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


    無色的氣泡在空中炸開,一陣仿如煙塵般的輕紗遮蔽了視線,目之所視的一切頓時變得‘廣闊’,原本的屋內布設頃刻間化作遙遠的風景。


    “雖然按照常理,這時候我應該帶你去什麽秘境,在那裏進行一係列艱苦的修行,不過,現在這樣也還行吧。”


    眼眸含光的男子掃視四周,絲毫不掩飾臉上的滿意之色。


    “軍區所規劃的這片住宿區,比起常規的民房具備更精細的擬真效果,甚至不遜色於一些中等的秘境,從某個意義上也算是福利之一。”


    安裏迴過頭,對著麵色還有些錯愕的齊休說道。


    “哦........”齊休勉強迴應一聲,一臉困惑的看著四周,雖說已經在這裏居住了不短的時間,但他依舊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哪怕是叔叔還在的那時,對方也並沒有展現出這種特別之處。


    “哈哈,雖然我還沒治好你,你就自己痊愈了,這種情況讓我有些措手不及,但我作為長者,還是可以指點你一二的。”


    安裏看著這邊,手指摸著下巴,做出一副高傲的舉止,一臉老氣橫秋的說著。


    “您說的沒錯。”


    齊休老實的點點頭。


    “我也想過了,現在的你所欠缺的東西。”安裏眼眸一瞬間變得幽深,而後,口中若有所指的說道。


    “是....是什麽呢?”


    齊休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絲迷惘。


    “時間。”安裏微薄的嘴唇中吐出兩個字,齊休不由一怔,“或者說是因為身體的緣故,而欠缺的那些修煉中的時間。”


    安裏眼眸如電,直直的刺入了齊休的心靈深處,後者不由自主的點點頭。


    “哪怕有我給你的珠子,以及你自身的‘天資’支持,但想必也差不多到了極限,在四年段的中途,我想,你最近一定會時常覺得無力吧?”


    齊休瞳孔黯淡,無聲的歎了口氣,確實如此,剛進入四年段那時,他就感覺出來了,這個階段並非完全是對理論知識的掌握,更多是在與過去的積累相對應,完成最後的熔煉。


    所以其他的學生即便會覺得有些挑戰,但大多不會在意,但他不同,沒有那段關鍵的積累期,隻是在三年段半途才開始的積累,自然會覺得無比艱難。


    正如青野可以憑借歲月的積累壓製眾多天才,他自問也不算什麽驚人的天才,可以輕鬆逾越他人數年,乃至於數十年的努力。


    雖然他也有些自信,若從小鍛煉,一直到現在的話,可以與現在站在那個學堂的諸多天才抗衡,但,現在的話......確實不行。


    “大多的基礎鍛造法,都會注重根基,甚至有時會為了打好基礎,會刻意壓製自身的進步,從而尋求更廣闊的發展。”


    迎著齊休那帶著一絲希冀的注視,安裏笑了笑,雙手自然的背在身後,麵上露出鄭重之色。


    “氣,靈,命,運,真,所謂基礎,大多超不過這五類。”


    “注重氣性培育,講求氣與心合的古法。”


    “側重靈性蘊養,宣揚一念染千霞的異法。”


    “鍛造自身之運,以歲月積累造就的器法。”


    “純化天生之命,借血脈大步前行的客法。”


    “遵從初始真意,不計手段隻求結果的道法。”


    安裏臉上的笑意越發濃鬱,眼中卻閃過一絲不虞,而後,他目光一閃,眼神再度變得和煦。


    “當然,這隻是大致的劃分,落在實際之上,人們大多都是數項並用,這也是為什麽一階之前的那些‘境界’會出現的緣由。”


    安裏眼神一冷,再也不曾掩飾眼中的不滿。


    “簡直胡鬧。”


    聽著對方的冷喝,齊休心中也不詫異,他一向清楚,自己的這位主治醫師本就更注重階位上的提升,對於一些小手段則會毫不留情的給予辛辣嘲諷。


    即便是學堂中那些威風淩淩的天才,在對方口中也都是一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蠢材,不明白什麽才是真正的關鍵。


    所以,可以說齊休早就習慣了對方的這種態度。


    日常生活中都要罵一句,更何況是現在,他一點也不奇怪。


    “嗯,您說的都對。”齊休臉上露出讚同之色,安裏眉頭一挑,眼中的怒色逐漸消散,露出一副你很有眼光的表情。


    “咳,很好,我給你這種懂事的孩子準備了一些更強的手段。”


