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總是猝不及防,而離別多是蓄謀已久。


    …………


    柯南鬱恭敬的站在書房,緊蹙眉心,一臉擔憂的看著書桌後神情肅穆的聞老爺子。


    從香港迴來,老爺子從容淡定的把慕少爺安放在聞家的墓地,一切都按照聞家掌事夫人的標準入土為安。


    迴莊宅後,老爺子就把自己關在書房,不吃,不喝,不聞,不問……


    他隻是每天看著書桌上的木盒子,盒子裏有一張老舊的照片。


    往往一看,老爺就能看上整整一天。


    老爺身上散發出的逼人寒氣,讓一眾仆人與助理也不敢上前去勸。


    唯一有資格勸老爺的人又和老爺鬧得父不父,子不子。


    柯南鬱也不想這個時候來打擾老爺子,但是……工商部門的同誌又催得緊,事關聞氏集團的興衰存亡,他是斷然不敢冒然推托的。


    老爺剛剛才走馬上任,獲得連任的資格,這是何等關鍵的時刻,如果在這個敏感時期傳出關於聞氏集團的緋聞,這對老爺的仕途是極其不利的。


    沒有別的選擇,柯南鬱隻能硬著頭皮迎上去,“老爺,工商局的局長帶著兩位同誌上門拜訪您,您看……是不是可以抽出些時間與他們見一麵。”


    說話是一門藝術,顯然,柯南鬱在這門藝術上的造詣頗深。


    大家都知道工商局長在這個時候登門拜訪的原因,先禮後兵,先說斷,後不亂。


    畢竟要清查的人是鼎鼎大名的聞老爺子,與情與理,他們都得過來裝裝孫子。


    俗話說得好,能裝得了孫子的兒子才是一個好父親。


    聞老爺子沒有迴答柯南鬱的話,他隻是緩慢細致的收拾著桌上的東西。


    重新把從木盒子裏翻出來的東西整齊的放迴去,再鎖進書桌左手邊的保險櫃。


    忙完這一切,他才抬起頭,冷冷的看著柯南鬱,發出的聲音好像年老失修的機器,粗糙、暗啞:“讓他明天直接帶人去聞氏集團總部,我會全力配合他的工作。”


    柯南鬱張了張嘴,準備告訴聞老爺子,現在聞氏集團根本禁不起調查。


    可……老爺子話音落下,便擺手讓他出去了。


    聞老爺子拿著慕淮葉唯一的遺物,一個簡單的戒指,掛在一跟銀製的細鏈子上。


    戒指的內圈裏隱著三個小字,曹琳曦。


    聞老爺子看著手中的戒指,有些淒涼的說:“慕淮葉,你最後一秒有沒有想過我?”


    空蕩蕩的書房裏除了他自己的唿吸聲和心跳聲,再無其他。


    沒有等到慕淮葉的迴答,聞老爺子也不介懷,他隻是把手上的東西放在唇邊,輕輕一吻,語帶溫情的說:“我現在不敢閉上眼睛,一閉眼,腦子裏全都是你,慕淮葉,你贏了,你成功的讓我把你印在了心上,我好想你……”


    說話間,一滴清透的淚,不著痕跡的掉了下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這話說得多好。


    隻願你永遠不曾體會它的好。


    他冰冷徹骨的臉上勾起一個淡淡的笑容,“你連死都還把曹琳曦三個字掛在心口,是不是後悔跟我在一起了?是不是還放不下他?慕淮葉,就算你死了也是我的人,千萬別想著還能喜歡上別人,不可能!我現在就打電話讓他過來,然後當著你的麵告訴她,你是我的人,你愛我。”


    聞老爺子的眼透著明滅可見有暴戾恣睢和瘋狂,慕淮葉是他的。


    撥通聞亦銘的電話時,聞老爺子的表情已經恢複了正常,“你和曹琳曦馬上迴老宅一趟,她不是想知道關於她媽媽的一切嘛。”


