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莊村是一個大村,人口要比蕭家村多一倍還多,根據馬鐵山、馬躍他們的介紹,馬莊村一多半是佃戶,少部分是自耕農,外加幾個小地主,這也讓蕭靖生基本認識到馬莊村的現狀。


    另外從土地分配情況來說,馬莊村治下超過3成的土地,是不屬於馬莊村的,而是讓永豐鎮的幾家大戶持有。


    這在蒲城縣是很普遍的現象。


    土地兼並嘛。


    每逢災年到來時,就會有一批地方上的官紳、大地主、小地主、商賈等群體,想方設法的用最低的價格,去購買土地以增強家底。


    恰恰是這種複雜的情況,才使得惡霸馬萬財沒有被打倒前,能夠坐穩馬莊村這座自成的金字塔塔尖,多數佃戶成了塔底,這也形成了一個相對穩定的剝削體係。


    這也是為何在過去的馬莊村,馬萬財父子做盡惡事,卻沒有被馬莊村的人打倒,根子就出在外來持有土地的大戶,少數自耕農,以及更少的小地主身上。


    他們出於自身的利益考慮,或暗中推波助瀾,或選擇冷眼旁觀,才導致馬萬財父子倆能作惡多端這麽久。


    “他剛才說甚?蕭家村和馬莊村服徭役的人,把東鹵池的管事和差役全給殺了?從東鹵池逃出來的?”


    “天啊,這要是叫縣裏知道,那肯定不會輕饒額們啊,馬鐵山,你們這幫天殺的,為甚要幹這等事情啊。”


    “天爺啊,額早就看他蕭靖生不像好人,沒想到他竟然膽大包天到這種地步,額們不要聽他再說了。”


    “誰叫你們逃出東鹵池的,你們這一逃,額們就要跟著受到連累,你們跑到額馬莊村抓馬萬財他們,就是想獨吞家產吧。”


    “你們快滾出馬莊村,不要叫額們受到連累。”


    原本稍稍安定的人群,就因為蕭靖生講的這番話,再度變得沸騰起來。


    麵對這種驟變的情況,在高台下聚集的李莽、馬鐵山、蕭靖武、馬躍、蕭靖雲、馬瑞、馬洪、蕭可生等一眾人,也跟著警惕起來。


    尤其是對馬鐵山、馬躍、馬洪、馬瑞他們來講,此刻的內心很複雜,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啊。


    盡管最初迴到蕭家村時,他們也見到蕭家村的人,質疑蕭靖生為何要這樣做,但是話卻沒有馬莊村的人講的這樣難聽。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二叔,放銃。”


    看著沸騰起來的人群,蕭靖生語氣平靜的說道。


    “哎。”


    蕭章棟、蕭章忠他們應了一聲,忙吹燃火折,引燃新裝填的火撚,對準人群的上空就是一銃。


    “砰!”


    “砰!”


    這道道火銃聲,讓人群安靜下來。


    “難道你們還沒有被剝削夠嗎?”


    蕭靖生舉著鐵皮喇叭,看著眼前的人群,擲地有聲的說道:“看看你們說的話,是一個地方的宗親鄉黨嗎?


    馬鐵山!!


    你們把上衣都脫掉,叫他們看看,我們在東鹵池遭的是什麽罪,要是我們沒有活著離開東鹵池,那先前我們遭受的罪,你們都他娘的會經曆!”


    在蕭靖生說完以後,以馬鐵山為首的馬莊村服徭役者,都神情憤怒的扯掉衣服,身上帶著觸目驚心的傷痕,全部都暴露在眾人麵前。


    “都看看吧,好好的看看!”


    蕭靖生指著馬鐵山他們,繼續說道:“他們是你們的宗親,是你們的親人,要是我們沒有反抗,那全都要死在東鹵池。


    別以為這就完了。


    實話告訴你們吧,縣裏的那幫狗官,在東鹵池追加鹵鹽份額,我們死了,你們就他娘的要再被征發徭役,派到東鹵池去。”


    圍在高台周圍的人群,此刻變得混亂起來。


    “當家的,你這是咋了!”


    “鐵山啊,是你嗎?”


