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少時起,齊休就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絕頂聰明的家夥。


    無論是板著臉,強行露出嚴肅表情,想要訓斥他的母親。


    還是沉默寡言,在必要時候顯得極為敏銳,還未等他逃走就抓住他的父親。


    起初的他其實都不放在心上,甚至心底還有些輕蔑。


    我做的才是對的,是你們見識淺薄,所以才看不出我的用意,心中轉著這樣的想法,表現在外,他卻是乖乖的站在那裏,靜等著‘風浪’結束。


    掩上門,聽見一道若有若無的歎息。


    他轉過身,卻也不以為意,自己是人,又不是什麽木偶,怎麽可以被‘區區’的父母所束縛。


    抬頭望著天空,看著那無一絲雜色的天空,齊休的眼底不由閃過一抹厭惡之情。


    他討厭那種‘空白’,簡直就像現在的自己一樣。


    他低下頭,心中想著前幾天看過的道路,一溜煙的跑遠了。


    在穿過一條大路,三、四根小路後,轉了一個大圈,再繞著一個古樹拜了拜,隨後,他繼續前進。


    過不多時,他眼前頓時一亮,一座幽暗隱蔽的古堡赫然坐落在前方不久。


    在那古樸的鉛色大門上,還紋著一些變幻不止的花紋,他看了一眼,隻覺得有些頭暈,立即移開了目光,抬高視野,看向上方。


    在有三層樓高的位置,有一處敞開的窗戶,他望著那裏,有道身影正麵對著這邊,一臉雀躍的招著手。


    齊休點點頭,隨後便向著那邊走去。


    走著走著,他的上半身忽地向後一斜,整體呈陡角。


    若從外人的視角而看,就像是他憑空踏上一層透明的階梯,在一步步向著那道窗戶那邊靠近。


    齊休麵色如常,就像他曾自誇自己的那樣,他其實膽量蠻大的。


    他再度昂起頭,看向那道身影。


    宛如珍珠般的白皙肌膚,典雅高貴的氣質溢於言表。


    微紅的臉頰,暗紅色的眼珠,靚麗的褐色長發,帶著些許異域氣息的麵孔,配合那一身仿佛由無數黑藍花瓣拚疊而成的禮裙,更加凸顯出那無比俏麗的形象。


    首先,他要再度強調一次,他很聰明。


    其次,他其實也是第一次‘真正’見到對方。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不太在意。


    他看著那‘人’笑了笑,卻迎來了對方越發熱切的視線。


    啪嗒。


    在微微側身的女性麵前,就像正常進門一般,齊休神態自若的踏入其中,渾然沒將對方那越發殷紅的眼眸放在心上。


    “首先,讓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阿比德,你呢?”


    齊休環顧四方,隨後動作豪邁的坐在一旁的圓凳上,好整以暇的看著對麵的女性。


    “.........姑且是有‘帕琪’這個名字的。”帕琪表情微微一僵,眼底閃過一抹疑惑,繼而被更加絢麗的紅光掩住。


    她輕舔嘴唇,輕提裙擺,輕輕一笑,原本按理來說應顯得嫻雅的姿態,此刻看上去卻顯得有些妖豔。


    “小家夥,不去外麵玩,竟然主動到這裏,莫非是心裏很空虛嗎,姐姐可以陪你哦,隻要你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


    “停一下。”齊休歎口氣,眼中帶著些不耐,“我可不是來玩的,要不是這裏近,我還懶得來呢,你那套我可‘見’的太多了,還是收收吧。”


    帕琪眉頭一抖,連臉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她心中驚疑,莫非是有人試圖‘釣’她,心裏一陣激靈,她不由擺正坐姿,露出端莊的表情。


    不過.....她心中一抽,讓個三歲的孩子來幹這種事,她眼角一抽,看向對方,自己三歲時是在幹什麽來?


    聯邦的人真是怪物,三歲就有這種智慧.....似乎也不是,好像其他的孩子還是一臉蠢像,到底是怎麽迴事呢?


    從混雜著貪婪和渴求的欲望中脫離,帕琪恢複了冷靜。


    她暗暗斜眼看著對方,為那些在幕後操控的不講究的老東西而深感不齒。


    自己確實不是人,那些東西也大抵不是,簡直是畜生。


    至於對方是不是可能在誑自己,帕琪自問自己一向誠懇老實,就算吃點虧也沒什麽........隻要不太過分。


    鼓著血紅的眼珠,按捺著心中的不甘,帕琪暗自心想著。


    “我就直說了,把你的東西全都交出來吧,我搜羅搜羅,看看有沒能用的東西。”帶著幾分漫不經心,齊休隨口說道。


    唰!


