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血線混著黑光,在前方麵露驚愕之人的臉上一閃而過,視線變得幽暗的同時,身軀也化作了空中細小的塵埃。


    “3784。”隨口道出一個數字,而後將其拋之腦後。


    漫不經心的江流走到一旁,身體向後一靠,頭顱微抬,透過帶著綠意的葉片注視著那隱約可見的天空,而後,口唇微張。


    “28天了.........”聲音不經意之間變得陰鬱,就連自認一向心胸寬廣的江流也不禁重重的歎了一聲氣。


    而時至今日,依舊尚未破境,更值得頭疼的是........江流那漆黑的眼眸中露出一絲迷惘。


    “什麽才叫破境來著?”


    與星獸中的霸主搏殺,在炙熱和激昂的情感中走向升華——失敗。


    不去治傷,反而禁錮自身的身軀,僅僅憑借自身的意誌,獨自在星空漂流,試圖意誌蛻變——失敗。


    放空心神,試著重新迴憶過往的修煉經曆,從基礎著手,找尋最初的感動——失敗。


    五幽獄,臨界之海,寂靜穀,萊汀門庭,無暗之地.......


    他很確信,自己的足跡已經遍布了這個宇宙,但是,結果依舊不容樂觀。


    無論付出多大的努力,投入再大的心力,自己依舊觸摸不到那個境界,每次剛有靠近的想法,卻隻能驚愕的發現,原來自己距離終點還是那麽遠。


    有那麽一刻,心灰意冷的他真想掉頭迴去,就此做個樂家翁,但是,在迴身之刻,他的手指卻不由觸摸到一抹冰冷的氣息。


    他低下頭,看著被自己緊握在手中的發白手冊,臉上露出複雜之色。


    “爺爺啊,我是不是真的沒那個才能啊.......”


    他低語著,眼眸隨即合攏。


    記憶如浪濤般湧來。


    在那時,年幼的自己每天都在鍛煉,但他卻不覺得寂寞,因為,有更大的‘聲音’存在。


    那是一個在世時便對自己極為苛刻的老人,在那個人的口中,自己似乎一點優點也沒有,怕苦怕痛,又自大,又愚笨,簡直是這個世間最卑微的存在。


    所以,他想,自己一定是深深的恨著那個人的。


    可是,在那天,自己迴到家,卻沒有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隻從那個茫然若失的‘父親’口中得知了對方的死訊,那一刻,快感和失落感同時在他心頭升起。


    原來,人真的是會死的,就算是那個老人也不例外。


    他的身體不由顫抖起來,如果有一天,自己也死了,那會怎麽樣?


    神思恍惚的他在那以後每天都在思考著,自己應該怎麽做,尤其是聽到對方屍骨無存的消息,他的心情越發壓抑,究竟怎樣才不會變成那種樣子?!


    很快,他便找到了答案。


    變成強者就可以了。


    所以,他開始努力,拋棄過往的懈怠,將沉溺於享樂的自己拋在昨日,開始了艱苦的鍛煉,這一次,沒人在他身邊陪伴著,但他也不再需要那種東西。


    至於那個父親?