    “那可是我冥思苦想數日,這才在偶然的靈感下得出的,你可得好好努力才行。”安裏語重心長的勸誡著,齊休自然是點頭應了下來。


    “因為我自身的緣故,我對一些道路深有研究,所以我側重的方向也大多是這些,而我之所以要說這些.......”安裏的臉上顯出一絲難色。


    “呃,你知道冥想嗎?”安裏試探性的問道,眼中還帶著小心。


    冥想?似乎是某種較為晦澀的體係基礎來著,齊休心中想道。


    “知道一些。”他隨即迴應道,雖然僅僅在書上看到過。


    “嗯,那就好。”安裏那明顯鬆了口氣的樣子讓齊休心中一陣詫異,有必要這樣嗎?


    “實際上,冥想和你現在修行的那種‘氣’有些差距,或者說......”安裏強裝鎮定,“這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東西——”


    “不可以兼顧嗎?”齊休不由問道,甚至忍不住打斷了對方,眼中帶著一絲忐忑。


    他現在修行的氣是父親那邊傳下來的,無論是出於情感,還是多日的鍛煉,都讓他對此無比熟悉。


    要讓他現在立馬去走另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他的眼底不由有些苦澀。


    現在可是已經四年段了啊,沒那麽多時間了,再這樣下去,他就真的會成為一個肆業生了。


    “若是平常行走還無妨,但若是當你的腦子決定往左,身體卻決定往右時,你會選擇哪一種?”安裏並沒有直接迴答,而是取巧式的提問道。


    齊休心中一沉,這大概就是兩者修煉方法的不同之處。


    他明白,對方是在勸解自己,兩種方法到了一定程度會有著衝突,甚至是無可轉折的矛盾。


    “..........您真的是我的監護人嗎?”齊休歎息著看向對方。


    “貨真價實。”安裏原本佝僂的身體頓時挺拔,麵上露出認真之色。


    “不用擔心,隻是一些陣痛,我所創出的這小冥想法可以吞並其他修行的成果,不會讓你真的變成白板的。”


    “但無法完整的留下來.....對吧?”齊休心底也有著覺悟,既然這樣下去前景也不是太妙,那麽,為何不能賭一次呢?!


    “畢竟會有損耗啊,而且,那種修行氣的方法確實也有些落伍了,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老古板了,但好歹勝在入門簡單,根基紮實,我之前才沒有多話。”


    安裏再度容光煥發,說起了自己的考慮,他也並非是那種非要強行要求對方做什麽的大人,而是會理智的和他人討論,最終做出決定的人。


    齊休無言的白了對方一眼,從對方的口中他也想明白了,對方估計早就有這個想法了,隻是顧及到他,才在他遭遇這種困難後才來勸說。


    不過,改換道路啊,齊休心中不由有些複雜。


    實際上,自聯邦建立,在內部隱隱就有兩種對立的道路。


    一種是偏向於氣魄和心境的崇身流。


    一種是較為親近心靈與靈性的轉心流。


    而一切的起初,則是源於兩位建立聯邦的大總統,它們的身上各自具備一條道路,雖然這無損它們彼此的私交,但自那時起,誰強誰弱的論調便一直沒有斷絕過。


    哪怕現在隻剩一位大總統,但那種無形的矛頭依舊在台麵下存在。


    因此,‘故鄉’才會與‘弗蘭克斯’互相敵視,哪怕同為兩極,彼此之間的走動都極為稀少,彼此的人在外界相遇,甚至連招唿都不會打。


    作為兩位大總統的傳承勢力,它們肩負著那份對立,直到現在依舊沒有改變。


    原本的話,修行父親的‘氣’的齊休更接近於故鄉那邊,可,自今日起,修行了‘小冥想法’的他便會被視作‘弗蘭克斯’那邊的人。


    所謂,立場,便是這樣的東西。


    “而且,實際上,以你現在的身體,本就是冥想體係的修行法更適合你。”安裏凝視著這邊,語氣變得坦誠。


    “當年殘存的力量固然一直折磨著你,但也正是因為那段時間的磨難,使你的心智變得堅固,可以說,大大的提升了你現在擁有的上限。”