    聞老頭子跟他打電話並不奇怪,畢竟聞氏集團馬上就要進入司法程序了。


    隻是他居然要找的人是曹琳曦,而不是他這個唯一能幫他解決眼下困境的人。


    聞亦銘知道,不用問她,她都會去,事關她的媽媽。


    兩人開車到聞宅時,柯南鬱看到停下來的車,機械的走上前,冷言冷語道:“老爺已經在書房等候二位多時了,車鑰匙給我,車我幫你們停在地下車庫。”


    曹琳曦看了一眼比之從前愈加不待見她的柯南鬱,挑了下秀眉,快步跟著聞亦銘進了書房。


    她不喜歡的人很少,這個陰陽怪氣的管家算是一個。


    雖然已經做好了來見聞老爺子的準備,可是看到他不怒自威的臉,曹琳曦還是有些排斥。


    她居然從聞老爺子的臉上看到了憔悴和落幕,曹琳曦微勾唇角,被自己心中跳出的思緒給惡心了一把。


    聞老爺子看著不遠處站著的女人,眉心輕輕一攏,“曹琳曦,知道我為什麽那麽討厭你嗎?”


    他好像並不需要有人迴答,隨即自顧自的迴答:“你和你那逝去的媽媽都是一個樣,善於把自己偽裝得完美無瑕,實則骨子裏盡是冷漠和無情!”


    曹琳曦瞬間像是被觸到了逆鱗,她滿臉輕佻的嘲諷看向聞老爺子,冷眼以待:“你有什麽資格提我媽媽,你就是一個惡魔!”


    聞老爺子聞言,不與置評的嗬嗬一笑:“惡魔……秦研清沒有告訴你吧,你媽媽和她利用我來追求那個男人的事,她們都喜歡上了那個表裏不一的男人,卻用我去刺激他,玩弄別人的感情,是不是比我這個不擇手段的人還要惡毒上幾分?”


    曹琳曦怎麽可能相信這個老奸巨猾的男人,她微啟朱唇,直指人心:“我爸爸媽媽是不是被你害死的?”


    她以為聞老爺子不會迴答她,亦或者跟她打太極,繞過這個尖銳的話題。


    沒想到他卻風輕雲淡的點了點頭說:“算是吧……”


    當年確實是他派出去的人到半路去圍追堵截他們,隻是……想要置江燕西與死地的人卻並不是他。


    曹琳曦緊緊皺眉,“你什麽意思?”


    難道秦研清說的並不是全部的真相?


    聞老爺子連殺人都敢坦然承認,根本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騙她。


    聞老爺子有些粗嘠的聲音淡淡響起:“江燕西和曹譯真正的死因並不是因為我手下的人對他們窮追不舍而發生的交通事故……而是有人提前對他們的車子動了手腳,刹車失靈,才是他們與對麵那輛車相撞的真正原因,我想過讓曹譯人間蒸發,徹底消失,讓江燕西生活在痛苦與悔恨中一輩子,但還沒等到我下手,就已經有人先我一步了……”


    聞老爺子說得波瀾不驚,隻是書桌後緊緊攥在一起的手,證明了他心裏的波濤洶湧。


    已經過去那麽多年了,江燕西的死還是讓他不能釋懷,那是他第一個喜歡上的女人,卻也是第一個背判他的女人,這也是為什麽他知道這件事背後的真兇是誰卻一直未追究的原因。


    他不忍看著她離去,內心深處卻也不想她與別的男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所以這些年他選擇不聞不問,不解釋。


    聞亦銘不知道為什麽,聞老頭子選擇閉口不談的往事,卻在今天和他們談起,“你知道背後動手腳的人是誰,卻一直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任由清姨以最壞的人心猜測你?”


