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放的眉心折出很深的紋路:“我說話你是不是聽不明白?如果你想找個每天對你喜笑顏開的搭檔,就把我換了吧。迴去跟你的金主告狀,讓他把我踢出劇組。”


    “你太高估我在他心裏的價值了,這種雞毛蒜皮的事他不會管的。”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執著?我話說得還不夠明確嗎?”


    “正常人應該已經放棄了吧,但我的自尊心很低,”金嵐說,“畢竟是我記事開始就喜歡的明星,總要爭取一下。我也沒有得罪你,實在不知道你為什麽這麽討厭我。”


    “不是因為潛規則。”


    金嵐抬起眼驚訝地看著他。


    “這個行業裏,人脈關係太重要,有些人挺不住,我也能理解,”陸放盯著他,“但你拿到了資源,站在那個位置上,就給我認真幹啊。”


    他的目光太過具有穿透性,金嵐忽然不敢看了。


    “那麽多演員起早貪黑地練台詞,練眼神,學武打,擠破頭去搶一個出鏡的機會。他們願意用一輩子的運氣,去換你現在的那個角色。你有這個機會,就給我竭盡全力,”陸放逐漸激動起來,“你覺得演戲隻是個可以敷衍的工作,隻是你人生的過客。但對很多人而言,對我而言,演戲是畢生的理想,是值得尊重的藝術。我那麽珍視的東西,你輕鬆地把它拿過來,然後說‘隨便拍拍就可以了’,你知道有多讓人討厭嗎?”


    他看著對麵的人,歎了口氣:“你條件這麽好,隻要稍微努力一點點,就可以拿到其他人擠破頭也拿不到的資源。演技稍微好一點點,粉絲就能把你捧到天上去,但是你不這麽做。你們為什麽就是不願意做?”


    金嵐的目光久久地停在陸放胸前的位置,他不知道該如何迴答這樣的質問。


    他忽然明白,自己跟季行硯是一類人隻為自身利益驅動、哪管外界洪水滔天。他演戲一開始是為了撈錢,現在也是,並且要迅速、高效地撈更多錢,以便更快地離開這個行業,去過他夢想中的生活。


    即使在今天這場談話之後,他依然會這麽做。


    他和陸放終究不是一路人,不是一路人卻硬要融入對方的世界,隻能造成痛苦。


    他轉身走出電梯門,在離開前一刻說:“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第13章 別叫我哥


    跟偶像相比,影後要好相處許多。


    萬祺長著一張傳說中的“電影臉”,五官可塑性極強。眉眼修的溫柔些可以演秦淮歌姬,後宮寵妃,畫的英武些就氣場逼人,演叱吒疆場的女將毫不違和。


    演女上位的吻戲也是。


    “待會兒冒犯了。”她調侃性地說。


    “這是我的榮幸。”金嵐迴答。


    導演事先強調過了,他們要展示一個“充滿情|欲和占有欲的深吻”,力求讓觀眾看到主演之間的性張力,不達到讓人心跳加速的效果就重拍。作為一個配料亂七八糟的偶像劇,別的場景可以馬虎了事,吻戲絕對不行。


    金嵐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季行硯,想起了對方吻他時會習慣性地入侵他的上顎,攪弄他的舌頭,嘴唇緊緊地壓著他,直到他唿吸困難。


    他多數時候並不喜歡這段關係,但他一直喜歡和他接吻。


    隻要季行硯願意,他可以把他吻到暈厥縱橫情場這麽多年,閱人無數,這個男人的吻技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床技也一樣,隻不過實際情況完全看他心情季行硯很少有關注床伴舒適度的時候,畢竟他是甲方,找人上床主要是為了自己爽。


    在模糊的迴憶中,金嵐隱約聽到遙遠的一聲“卡”。這聲音像昏睡時滴在頭上的冰水,瞬間讓他清醒過來。


    “氣氛不錯,有感覺。”導演看了一圈周圍的人,攝影師打光師紛紛點了點頭,他把劇本卷成筒放在手裏敲了敲,一副孺子可教的樣子。“慢慢進入狀態了啊。”


    金嵐勉強地笑了笑,他總不能說自己剛才在迴憶金主的親熱戲吧。


    “再來一遍,換個機位試試。”


    推軌道和跟焦點的人又忙了起來,金嵐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迴到之前的狀態。他萬萬沒想到,季行硯有天還能派上這個用場。


    中場休息時,化妝師過來給萬祺補粉底,金嵐隨口問:“祺姐覺得這片子怎麽樣?之前演的都是拿最佳劇本獎的好片。”


    “哪個年代爛片都占絕大多數,怎麽可能一直接好片,”萬祺說,“再說了,爛片又不是沒有價值。”


    “什麽價值?”


