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郡西南邊境處。


    “報告將軍,南方突然出現二十餘騎人馬。”


    博南道盡頭的營帳中,公孫賀正看著滇地傳來的奏報,劉據不在的這段時間,他先暫代其處理一段時間的政務。


    聽到手下士兵來報後,他放下了手中的竹簡。


    “今天,還不是太子他們迴來的時間點吧?”


    平日裏也不會有人馬經過此處。


    多年來的行軍作戰經驗,讓公孫賀心中升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說罷,他抄起佩劍,大步走出營帳,一個翻身上馬,示意手下幾百號人隨其出去查看情況。


    一行人來到了營外,遙遙看見那二十來人衣著殘破,人困馬乏,正一晃一晃地朝這邊走來。


    “來者何人!”前方的士兵大聲喝道。


    “慢!”公孫賀抬起手,瞪大了雙眼看向為首的那人。


    他辨認了許久,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殿下?”


    公孫賀甩了下手中的馬鞭,迅速向對方走過去。


    “姨父……”劉據見一行人已經接應上了軍隊,徹底安全了,整個人便猶如突然被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癱在馬背上,昏了過去。


    ……


    八月份的滇地,正值雨季,連綿不斷的陰雨衝刷著這片曆史悠久的土地。


    益州郡通向外界的道路由於暴雨,施工進度緩慢,沉悶的空氣裹挾著對未知的恐懼,緊緊地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


    距離滇池縣幾裏外的郊野上,駐紮著一支支的營隊,裏頭的將士都是此前派來修築博南道的勞工,在被武裝起來後編入了軍隊中。


    “媽了個巴子。”一個皮膚黝黑、滿臉胡茬的士兵盯著帳外的暴雨,突然起身踢了一腳架在土灶上的鍋,罵罵咧咧地說道,“這鬼天氣,不知道啥時候才能結束。”


    “牛哥,你就別在那抱怨了。”蹲在一旁的一個小卒說道,“自從咱來了這滇地,啥提心吊膽的日子沒過過。先是頂著烈日修路,又碰上叛亂被拉入軍隊充數。現在,嘿嘿,迴去的路又不通了……”


    小卒在那掰著手指,曆數著近期一件件發生的事。


    他們原本都是過不下去日子,來這博南山混口飯吃的流民,本指望這幾個月修完山道便拿點工錢各迴各家,誰承想現在迴也迴不去,還被編入了軍隊。


    其實入伍也不是什麽壞事。


    再加上他們這一路上也沒有被劉據拿去當做人肉盾牆去應付王融的叛亂,基本都是到了滇池縣後,順其自然地拿起武器。而此時叛亂早已平定,並沒有什麽傷亡。


    起初,這些勞工還美滋滋地覺得自己吃上了軍餉,可是沒過多久,他們便發現,大軍似乎在短期內無法離開滇地了。


    抱怨、牢騷、流言在這十萬人中如瘟疫一般迅速蔓延開來。


    “咳咳。”小卒咳嗽了兩聲,似乎被外頭吹進來的冷氣嗆到了,“話說太子昨天從身毒迴來了,還是公孫將軍親自接來的。”


    “嗐,公孫將軍那是誰,太子的姨父,當朝皇後的姐夫,當然得去接!”


    “呆子,我不是說的這個!”小卒朝地上啐了一口,又跺了跺腳,“你們不知道嗎?太子這次據說碰到了大問題,一路逃命過來的。”


    “啊?”那個被稱為牛哥的士兵驚訝地叫出了一聲,“你是說……?”


    “噓——”


    小卒豎起食指,放在對方的嘴邊,又朝營賬外看了看,確認無人後才轉過頭來繼續說道。


    “你也是膽子大!小心被人聽到,咱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啪!”牛哥一聽不耐煩了起來,一逼兜朝小卒頭上拍去,“廢話少說,快給你牛哥講講。”


    “唔……”小卒吃痛地揉了揉腦門,縮了縮脖子,繼續講了起來。


    “你們這是不知道呐,聽幾個兄弟說,太子帶著二十來人逃了迴來,差點沒死在路上。”


    “二十來人?其他人呢?”


    “還不是死在了那個叫身毒的鬼地方!”


    “好家夥,這麽兇險!”牛哥瞪大了眼睛,腦袋裏在算著這些死的有七十個還是九十個。


    “你說,朝廷派了那麽多人來修這個山道,結果也沒派上啥用場,咱們在這流血流汗,豈不是虧死。”


    “嗐,別這麽說。”另一個士兵晃動著大鍋,插了句嘴,“好歹咱們也不是被白嫖的苦役,有錢拿不就成了。”


    “嗬嗬。”小卒搖了搖頭,“你這就想得天真了,如果沒有之前那些破事,咱們或許早就迴去了,還用得著在這裏原定停留?現在的軍餉可還不如修路發的錢高呢!”


    這話一出,周圍的士卒們沉默了,他們在低頭思考著這個小卒口中的話。


    小卒說得沒錯,王融叛亂之時,留給勞工和將士們的口糧就已經緊巴巴的了。


    雖然在博南山大戰之後,劉據已經通過征收、抽調的方式運輸來了一部分糧草,但是畢竟資源有限,加上憑空多出來了十萬張吃飯的嘴,劉據等人再怎麽善於精算,也隻能減少支出,這導致士卒們頗有些不滿的情緒。


    再加上不巧趕上了西南地區的雨季,連日的暴雨也使得他們迴歸中原的計劃遙遙無期。


    小卒這番話,徹底勾起了人們心中的壓抑與不甘。


    “就是,你說得對!我看啊,這什麽狗屁山道就是上頭為了邀功修建的。大老遠跑來這,根本不考慮咱們這些人的死活。”


    “太子也搞不定身毒那邊的事情,還連累了我們苦守在這,圖個球!”


    “沒錯!”


    營帳內的氣氛瞬間推動到了極點。


    這時,小卒說了一句話,“憑啥咱們就在這守著苦日子,淋著大雨,咱不幹了還不行嗎!”


    “不幹了!”


    眾人紛紛應道。


    “牛哥,你怎麽說!”小卒轉頭看向了已經吃上了飯的同袍,推了他一下。


    “啊?唔……幹嘛呢?”牛哥嘴裏塞著一大團麥飯,含糊不清地說道。


    “兄弟們想幹件大事,你老人家帶不帶頭?”小卒眯起眼睛,咧著嘴說道。


    “啥大事,還有你牛哥幹不成的?幹!”


    牛哥說罷,又從鍋裏舀了一大勺麥飯。


    “吃!唔……吃飽了才有力氣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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