    欺人太甚!


    帕琪表情憤怒,立刻站直,周身浮現血紅色的霧氣,給人一種邪異的感覺。


    “我身上有著定位,大概是你沒了,我都沒事的那種,還有,快點,我很忙的,還要趕下一個場子。”齊休看都不看,甚至還打了個哈欠。


    沒有天理........


    帕琪一臉委屈的再度坐下,眼中滿是水霧,鼻尖一抽一抽的,嘴唇緊抿著。


    顫抖著的雙手伸到厚實的裙擺下方,雙腿微微張開,隻聽著嘩啦啦的一陣響聲,一大堆東西就倒在了齊休的麵前。


    齊休腳一勾,扒拉到自己麵前。


    挑挑揀揀中。


    隻有半截的銀色‘板子’,其上有一道紅色按鈕,以及半個黃色按鈕,他瞥了一眼,在橫截麵那裏,還能看到一層流光一閃而過。


    廢品。


    上直下寬的環狀瓶子,外身一層薄薄的水霧,隱約還能聽見內側的晃動聲,他對內吹了口氣,內側頓時沒有了聲響。


    廢品。


    通體碧綠的‘長杆’,尖端發亮,還帶著絲絲水跡,他一臉嫌惡的將其拿遠,再看了眼帕琪,卻見她麵色通紅,口中訥訥。


    “..............”


    “都是自家姐妹給我的,是磨牙用的,還很新鮮的........”


    看了看尖端側麵的牙印,齊休一臉無趣的將其丟遠,帕琪忙不迭的收起,一臉視若珍寶的樣子。


    他再度掃了眼其他的東西,什麽半皺的黃書頁,金蟾狀的印章,渾黃的鼓槌.......心中不由一歎,都是一些廢品。


    “給我你的說明書吧,你這裏大概也沒什麽有用的東西,就那個還勉強有些作用。”


    齊休歎息著,伸出一隻手,帕琪強忍著驚喜,將入境時的一些寫著注意事項的紫色小冊子鄭重的放上去。


    她的心中還在好笑,竟然會愛這種破爛,這小孩挺逗的。


    齊休一把收起,眼底閃過一道喜色,繼而斂去,他板著臉,再度順著窗戶‘走’了下去,不多時,就離開了這裏。


    而看著那遠遠離去的身影,帕琪的臉上依舊帶著一絲謙卑,她看向一旁忽然顯現的一道身影,討好般的說道。


    “大人,我的表現如何,可以評優嗎?”


    她的眼中帶著一絲渴望,假如評優,那她就可以立馬拉來一大堆‘姐妹’,再讓她們為自己做牛做馬,那也是妖類們的至高追求之一。


    齊竹行冷眼一瞥,後者頓時噤若寒蟬的立在原地,臉上還有些委屈,不給就不給嘛,兇什麽。


    “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別怪我割了你的頭示眾,不懂得分寸的‘妖類’,可是可以被算作戰功的。”


    麵對一臉恐懼的帕琪,齊竹行表情冷淡,隨後,他的身影便逐漸淡去,消失在帕琪眼中。


    過了許多,帕琪才敢有所動作。


    她伸伸舌頭,感受著已經不存在的異樣氣息,心這才放了下來。


    帕琪輕撫著胸口,露出慶幸的表情,隨後,她表情一變,有些咬牙切齒的說道:“怪不得那小婊子告訴我這裏.......”


    她暗自恨起那個高價賣她消息的奸商,心疼自己付出的那些‘資源’。


    “搬家,然後.......”她陰惻惻的笑了,她順手一掏,拿出一枚金燦燦的方牌,其上寫著幾個大字。


    (黃金級商人)


    “是時候重出江湖了。”帕琪感慨著,眼中閃過一絲懷念,繼而被她心中的滿腔怒火燒盡。


    這一次,她要再賺出足夠的本錢!


    帕琪咬牙切齒的想道。


    而早已遠去的齊休自然沒有在意被他敲詐了一番的蠢妖,再順道去其他地方以同樣的手法得到幾本不同的本子之後,他停止了這種其實有些危險的行動。


    他坐在一處公園中,將十來部本子放在上麵,細致的瀏覽著。


    “嗯嗯.....吞食與吐氣可以並行......改變身姿與催眠有關......光華和月光的對比.......”


    他一行一行的看著,渾然沒有察覺在身後站立的一道身影,後者正用無比幽深的眼眸望著這邊,黑色的眼珠中倒映著幼小的身影。


    啪!