    “而且,由於我的出手,各種珍材化作能源與那份力量展開了拉鋸,在這個過程中,你的身體也不由受到那份熏染,而據我所知,人偶之鄉正是偏向於冥想體係的地方。”


    “當然,若是非想繼續氣的修行也可以,隻是,那樣的話我可以現在就斷言,你不會有什麽太大的成果,估計會被卡在某一關吧。”


    麵對安裏的坦誠相告,齊休心中那殘留的一絲糾結也隨之散去,他明白,自己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隻要想要變強,他就必須要選擇這種方式。


    齊休輕吐一口氣,眼神變得堅毅,他的身體繃得筆直,對著眼前的人低下了頭。


    “請您教我吧。”


    安裏眼神柔和的看著眼前的人,眼底的那一絲波瀾旋即歸於平靜。


    “當然,就以此作為你最初的根基吧。我可是十分看好你的。”


    他笑著,如同一個‘人’一樣的說道。


    .................................................................................................................................................


    近日,聯邦再度興起一絲波瀾。


    據稱,那位曾經震撼世人的青女對外招收家用仆人,但她那‘苛刻’的條件卻讓所有人頭皮發麻,心中有說不完的槽無法盡數吐出。


    清新,純淨的氣息在周身蔓延著,猶如雪中精靈的女性走在路上,對沿途的視線不為所動,臉上滿是冷淡的表情。


    不多時,她到達了一處寂靜的地方。


    這裏四麵環山,極為廣闊的土地上僅有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屋。


    她走上前,先是敲了敲門,隨後將其推開。


    喀拉,她低下頭,看著地麵上一道道發膩的痕跡,以及剛剛被踢飛的袋子,麵色頓時一僵,口中發出一聲歎息。


    手指在空中一彈,眼前所見的一切頓時消失,地麵再度變得整潔,那些‘垃圾’被她扔到處理地那邊,等待著專人的處理。


    “唿唿唿唿........”毫無姿態,大張著嘴,蓬頭垢麵的‘野人’倒在中心的沙發上,正發出熟睡的聲音。


    女子的表情越發無奈,她邁步前行,走到對方近前,野人隨即眼皮一睜,露出一雙睡眼惺忪的眼睛,那琥珀般的眼眸依舊是那麽的璀璨奪目。


    “唔,雪莉姐,你來了啊,隨意坐吧。”野人打著哈欠,隨意揉揉眼角,聲音聽上去還有些飄渺,就像依舊處在睡夢之中一樣。


    雪莉環顧四周,理智的選擇了繼續站著,她雖然不是那麽注重整潔的人,但也不至於喜歡和生活垃圾待在一起。


    這裏竟然還有.....她心中不禁搖了搖頭。


    “慕然,我以你的名義發表了一則招人啟事,至少,生活方麵,你不能再這麽隨意下去了。”


    想起當年那個光鮮亮麗的後輩,再看眼前這個......勉強算是人的家夥,雪莉根本無法想象是同一個人。


    那個人真的有那麽重要嗎,她不禁想起對方變成這樣的原因,那個無緣無故失蹤的監護人,被這個後輩稱之為父親的人。


    也正是在對方莫名消失後,將自己的積蓄全部拿出,拜托相熟的人,拒絕外出,隻待在聯邦中,連以前最喜歡的毆打敵人也失去了興趣,然而卻一無所獲,始終找不到。


    於是,漸漸的,原本還會外出尋找的對方便成了眼下這個樣子。


    “.........不要。”席慕然閉著眼睛,口中發出的聲音卻極為堅決,“我討厭別人,無論是什麽人來,我都會毫不留情的打飛它們。”


    “雪莉姐,不要管我了,我就做個夢還不行嗎,這是我唯一的辦法了。”席慕然輕抿嘴唇,眼神看上去有些憂鬱,眼角有些泛紅。


    她抬手揉捏著,口中發出的聲音變得狠戾。


    “我討厭男人,因為他們會窺伺我,想要占據我唯一的生存空間。”


    “我討厭女人,因為她們比現在的我要強,要是那個人迴來,被她們吸引了注意怎麽辦?”