    很遺憾,那個人變成了過去的自己,畢竟,比起自己這個‘無能’的家夥,那個人是更不可救藥,隻會色厲內荏,趨炎附勢的家夥。


    日複一日的鍛煉著,在那仿佛依舊時常在耳旁響起的訓斥話語,他在附近逐漸小有了聲名。


    而在某一日打倒了外來挑戰的少年英豪之後,他的名氣頓時更上一層樓,被眾人認為他未來必定成為聯邦的強者。


    在心中稍稍自得片刻,他再度沉下心神,投入了更加艱苦的鍛煉之中。


    隻是,相比過往的突飛猛進,他愕然的發現,自己似乎和前不久....沒什麽變化,充其量比過去的自己強了兩三分。


    他轉過身,繼續研究著手頭已經翻爛的手冊,那是那個家夥唯一送給他的東西,記載著具體的修行方式,以及調養之法。


    當然,對於手冊上記載的東西,他可以說是了然於胸,隻是,他依舊不厭其煩的瀏覽著。


    這並不是徒勞,過去,在修煉中遇到難題的他冥思苦想,卻依舊找不到解決辦法,心情煩躁之下,他拿起一直放在手頭的手冊,本是出於整理思緒的他卻從中找到了答案。


    合上手冊的他麵露恍然,原來,他隻是記住了文字,卻沒有理解到其中的深意。


    也正是借著這本手冊,他才能在無人教導下,依舊不斷的變強。


    而現在,他隻是依照自己過去的經驗來試著解決問題,隻是,在那一刻,他的心中卻萌生出一道陰影,一種難以言喻的焦躁在心底蔓延著。


    他強行壓了下來。


    逐字逐字的瀏覽著,從前到後,從白晝到夜晚,他依舊在翻動著,隻是,他的眉頭卻越皺越緊,最終,他合上手冊,表情變得難看。


    他並沒有找到答案。


    “我也變強了啊。”他感慨著,眼中的苦澀卻越發明顯,這不是他想看到的。


    盡管他家也曾是功勳之後,不過,在聯邦成立後,卻沒有獲得太大的發展,僅有那個老爺子在軍中奮鬥,軍部也隻將那個老人當作自己人。


    至於他那整天無所事事的父親,則不被他人重視,而人微言輕的自己就更不用說了,想要得到軍部的培養,很遺憾,那時的他倆還不夠格。


    而之後,麵對來招攬的軍部來人,他故作淡然的拒絕了對方,那時的他滿心都是獨自變強,然後直接靠著實力成為軍中統領的想法。


    來人笑了笑,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至那以後,哪怕是他現在名聲廣傳的現在,軍部也沒有再次上門。


    失策了啊,他咬著牙,心中滿是不甘,自己還是想的太天真了。


    而在那之後,修為停滯的他因為名氣的提升,也迎來了一位又一位的挑戰者,他暫時放下擔憂,迎戰來人。


    一開始,借著自己對境界的把握,以及一些巧妙的手段,自己獲得了極大的勝果,自己一度沾沾自喜,哪怕修為無法進步,自己照樣可以壓製同輩。


    在那莫名生出的傲意下,他故作矜持和同輩的青年才俊開始了交流,雖然在心底的某處還抱著不安感,但同時,他也在想著,說不準自己的優異表現能引起什麽大佬的注意。


    比起苦哈哈的加入軍部,還要接什麽任務,這樣可強多了,帶著這種含糊的心態,他越發認定自己做的是正確的。


    隻要這樣下去的話.......


    啪啪啪啪。


    好痛!


    咚咚咚咚。


    為什麽?


    彭!


    他的身體倒在地下,隻能呆呆的望著前方,身體各處傳來的痛感告訴了他,什麽才是現實。


    “呸,真弱,浪費時間,什麽挽劍客,南區是徹底沒人了。”


    連挑數位年輕英豪,遠道而來的高原之人,赫旭眼露失望的看著這邊,而後他搖搖頭,離開了這裏。


    失敗的他隻能目視對方離去,而麵對四周那些指指點點的聲音,無言的他合上了眼睛。


    我在做什麽?


    深夜,在臥室中醒來,身體還有些酸軟的他翻身下床,跌了一跤的他顧不得理會身體的疼痛,而是瘋狂的跑到放在角落中的書櫃。


    眼中帶著血絲的他翻找著,將手中無用的東西接連扔掉,最終,在偏僻的一角,他找到那本已然落灰的手冊。


    他視若珍寶的捧起,急不可耐的翻開,再度開始了閱覽。


    【“為戰,先守心,心不定,則路不穩。”】


    耳旁似有教誨的聲音響起。


    【“變強之法千萬,但萬變如一,唯有一點是共通的。”】


    那是他被初次教導時,老人語重心長的話語,此刻,在心間再度響起。


    “相信自己。”他輕語著,緩緩睜開了眼睛。


    四周的環境變得寂靜,先前還能聽見的葉片嘩啦的聲音,以及那暗自鼓勁的清風,此刻都化為了沉寂。


    久別多日,重新踏上這片屬於聯邦的土地,此刻,在他的注目下,卻顯得越發陌生。


    臉上再度浮現輕佻的微笑,他伸個懶腰,看上去顯得格外懶散。


    “我可不是那麽脆弱的家夥,比起某些天生不凡,從無敗績的家夥,我可是經曆了無數的失敗和挫折,要是每一次失敗,都為此悔恨的話,我還站不到這裏啊。”


    如同自言自語一般,江流神情淡然的述說著。


    “————————”並沒有任何迴應,四周的景象越發模糊,窸窸窣窣,宛如葉片晃動,也如風鈴輕顫的聲音在一瞬間大了起來。


    空氣變得沉悶,在遙遠的天際之上隱約浮現一層曖昧不已的黑色霧氣。


    刺啦,一道道裂縫在空中一閃而過,危險而邪異的氣息從中溢出,宛如某種不明真身的存在輕吐出的氣息一般。


    而看著眼前的一切,江流眼中卻毫無疑惑,臉上的表情顯得極為怡然。


    “所以,先聽聽你的條件吧。”他的眼中銜著笑意,如同隨口說出的玩笑一般。


    【你渴望力量嗎?】


    無序的,迷亂的,充滿異質,邪異的聲音低鳴著。


    “喏,它這麽說呢,我該怎麽辦呢?”江流哂笑一聲,看向一旁忽然出現的一道身影。


    那是一道身著戎裝,臉上帶著堅毅的神情,迎著江流的目光,他退後一步,靜靜的合上了眼。


    江流眉頭一挑,他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是讓自己做決定。


    “這種時候還真滑頭啊,老頭子,明明那時候那麽強硬。”江流咧嘴一笑,表情看上去極為雲淡風輕。


    江年定定的看著自己的孫子一眼,原本嚴肅的麵孔不由一鬆,眼中浮現一縷笑意,他向後再退,身影逐漸變得虛無,隻有無聲的嘴唇輕顫著。


    江流認出了那個口型,他的神情變得認真,低下頭,態度莊重的向著對方鞠了一躬。


    “我會做到的。”


    那個口型是:我相信你。


    “那麽,您呢,您怎麽想?”