    將這次得到的本子放好,他伸手在一旁的口袋旁掏出幾本略顯破舊的本子,單手抓著,又一隻手翻著,他再度開始瀏覽。


    不過,比起之前的粗略瀏覽,這次則顯得極為緩慢,一邊瀏覽,他不時閉上眼,手上比劃著什麽。


    “.......那隻是聯邦用以規範那些精、妖、魔、怪的小術法,算不上什麽高深知識。”


    一道冷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齊休睜開眼,隨後臉上顯出一抹嘲笑。


    “那也總比什麽都知道,就是不告訴自家人的某人要強。”


    “既然不告訴我,那我就自己去尋找,那不也是理所當然的結局嗎?”


    “.......很危險的,要不是我關注著你,那幾個脾氣較倔的妖類早就撕了你了,那也是你想要的嗎?”


    那道聲音依舊平淡,齊休卻不屑一顧,他張口道。


    “死也好,活也好,都是我自己選擇的,又幹你什麽事了,就算我真的死了,那也是我應得的。”


    齊休眼神一沉,表情輕蔑,話語中卻沒有半分虛假。


    “你很討厭我?”聲音問道。


    齊休嗤笑。


    “又是廢話。”


    “自己站在高處,就不準別人上前,還大喊著,我都是為了你們,這樣的人,你說我會怎麽想,你要不是我老子,我早就懶得理你了。”


    “這樣嗎.......”齊竹行低語著,表情卻顯得有些灰暗。


    “你....渴望變強嗎?”略帶一絲顫抖的聲音傳來。


    齊休心中一陣不耐,他扭過頭,臉上的表情卻瞬間呆滯了。


    被綠色的煙氣所纏繞,頭部以下已經變得白骨森森,無論是血色,還是人氣,都與那道身影沒有了關係,但唯有那對黑色的眼眸依舊在望著這邊。


    “你怎麽.......”他嘴唇抖動著,眼中帶著一絲不信,那個人怎麽可能變成這樣。


    “你該知道的。”男人緩緩搖頭,動作顯得遲鈍。


    齊休一陣發怔,一連串記憶頓時湧上心頭,父母的逝去,叔叔的到來,姐姐的離去,以及自己的決定。


    他閉上眼,再度睜開,眼中的‘毛躁’逐漸散去,一對冷靜的眼眸看向對方。


    “這裏是幻境?這麽說,你是類似於我的心魔之類的東西?”


    齊休自語著,大腦瞬間開動,開始思考著具體的解決辦法。


    至於那道酷似他‘父親’的存在,他眼底閃過一抹紅色,心中的猶豫頓時被他斬去,來自心靈的力量不會允許他被‘執念’迷住。


    那張逐漸被浸綠的麵孔看著思索中的齊休,不類生人的眼珠則映出了對方的此刻的‘模樣’。


    斑白的紋路在身軀之上蔓延著,繁雜的花紋隱隱形成一道紋章模樣,比它更加龐大的綠色潮流緊纏在那具身體之上,甚至在空中形成了幾百道粗壯的‘帶子’。


    而在身軀的正中,則是一顆閃耀著紅光的心髒,其中有著一道身影,暗紅的甲胄披在身上,粗壯有力的四肢,以及遍及全身的倒刺,以及頭頂兩輪彎曲的白色尖角。


    而在大腦的位置,則是一片蔚藍的痕跡,宛如星空降臨一般,空靈而靜寂的氣氛甚至時常將其他兩者壓製,中心處是一抹透明的人性輪廓。


    而後,一道恢弘的光芒綻放,將一切吞了進去,繼而,一道身著月白長袍的身影走了出來。


    而後,它輕吐一口氣,表情顯得無比和煦,眼神卻顯得有些淡漠。


    那不是齊休,也是‘齊休’。


    遲緩的大腦思考著,它很確信,那個人的確是它的孩子,但卻不是它認知中的那個孩子。


    “你是誰?”


    ‘齊休’轉過頭,臉上銜著一抹微笑,那是渾不似人類的笑容。


    “我,當然是齊休。”


    “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我都將是唯一的齊休,除了我以外,不存在任何名叫‘齊休’的存在,假如存在,那也是一種虛假,是對我的褻瀆。”


    “沒有神永遠存在,沒有聖值得拜祭,唯我獨存世間。”


    齊休輕笑著,眼眸深邃,卻不可洞見其中虛實。


    “獨一無二的異類,區別於人世的亡者,放牧諸世的靈偶,徜徉在河流的釣客,你問我是誰,我一時還真不太好說。”


    “我能是什麽?”它自問著,繼而一笑。


    “我即享有一切者,永恆不墜者,追跡萬物者,以及探求真實者。”


    “最重要的是......”


    它昂起頭,看向這邊,眼中渾然如一,悠遠不知幾何。


    “於此,我將要宣告。”


    “我齊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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