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大地帶著幾分寒意。


    “哥,你不多睡會兒,在幹甚呢?”被吵醒的蕭靖武,揉了揉眼睛,撐著草席坐起身來,見蕭靖生撕扯著布條,眉頭緊皺起來,“哥,好好的衣裳,你為甚要扯毀啊,那可是娘一針一線給你縫的!”


    “別吵到大家。”


    蕭靖生停下手中的活計,看了眼熟睡的眾人,拿起兩根綁腿布,遞給蕭靖武,“我知道這是娘縫的衣裳,拿著,這叫綁腿布,跟著我一起學,用這個綁在小腿上,不管幹多重的活兒,都不易抽筋。”


    嗯?


    接過眼前的綁腿布,蕭靖武露出疑惑的神情。


    甚是綁腿布?


    心裏想著,抬頭看自家大哥,拿著一根綁腿布,一手壓著,一手纏繞,動作嫻熟的綁著小腿。


    這幾日在東鹵池挑鹵鹽水,每天往返不知多少趟,小腿繃的很緊,夜裏還會抽筋,這讓蕭靖生幾次都從熟睡中疼醒。


    “你別傻看著,跟著我學著綁。”


    把左腿綁好的蕭靖生,見自家弟弟無動於衷,轉身拿起另一根綁腿布,“綁腿也是有講究的,不能太鬆,不能太緊,有綁腿纏著小腿,能讓小腿的肌…嗯,肉始終緊實,這樣能減輕壓力。”


    蕭靖武聽的雲裏霧裏,不過也沒有多說其他,拿著一根綁腿布,看著自家大哥是怎樣纏繞的,有模有樣的綁了起來。


    接下來這幾日在東鹵池做工,必須要多幹一些,有這個綁腿布撐著,多少能減輕一些疲勞。


    至少腿不會抽筋了。


    綁好小腿的蕭靖生站起身,覺得小腿被勒的很緊,走了幾步,雙腳覺得充血,不過蕭靖生並沒有在意。


    適應適應就好了。


    見外麵的天亮了,蕭靖生就去喊熟睡中的蕭章忠、馬鐵山幾人,叫他們跟著一起綁好小腿。


    現在這等局勢下,幫同棚的宗親鄉黨減負擔,就是在幫自己,畢竟留給蕭靖生的時間真不多了。


    從34萬斤鹵鹽,追加至50萬斤鹵鹽,就算再調來一批勞壯,想在最短的時間內燒製出來,那也是會累死人的。


    蕭靖生是想聚攏一批人手,能信服自己,好在這亂世下做些事情,不過他卻沒有自虐傾向。


    該離開無道剝削,就必須盡快離開!


    折騰了很久,同棚住著的宗親鄉黨,都按著蕭靖生所說,將收到的綁腿布綁好。


    “都他娘的快點!”


    “給老子抓緊做工!”


    “看甚呢!?老子說你呢!”


    東鹵池的鹽灘地,消停一夜後,很快就變得喧囂起來。


    那些兇神惡煞的差役,分散在鹽灘地各處,嗬斥著服徭役的群體。


    遭受盤剝的私派徭役,每天要做的事情很枯燥。


    白天燒鹵鹽。


    黑夜去睡覺。


    麻木的重複著一天又一天。


    嘩啦~


    在蕭靖生盛好鹵鹽水,準備勾起木桶,朝鹽灘地外的土灶走去之際,就聽到一陣鐵鏈碰撞聲。


    李莽嗎?


    蕭靖生循聲看去,就見到一個滿身鞭痕的漢子,步履蹣跚的挑著扁擔,朝自己這邊走來,那淤腫的臉龐看不出喜悲,唯獨那雙眼睛,卻叫蕭靖生覺得不尋常。


    狼一般的眼睛。


    自己親爹被活生生打死,無論是誰,都無法忍下此等血仇。


    “李莽是吧?”