    “最好的結果就是我守著這裏,我想,他終有一天會迴來的,畢竟我是他最自豪的女兒了。”


    聽著那隱隱含著期盼的落寞聲音,雪莉無言的搖搖頭,在她看來,對方實在沒必要這樣,既然對方選擇離開,那麽大家各自安好,前路精彩就是,根本不需要這麽執著。


    但她更明白,自己不是對方,是體會不到那種情感的,所以,她心底還略微有些羨慕,真好啊,可以這麽相信別人。


    “所以,我要求既不是男,也不是女,不是人,也不能是生物,不能是獸類,也不能是無生命體。”雪莉心中搖頭,繼而繼續說道。


    “......雪莉姐是來看我笑話嗎?”席慕然放下手,晶瑩的眼珠中微微有些濕潤,但她依舊露出了怒氣衝衝的表情。


    她好不容易經營出的外界形象,這樣一來,不就像是什麽刁蠻任性的家夥了嗎,要是被父親嫌棄了.....似乎也不太可能,她心中暗暗搖頭。


    “若是能越過這些條件,來到你麵前的存在,你不覺得最起碼要給予對方一次會麵的機會嗎?”


    雪莉並沒有迴答對方,而是說起另一個話題。


    “唔,確實,真有那種蠢貨的話,我倒是也想見一見。”席慕然思索著,小聲歎了口氣。


    她睫毛微垂,目光偏向一側,眼皮不住的打架,臉上露出疲憊之色。


    “哈.......”她搖搖腦袋,卻無法阻止越來越昏噩的意識,仿佛一瞬間壓上了重物,琥珀色的眼珠變得黯淡,她再度打了個哈欠。


    “就先到....我.......”話還沒有說完,席慕然便合上眼睛,靜靜的陷入了沉睡之中。


    雪莉望了對方一眼,緩緩的退後,同時在心中細語。


    (“這樣就夠了嗎?”)


    【“哦,可以,你的任務結束了,離開這裏。”】


    (“究竟為什麽要這樣做?”)


    她試著再度詢問,然而,心靈深處卻不再響起那個聲音,她眼中閃過一絲思索,而後,將身後的門拉上,為這座屋子設下一定的屏障,轉身離開了這裏。


    而在天空處,一道身影俯視著下方,麵孔極為淡漠,身上穿著一件發灰的大衣,發青的眼珠凝視著屋子,仿佛能看到內部的那個人。


    “正處於融合中的力量........”他低語著,瞥了遠方一眼,身形一閃,再度變得虛無,從空中散去了身影。


    而在天空那道身影消失之後,雪莉無聲的出現在下方,她咬著牙望著對方之前所在的方位,眼中閃過一絲不甘之色。


    “無視了我嗎。”


    她自然知道,並不是誰都有資格接近那位青女,哪怕是她,也是因為兩者私交很好才被運行,不然,恐怕自己就會被攔在外麵。


    青女縱然落寞,也被視作聯邦的一員,閑雜人等哪怕隻是靠近一些都會被警告。


    想到那道訊息,雪莉心中起伏不定,麵色微寒,眼中閃過一抹決然,她一定會知道那最終的真相的,為此,她不會在意他人的評價。


    所以,在那之前,她會盡早和諾倫家切除關係,然後......她昂起頭,眼中冷色依舊,如一株獨自在峰頂屹立的凝仙花。


    世人皆知,凝仙花,長於苦寒之地,與冰雪相伴,隻能依照自身成長,是容易夭折的花朵,但一旦開放,便是人間絕色,所過之處,無一不是芬芳之地。


    故,又被稱作,苦寒花。


    .................................................................................................................................................


    齊休推開門,麵上雖然還帶著一絲疲憊,但眼眸深處卻顯得異常閃亮。


    一點星光在眼中乍現,而後是兩點,三點,無數顆星辰仿佛在眼中匯聚,彼此交相輝映,有時形成一道巨鷹,有時化作一道長棍,有時又散作漫天星河。


    無數的玄奧景象在眼眸深處響起,讓原本遲鈍的腦袋驟然變得清醒,一股通透的感覺彌漫全身。


    他輕輕捏起拳,便可以知道若是出拳改用幾分力道才是自己的全力,而不會傷及自己的身體,這份‘掌握’感,才是這份冥想法的關鍵之處。


    “若說他人是由汗水和苦練鑄就自身的根基,那我便是依靠這數年的苦難和經曆成長,我本就不遜色他人,所以,我決不甘心被他人遠遠的拋下。”


    望著朝陽,齊休低聲自語著,眼中卻不由升起一股豪情。


    “現在,繼續前進。”


    而後,他邁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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