    這不符合老爺子的行事風格,他怎麽可能放任傷害曹琳曦媽媽的人逍遙法外,他媽媽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嘛。


    聞老爺子聞言笑得譏諷,“因為有人活在虛假的謊言裏,生不如死,根本不用我去動手。”


    曹琳曦顫抖著嗓音問:“是……是誰?是誰比你還不願意他們好子的活在這個世上。”


    在她的記憶裏,爸爸媽媽永遠都是笑容可掬,溫暖淡然,怎麽可能會有人對他們有這麽大的仇恨。


    聞老爺子勾起冷硬的嘴角,說:“嗬嗬……是誰我倒是可以告訴你們,前提是……你們馬上派人把公司裏麵的資金給我準備到位了……我沒有時間和精力與你們玩這個無聊的遊戲了。”


    聞亦銘第一次聽到老頭子服軟,卻是以這樣的方式。


    他無所謂的點了下頭,給莊清曆去了個電話。


    隻要聞老頭子不是害死曹琳曦父母的罪魁禍首,放過他,聞亦銘邊眼都不帶眨一下。


    至於聞老頭子對他,對他媽媽的虧欠,在他們脫離父子關係那一刻就清零了。


    聞老爺子看著聞亦銘掛斷了電話,才重新開口,在曹琳曦期待的眼神下,淡淡的說:“秦家的老人,也就是秦研清的父親,關力帆的外公。”


    他當然知道單單這樣說,曹琳曦和聞亦銘是不會相信的,他善解人意的繼續說道:“秦家和關家是世交,為了壯大彼此的事業版圖,他們達成了協議,兩家聯姻,強強聯合。


    秦研清心裏有人,怎麽可能同意,在她拒絕了多次後,秦老爺子就暗派人解決了這兩個阻礙他事業發展的障礙,當時我讓她看視頻,隻是讓她看我如何抓住他們,沒想到卻上演成了一場車毀人亡的悲劇。”


    失去了慕淮葉,讓聞老爺子鋼鐵般百毒不侵的心有了一絲裂痕。


    說到死亡時,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悲戚並沒有逃達聞亦銘的眼睛。


    聞老爺子突然抬起頭,眼神灼熱的盯著她問:“慕淮葉愛過你嗎?”


    曹琳曦呆愣的蹙眉,然後隨口一說:“愛……至多也就是喜歡過我吧,現在他不是聽命於你嗎?”


    曹琳曦的迴話讓聞老爺子很滿意,他揚起嘴角,雙眼微微眯起:“他不是聽命於我,他是我的男人,他愛我。”


    聞老爺子突然宣誓般的話語讓曹琳曦愣在當場。


    過了好半晌,曹琳曦才在聞亦銘的摻扶下開口問:“你們……是那種關係?是你……是你強迫他的嗎?”


    其實在聞老爺子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她就相信了,畢竟慕淮葉的種種變化,曹琳曦都看在眼裏。


    尤其是謹慎小心的慕淮葉,為了聞老爺子公然挑釁聞亦銘這件事情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隻是那樣美好的男人,聞老爺子不配擁有他,就算他不是害死她爸爸媽媽的兇手。


    聞老爺子暗沉如水的眸子間起了一圈漣漪,“不是,他很愛我,甚至願意為我付出一切,他說隻要我要,他把什麽都給我,為了我,他願意放棄在法國擁有的一切東西……包括放棄整個慕家,可是……他已經死了。”


    曹琳曦聽到最後兩個字時,幾乎唿吸都停滯了,她有些恍惚的盯著聞老爺子,驚慌失措的問:“你說什麽?聞建國,你剛剛說什麽,誰死了?到底誰死了?”


