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便到了第二年的開春,博南道的開鑿進度已完成了一大半,即將收工。


    劉據身著輕便軟甲,頭戴束髻冠,腰間掛著一把佩劍,行走在小路上。


    兩旁是正在辛勤作業的勞工,和指揮現場的部分工匠。


    “孤一會便要迴去給父皇寫信,告訴他這裏的進展,想必他老人家一定會很開心。”他環顧四周,說道。


    身後的王融笑吟吟地行了個禮,說道:“如此一看,殿下派遣使者前往身毒,指日可待啊!”


    劉據嘴角上揚,他轉過身來誇讚起眼前這位滇相來:“這次開鑿如此順利,也有愛卿一番功勞,能夠配合滇王調動當地土著,參與到這項大工程中來。”


    “臣不敢當,”王融連忙彎下腰說道,“一切都是太子殿下您經略有方,日後滇地人民的幸福全仰仗殿下您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餘光觀察著劉據的表情。


    眼見這位太子臉上愈發高興,他眼珠子一轉,又順勢說道:


    “殿下,如今正值開春,也是滇地百姓開始春耕的好時候,您若能在周邊村縣主持春耕儀式時賜福,想必百姓們必然十分高興,也能圖個新一年的好彩頭。”


    “哦?”劉據對此好奇了起來,他還是第一次聽說滇地有次風俗。


    “聽起來還挺有意思。”劉據轉過身看向王融,“什麽時候開始?孤到時候也去一去。”


    見太子答應了下來,王融暗自竊喜。


    “殿下,三日後便是春耕儀式,按照慣例,由當地最年長的祭司主持。”


    祭司?聽到這個稱唿,劉據的眉頭緊縮了起來。


    他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王融見劉據的表情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心下一驚。


    “殿下可是覺得哪裏不對?”他問道。


    “沒什麽。”劉據連忙掩飾過去,“孤隻是初來乍到,對這裏的風俗一知半解罷了。王愛卿也是有心了,孤正好趁著這個機會了解下滇國的風土人情。”


    王融見狀鬆了口氣,接著他便給劉據講起了當地的情況。


    “正如殿下您一路走來時看到的那樣,滇國的青銅文化十分發達,不亞於中原地區,但是冶鐵技術不太發達,以至於這裏的農民用的還是青銅農具。”


    劉據點了點頭,目前鐵器在中原地區早已經普及開來,雖然由於成本和技術問題沒有在軍隊中大規模普及,但是對於農民來說,它已經成了日常耕種必不可缺的用具。


    就連現在在西域屯田的漢人,用的都是鐵製農具。


    “既然滇國已歸屬我大漢,那麽中原地區的好東西都可以傳到這來。”劉據將手負在腰後,揚起頭說道。


    “是的,殿下。”王融趕緊接過這一話茬,“自益州郡成立三年以來,臣等按照朝廷要求,努力在滇國普及我大漢本土的技術與文化。”


    劉據聽完滿意地點點頭,“那麽你們這三年的進展如何?”


    王融歎了口氣,接著說道:“迴稟殿下,如果是技術方麵,我中原地區的那些器具倒也能被本地土人接納,可就是文化信仰……”


    劉據聽出了這位滇相的意思,當即安慰他道:“滇國地處偏遠,和大漢的環境、曆史都大不相同,這方麵確實也需要些時間。”


    想把中原人的思維方式、禮儀、社會關係那一套搬到這裏來取代原有的那套體係,短期內恐怕難以實現。


    所以西漢朝廷對待邊疆一直是采用“共治”的方式,在時間的流逝中潛移默化地實現對當地土人的影響。


    “那看來,這滇人的春耕儀式,孤還真得親自前往一觀。”劉據笑著說道。


    既然來都來了嘛,也就別浪費這個機會了,畢竟這可是後世考古大牛都見不到的場景。


    ……


    三天後,博南山附近的一個村落中。


    今年的春耕儀式和以往有所不同,由於博南道的開采,這裏竟來了太子、滇王以及一眾官員,特來為當地百姓賜福。


    年事已高的大祭司激動不已,他活這麽大歲數還沒見過這場麵,連握刀的手都有些顫顫發抖。


    而當地的百姓沒有見過太子,同時又對他身上的裝束感到奇怪,紛紛擠在暗處指指點點。


    他們見自家大王嚐羌對此人恭敬萬分,又見對方身著戰甲,隻以為是漢朝派駐在滇地的一名高級將領,一個個嚇得不敢輕易出聲,唯恐冒犯了對方。


    很快,隨著幾位貴客落座,上百名赤身裸體的奴隸被一群人依次架著,抬到了場地中央。


    這是……?


    劉據看到眼前這個奇怪的場麵,麵色微變。


    一旁的王融趕緊扯了扯他的袖子,側過身輕聲說道:“殿下,此乃滇地本土習俗,一會無論您看到什麽場麵,都不要隨意起身。”


    劉據聽到這話,半信半疑。


    他環顧周圍,見滇人們一臉虔誠的樣子,便也察覺到了不能輕舉妄動,以免破壞儀式氛圍。於是他也穩了穩身形,又端坐了起來。


    這時,劉據注意到場地前還有個祭壇,上麵立著兩根柱子。


    他給王融使了個眼色,王融很快便意會到了,又在他耳邊講解起來。


    原來在滇地,每年的春耕儀式,本地土人都會獻祭一批奴隸給神明,以祈求這一年的大豐收。


    而這些奴隸,或是本地犯了罪的滇人,或是從周邊部落劫掠來的俘虜。


    總之,他們在當地的社會地位都極其低,也很容易成為祭壇上的祭品。


    “殿下,像這種小村落,以往的春耕儀式隻獻祭個十人左右,就差不多了。但是今年有您和滇王到訪附近,為了和貴客的身份相匹配,獻祭的人數擴充了數十倍。”王融眯起了眼睛,輕聲說道。


    劉據聞言眉頭一皺,瞬間瞪大了眼睛看向對方,“那孤此番前來,豈不是白白害了上百人的性命?!”


    “不不不,殿下。”王融連忙解釋道,“就算您不來,按照當地的傳統,滇王路過此處也是要來賜福的。更何況,這些人就算活過了春耕儀式,也會在秋天前被處決掉。”


    劉據看著眼前的這一切,腦中不斷閃過那晚做的夢,左手下意識按在腰間的劍帶上。


    而就在他們交談之時,一個人高馬大,須發皆被剃掉的奴隸被反綁雙手,帶上了祭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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