    萬祺指著遠處某個推著衣架的工作人員,影視城有數百家這樣的服裝道具公司,把做好的服飾租賃給劇組。前兩年影視寒冬,這些東西堆在庫房裏無人問津,最近新來了幾個網大劇組,才有機會出來見見天日。“隻有好劇,沒有爛劇的話,這群人靠誰養活?其實很多人對劇的質量沒什麽要求,下班迴家都快累死了,隻想隨便聽點什麽清空一下腦袋。我爸媽也是這樣,放著電視劇,眼睛根本就不在看,時不時拿手機出來玩一玩。對他們來說,電視劇的價值就隻有這麽多。”


    “所以祺姐不覺得剛才那場戲俗套了?”


    “俗啊,”萬祺說,“很俗。打著女a男o的口號,好像很新鮮,其實就是把以前霸道總裁的戲碼換個性別而已。不過俗又怎麽樣,大眾流行的東西才能叫俗。它俗,說明有很多人愛看。”


    金嵐笑了起來,跟影後聊天總是很有意思。


    下午是宮裏的一場文戲,兩位男主一位女主聚在一起共商大事,時不時唇槍舌戰,簡稱“修羅場”。


    “關鍵是要演出那種微妙的氣氛,”導演指著陸放和金嵐說,“你們要注意眼神交流,一收一放,一個劍拔弩張一個按兵不動。”


    金嵐聽到導演講成語就頭痛。


    他和陸放的對手戲依舊如故,陸放對他的敵意都不需要演技,全是由內而外的真情實感。


    收工之後,金嵐本打算迴去窩在被子裏躺屍,但前幾天跟他打招唿的男生又跟了上來,問他要不要一起吃夜宵。


    金嵐從不拒絕別人的好意:“行啊。”


    男生點完菜就跟他套近乎,說自己叫嶽麓,是某某公司的練習生,之前還和他參加過同一檔選秀,叫“明日之星”。然後金嵐想起來了,江鳴珂跟他提起過,這部大女主劇裏不止他一個關係戶。嶽麓也是投資方塞進來的,原本公司打算讓他在“明日之星”裏c位出道,但他實力有限,觀眾好說話但並不瞎。最後節目組頂不住輿論壓力,還是讓他卡位了。砸下那麽多錢總得聽個響,公司決定換個賽道,讓他去偶像劇裏刷刷臉,於是劇本裏無中生有地多了一個言官。


    “哥你還記得我嗎?我們在‘明日之星’裏見過,那時候我就覺得你肯定能火,”嶽麓一邊給他開啤酒一邊說,“沒想到又碰上了,真是緣分啊。”


    金嵐還有印象,當時自己是沒背景的糊咖,對方是節目組力保的皇族。雖然在練習室裏碰到過幾次,但這人從來沒搭理過他。


    “借你吉言啊。”金嵐跟他碰了碰杯,沒有喝。


    “陸放那人也太傲了吧,”幾口酒下肚,男生突然憤憤不平起來,“咱們招誰惹誰了啊,哪行哪業不都是靠關係吃飯?他以為拉關係是件容易的事嗎?”


    金嵐突然意識到,這人是把自己和他劃分到同一個陣營去了。作為“潛規則”的同黨,理應報團取暖,一致對外。


    “他就裝吧,這個圈子裏哪有幹淨的人?”男生神神秘秘地說,“就是因為他糊,沒人挖他。我可聽說他以前因為睡了哪個導演的女人,被封殺了好幾年。”


    這是十幾年前的舊聞了,但金嵐記得很清楚:“那不是因為導演要潛規則女演員,他攪黃了人家的好事,才被封殺的嗎?”


    男生嗤笑一聲:“粉絲的辟謠你也信?誰比誰清高啊,也不知道他在傲什麽。他對萬祺恭恭敬敬的,對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還不是看人下菜碟?”


    那不是因為你演技爛還愛找事嗎?


    金嵐也沒跟他爭辯,隻是說:“他就是性子有點衝而已,你別放在心上。”


    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得罪,尤其是小人,這是他二十年人生裏學到的血淚教訓。


    男生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金嵐並不像他預想中那樣,對這個過氣演員有什麽怨氣。他很快轉移了話題:“快過年了,哥你打算哪天迴去?”


