部的內側區域,一位有著同樣樣貌的侍女身體靠在牆上,頭顱低垂著,一副正處於酣睡中的模樣。


    她的頭顱一頓一頓,身體則軟軟的倒了下去。


    “.....................”


    啪嗒。


    黑色的液體在空中炸裂開來,地麵上隻剩下一道有著人形輪廓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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