    半響後,江流抬起頭,看向於風中走出的另一道身影。


    那是一道身著墨色鎧甲,表情看上去有些淡漠,周身翻滾著濃濃血色的身影。


    “.....你的決定,我無權幹涉。”‘江年’搖著頭,態度冷淡的說道。


    “真是見外,我可一直將您當成我的親爺爺的。”江流笑著,眼睛都合成了一條縫。


    “.......那是對江年的補償,與你無關。”‘江年’沉默片刻,低聲說道。


    “要是能再見到...就好了,我是這麽想的。”江流昂起頭,就像覺得有些刺眼,他合上了眼皮,那無比真摯的話語在四周迴蕩著。


    “如果那時我在那裏,如果那時的我變得很強,如果——”江流呢喃著,如同在夢語一般。


    “沒有如果,那是我自己的決定,與你無關。”‘江年’的態度依舊冷漠,就像千古不化的雪山一般,看上去絲毫不曾為對方的話語動容。


    “爺爺。”江流睜開眼睛,目光平視前方,眼眶微微泛紅,他的臉皮抽動著,鼻尖聳動,露出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而後,他深深的低下了頭,那一向高傲的腰部幾乎彎成了折角。


    “抱歉,爺爺,是我沒用。”


    “...........”‘江年’的神情一瞬間凝固了,他的嘴唇顫抖著,臉上露出恍惚的表情。


    “明明我早就明白無力是什麽感覺,但我依舊懈怠了,明明我更努力就好了,卻依舊忘卻了,不過,至今以後,我不會再那麽做了。”


    那是懷揣著決意的聲音,‘江年’意識到了那一點。


    “這就是最後的告別了。”


    江流抬起頭,麵部幾乎被白色的淚水覆蓋,而後,他咧開嘴,右手抬起,將淚水抹去,那無比堅毅的眼珠顯露而出。


    “我已經有了覺悟,那麽,就絕對不會再停下,請看著,你的孫兒絕不是無能的存在,相反,我會站在這個聯邦的頂點。”


    江流神情決絕的轉過身,無視那份蠱惑的力量,無視了身後發怔的身影,他向著前方大步前進著,無形的道路從他腳下擴展開來。


    那道身影逐漸變得飄渺而高遠。


    “假如這世間真有主角的話,那一定是我。”


    厚重的宣告聲從前方傳來,那是混雜著自豪和驕傲的聲音。


    ‘江年’忽地一笑,笑的極為開朗,笑到眼角蹦出了浪花,他捏緊拳頭,向著前方猛地一揮。


    “去擊碎世間的偏見吧,我的孫子。”


    【嗯......也算有趣吧,雖然我不太了解。】


    那邪異的聲音語氣複雜的說著,‘江年’眼露自傲,瞥了一眼身邊浮現的一道狹長裂縫,身軀逐漸變得淡薄。


    “你當然不會懂。”


    【那我就拭目以待吧,人。】


    兩者同時消失,而在此刻的聯邦,民間流傳起一個消息,人們眉飛色舞的爭相奔告著。


    於此同時,聯邦也發表了正式宣告。


    “昨日,軍部江流正式登頂至高,如今,業已前往前線戰場,勝利指日可待。”


    咣當,鐵門緩緩打開,遮蔽著雙眼的女子緩緩走出。


    “真是久違了呢,前輩,我可已經等待許久了。”


    “你也許不知道,在你被關進去的這些時日,發生了很多事情呢。”


    如今,僅存一人的偶像,聖女菲斯特言笑晏晏的看向對方。


    “......我知道,我的情報可沒有那麽閉塞,不是嗎,後輩。”


    女子放下手,表情平靜的看向來人,桃色的發絲在腦後輕揚著。


    舊聖女,如今被貶為罪人的燕芍藥輕聲道。


    菲斯特的眼神變得幽深,隻是淺笑一聲,便與對方站在一起。


    “走啦,琪拉姐讓我來接你。”她轉過頭,若有所指的說道,臉上帶著含糊的笑容。


    “.......”燕芍藥點點頭,與對方一同離開。


    移動中,她抬頭一瞥天空,那片景象依舊如故。


    嘩啦嘩啦。


    新時代的浪潮仿佛在她耳旁輕鳴著,告訴她某個真實。


    一切都不同了。


    她笑了笑,眼眸逐漸被瘋狂之色覆蓋,隻是眼眸深處尚且有著一絲白色。


    至少,她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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