    好巧不巧,手機在此刻震動了一下。金嵐按開屏幕,看到許久未聯係的人發了一條消息,內容一如既往地簡短:春節過來。


    “拍完政變那場戲就迴去,”金嵐摁滅屏幕,“還有,別叫我哥了,我應該比你小。”


    第14章 長發的過往


    吸取上次的教訓,金嵐迴京第一站就去慰問了母親。他拿著手機,一張一張地翻劇組的照片,每翻一張就告訴對方這個人是誰,性格怎麽樣,和他發生了什麽故事。鄧南枝還記得陸放,戳著他的臉說這是“少林寺的那個小和尚”。


    “人家現在都三十了,”金嵐說,“不過樣子沒怎麽變。”


    看護大姐敞開嘹亮的嗓子,招唿他留下吃飯,他搖了搖頭:“有約了。”


    金主的約,不容怠慢。


    兩個多月未見,季行硯照舊是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迴來了”,就結束了寒暄。也沒問過得怎麽樣,也沒聊工作上的變化,一進門就滾到了床上。季行硯今天似乎特別急切,手指在他腰上掐下了深紅的印子。金嵐有一瞬間想報複性地在他背後留幾道抓痕,最後還是忍住了。


    從天光大亮一直做到暮色昏沉,季行硯才放開他,自顧自地坐在旁邊,點起了一支煙。這麽老套的動作被他做的極有美感。金嵐把一隻手臂擱在額頭上,微微側臉看著他。


    季行硯不常抽煙,大概是遇到了什麽煩心事。不過金嵐轉念一想,這關自己什麽事,自己又不是知心姐姐。


    “過年的時候我會待在老宅那邊,”季行硯說,“白天在那,晚上迴來。”


    季家支係龐大,親屬關係可以畫出一副讓人頭暈目眩的樹狀圖。就算是簡單地走親訪友,過年七天也不夠使。季行硯晚上堅決要迴來,說明他並不喜歡那些愛嚼舌根的親戚。


    金嵐模糊地應了一聲“好”,然後看向季行硯手裏的煙:“能給我抽兩口嗎?”


    季行硯頗不讚成地看著他,語氣像是操心的長輩:“你才多大就抽煙?”


    金嵐笑了笑,單手掀開被子,露出身上的痕跡:“止痛。”


    季行硯發出類似輕笑的氣音,用眼神示意他湊過來。金嵐撐起上身,靠在他肩上,季行硯抽了一口,然後抬起他的下巴吻了上去。一吻終了,他看著季行硯,慢慢地吐出嘴裏的煙氣。繚繞的煙霧配上迷離的眼神,顯得無可救藥地墮落。


    季行硯長久地看著他,讓金嵐有一種深情款款的錯覺。


    “你不像是第一次抽煙。”季行硯的嗓音因為煙草的熏染有些沙啞。


    他把臉埋在對方的肩頸間:“我從來不是個好學生。”


    “煙是哪來的?”


    “我爸是個煙鬼,習慣又不好,煙盒老是隨處亂丟,我就從裏麵抽了兩支。”


    季行硯隨手把煙按滅了:“以後少抽。”


    “不用擔心,我不喜歡煙味,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抽的,”金嵐實事求是地說,“估計是我爸的影響。”


    “還有其他不喜歡的嗎?”季行硯用遙控器打開了通風功能。


    真稀奇,金主居然問起他的喜好了。金嵐想了一圈,搖頭說沒有。


    季行硯提醒他:“你說過不喜歡留長發。”


    原來這人記得那天晚上的事啊。金嵐敬佩地想,都醉到席地而坐了,還能想起自己不留長發,這人是有多深的長發情結。


    “這裏麵也有故事嗎?”季行硯接著問,“就像抽煙一樣。”


    金嵐抬頭看了眼時間,長夜漫漫,講講童年往事也無妨。


    那還是初中的時候,鄧南枝為了生計出門打工,一年到頭見不著人,隻是寄錢迴來。以金嶺的脾性,錢到手了自然要出去逍遙,哪想得到兒子的需求。


    沒錢理發又沒人管,金嵐的頭發越來越長。


    彼時他的五官還未長開,配上長發,看上去像個女孩。可惜同學都是自小認識的鄉鄰,知道這是個男生。偏遠的小縣城並沒有多元化審美,對於長相女性化的男人,隻覺得怪異和惡心。


    課間的時候,金嵐時常被後麵的男生猛地扯住頭發。把這種施加在女性身上的暴力遷移到他身上,同學似乎覺得新鮮有趣。


    “喂,你是男的還是女的啊。”後麵的男生嬉笑著說,


    “鬆手。”他往背後摸索著,想掰開對方的手指。


    對方又把手指在頭發裏繞了幾圈,這迴頭發打了結,想扯也扯不出來了。


    “你有沒有胸啊?”旁邊的男生大聲問,連前排的幾個女生都聽到了,轉過頭來看他,


    “放開。”他伸手握住發根,試圖減輕被扯住的疼痛。


    旁邊那個男生看他兩手都背在身後,趁機往他胸前摸了一把。他惡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那人反而笑了起來:“真的有誒,金嵐有胸!”這句話清晰嘹亮地喊了出來,像是什麽口號一樣


    “幹什麽呢?”老師走進教室,用教鞭猛地敲了敲黑板,“上課不認真聽講,隻知道欺負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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