    “馬躍,你咋迴來了。”


    “天啊,竟然會是這樣。”


    “天爺,這縣裏的狗官真夠狠啊。”


    不少待在人群後的人,看到他們的親人後,聽到周圍鄉親的議論聲,一個個像是發了瘋般朝前擠著。


    想要組織起底層群體,能為自己而活,能為自己做主,真的是挺難的一件事。


    嗓子冒煙的蕭靖生,看著眼前混亂的場景,內心生出些許感慨。


    在這個世道下,他是孤獨的。


    不過萬事開頭難。


    蕭靖生比誰都要清楚,要是能聚攏起馬莊村的人,叫他們能聚攏在自己麾下,那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相對會容易些。


    混亂持續了很長時間。


    蕭靖生沒有出言打斷,就是靜靜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幕,想激發起馬莊村上下的怒意,就必須讓他們感同身受。


    盡管很難。


    可悲情是能渲染的。


    馬鐵山、馬躍、馬洪、馬瑞這幫漢子,在殺人的時候沒有流淚,但是在自家親人麵前卻痛哭起來。


    影響正在擴散。


    聚集在木製高台的人群,不少跟他們也是沾親帶故,在瞧見這痛哭的場景後,一個個的心裏也都很難受。


    這也讓一些人開始想蕭靖生說的話。


    如果馬鐵山他們,真的沒有在東鹵池反抗,而是累死在東鹵池的話,那他們中的誰要被征發徭役,派到東鹵池去,會不會也是這種下場?


    “小秀才!!你不是想叫額馬莊村全體,來審判他馬萬財嗎?”


    抱著老娘痛哭的馬鐵山,此刻憤怒的站起身,抬頭望向蕭靖生,“那額就先說說,額馬鐵山在馬莊村先前也是有幾畝薄田的,就是這個老賊,趁著額家遇到難事,就一步步掉進他的魔掌!”


    “馬大哥,當著宗親鄉黨的麵,你都能講出來。”


    見馬鐵山這般激動,蕭靖生低下頭,“別的主,我蕭靖生做不了,但是痛批馬萬財他們犯下的罪孽,我還是能做得了主的。”


    “好!額信你。”


    馬鐵山紅著眼睛,攙扶著自家老娘,咬牙切齒道:“當初馬萬財這老賊,搶走額家中的幾畝薄田,額就找他去理論,可不成想,這老賊根本就不聽,還叫他麾下那幫家丁揍額,額臉上這刀傷疤,就是這老賊的兒子砍得!


    我們兩家的梁子也就這樣結下。


    額家沒了地,就要佃其他人的地,可是馬萬財這老賊,卻叫他手底下的人,去找村裏的其他人,不準佃給額家地。馬長貴,馬萬福,你們幾個說有沒有這事兒!!”


    被馬鐵山叫到名字的馬長貴,馬萬福幾人,聚在這人群裏,一個個都低下腦袋,不敢去看馬鐵山。


    其實馬鐵山講的這些事情,馬莊村上下都清楚,就因為得罪了馬萬財,使得馬鐵山迫於生計,不得不去雇傭永豐鎮大戶持有的土地。


    這使得馬鐵山一家的日子,過得非常緊巴。


    這還不算完。


    過去幾年間,馬萬財沒少叫他的人,去故意找馬鐵山的事,一些跟馬鐵山的近親或要好者都看不過去,就說了馬萬財幾句。


    就是這樣,使得馬萬財又盯上他們。


    “小秀才,額也說!”


    聽到這些的馬躍,此刻情緒也很激動,舉起火銃就怒指馬萬財,“就是這狗娘養的,讓額被私派徭役,要不是他啊,老子根本就不可能去東鹵池……”


    “馬萬財,額日你娘!”


    被帶動情緒的馬洪,此刻紅著眼,指著麵露膽怯的馬萬財,怒罵道:“前年額家向你借貸1石糧,你他娘的……”


    憤怒開始醞釀。


    站在高台上的蕭靖生,聽著馬鐵山、馬躍、馬洪他們的怒罵,沒有出言打斷,就是靜靜的聽著,觀察聚集在高台周圍的人群,馬鐵山他們是一個藥引,要是講的這些話,能引起更大的反應,那麽圍繞馬莊村展開的部署就能打開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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