    在李莽經過自己身邊時,蕭靖生警惕的環視左右,見不遠處的幾名差役,沒有注意到這些,從懷裏掏出一塊窩頭,“把它吃了吧,別餓著自己,今夜我會給你送吃的。”


    李莽高大的身軀一頓,想去看蕭靖生,卻覺得手裏多了些東西。


    低頭看去。


    一塊黝黑的窩頭。


    這讓李莽忙抓住。


    “我叫蕭靖生。”


    蕭靖生彎腰挑起扁擔,語速極快的說著,“你要是想活命的話,今晚就別驚擾到別人。”


    說著,也不管李莽怎樣想,就挑起扁擔朝前走去。


    蕭靖生?


    攥著窩頭的李莽,神情有些恍惚,轉身看向蕭靖生的背影,那雙明亮的眼眸,閃爍著一道精芒。


    “李莽!你他娘的幹甚了!”


    此時此刻,一名差役見李莽站著不動,相隔很遠,舉起皮鞭就怒罵起來,“你他娘的還想被吊起來是吧!”


    被嗬斥的李莽攥著窩頭,肩扛扁擔就步履蹣跚的走著。


    蕭靖生猜的沒錯。


    背負血仇的李莽,豈會輕易屈服,他在等一個機會,一個能咬死周廣順的機會。


    受這麽重的傷,支撐著李莽不倒下,就是報仇的念想!


    處在這無道的亂世下,不知有多少人的經曆,與李莽是相似的。


    勤勤懇懇的勞作,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就想著能養活一家老小,可到頭來,悲慘卻總是不斷來襲。


    炎炎烈日。


    一眼望不到頭的鹽灘地,聚集著數不清的服徭役者,在一眾差役的嗬斥下,鞭策下,麻木的做著繁重的活。


    濃煙升空。


    一排排修建的土灶,燒著火,鍋裏煮著沸騰的鹵鹽水。


    不少體格消瘦、皮膚黝黑的人,佝僂著身體,或向土灶裏添柴,或攪動著鐵鍋。


    “最近這幾日,不要克扣口糧。”


    周廣順拍著肚子,站在鹽灘地前,看著眼前這一幕幕,對自己扇著蒲扇的張量說道:“但凡是燒製足斤鹵鹽的棚,就給他們發口糧,先抻這幫家夥幾天,等到新一批服徭役者,來到東鹵池,再言明增加鹵鹽份額的事情。”


    “好的。”


    張量媚笑道:“您老就放心吧,小的知道咋辦。”


    “這兩天,真是熱的邪性。”


    周廣順眉頭微皺,“不像前幾日,雖說熱,但也能適應,行啦,老子就不看了,你盯著點吧。”


    “好,好。”


    張量忙點頭哈腰道。


    小冰河時期下的夏季,就是這樣邪性,熱的時候熱死人,冷的時候冷死人,多變的氣候環境,導致農業生產遭受嚴重破壞。


    蕭靖生感受到這種多變氣候,也想過一個問題。


    等到他離開東鹵池,聚攏一批人手,想要做些實事時,該如何確保農業生產?


    尋常的糧食作物肯定不行。


    在今後較長時間內,像陝西、山西這等西北地帶,自然災害頻出,必須要有耐寒、耐旱的作物才行。


    這也讓蕭靖生想起幾種作物。


    在福建沿海引種的紅薯,在廣西引種的紅薯,想要得到這兩款作物,就需要尋找合適的人手,前去這些地方尋找。


    土豆相對容易些,陝西境內就有,這也得益於萬曆朝時期,一些西洋傳教士來陝西傳教,將土豆帶進陝西。


    說起來黑麥是不錯的農作物,一年或多年生,稈直立,具頂生穗狀花序。


    黑麥抗寒性強,能夠忍受零下25c的低溫,有雪時能在零下37c低溫下越冬,它不耐高溫和濕澇。對土壤要求不嚴格,以沙壤土生長良好,不耐鹽堿。黑麥耐貧瘠但土壤養分充足產量高,質量好,再生快。黑麥再生能力較強,在孕穗期刈割,再生草仍可抽穗結實。


    不過想得到此物,需跑到遼東以北,短期內是無法實現。


    處在這樣一個環境惡劣的亂世下,吃飽飯,永遠是第一要考慮的事情,隻想著搶奪,卻不想著改善,是不行的。


    既然要做些事情,那就要好好做,而非隨波逐流的流竄各地,倘若是那樣的話,蕭靖生不覺得這能改變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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