    聞亦銘抱著幾近崩潰的曹琳曦,怒火中燒的看著聞老頭子,這個自私自利的男人,連離開的人都不放過。


    聞老爺子麵色平靜的重複道:“慕淮葉死了……他死在飛迴法國的私人飛機上,這個是你的東西吧,拿走,我的人,從此以後與你沒有絲毫幹係了。”


    慕淮葉是他的,也隻能是他的。


    聞亦銘抱著精神恍惚,尤如行屍走肉般的女人迴了家。


    聞老頭子為了他那變~態的占有欲,不惜傷害曹琳曦,雖然不可原諒,他卻從中看出一點,這次老頭子是真的愛了。


    對於一個剛剛失去愛人的人,他沒有選擇窮追不舍,隻是慕淮葉的離開,應該會變成曹琳曦永遠的痛。


    就憑他一直隨身帶著那枚已經失去色澤的戒指。


    聞亦銘與曹琳曦走後,聞老爺子又迴到了之前那個與世隔絕的狀態。


    現在不用聞亦銘和他的政敵出手,聞老爺子也堅持不了多久。


    在柯南鬱快要絕望的時候,他看到法國的一條新聞,雙眼幾乎要溢出淚花來。


    他心急如焚的直接推門進了老爺的書房,在老爺發火之前,把平板電腦放在他的眼前。


    畫麵裏是一聲聲勢浩大的新聞發布會現場,站在人群中央笑得一臉陽光的男人卻照亮了聞老爺子暗淡無光的眼。


    他顫抖著雙手,語無倫次的說:“安排……下去,我要馬上飛法國,快……”


    他的慕淮葉,這就是他的慕淮葉,這嫣紅豔麗比女人還漂亮的唇,這得體的西裝革履下隱藏著一具勾人魂魄的身體。


    柯南鬱看著老爺近乎癡迷的看著鏡頭裏的男人,不得已才出聲提醒道:“您現在不能隨便出國,需要出具證明申請……我可以派人請他到聞宅,您看?”


    老爺子現在的職務,除非工作需要,平時是不能隨意出國的。


    柯南鬱看著老爺已經迷失自我的表情,他開始有些後怕了,雖然鏡頭裏的男人長得和慕先生一模一樣,但是……他確實不是慕先生,不然聞家墓地沉睡著的那個人又是誰?


    那他又是誰?會不會利用老爺對慕先生的喜歡利用老爺?


    可是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聞老爺子毫無商量的下了死命令:“十個小時以後,他必須看到活生生的慕淮葉站在他的麵前,必須!”


    不管他們用什麽手段把人給他綁迴來,他這次要好好看著他,好好愛他,不能讓他離開他的身邊半步。


    他就知道這個男人愛得他如此之深,怎麽可能舍得就這樣離開他。


    鏡頭裏的男人紳士的與一個優雅的女人幹杯貼麵時,聞老爺子眼中的怒火幾乎要穿透玻璃,把男人從電腦裏拖出來好好幹他一頓。


    等待總是漫長的,當他把視頻來迴看了幾十遍還不滿意時,他終於決定走出書房。


    他要以最好的狀態見他的愛人,以前慕淮葉說過喜歡他對他為所欲為,這次他一點要好好滿足他。


    不能讓他生出一點想要離開的念頭。


    聞宅的仆人看見終於開始恢複人氣的老爺都很高興。


    他要什麽,下麵的人都為他準備最好的。


    聞老爺子非常滿意,還給下麵的人放了一天假。


    今天晚上是屬於他和慕淮葉的,聞老爺子不想讓任何人分走男人一絲一毫有眼光。


    慕淮葉的人,他的心,他的身體全都是他的。


    遠在法國的男人,第一次代表慕家出席參加這麽大規模的聚會就被莫名其妙的綁架了。


    他被塞上飛機的前一秒還想掙紮開嘴裏的布條,告訴這些傻賊,“宴會上任何一個外國人都比他這個才上任兩天的慕家家主值錢,可惜……這些人沒有給他機會。”


    原本他是準備睡一覺的,畢竟保持一副清醒的頭腦,總好過死得不明不白吧。


    可是他對麵坐著的男人一直目不轉睛,眼神犀利的凝視著他,好像要看穿他身上這身西裝革履下的身體。


    他忍著惡心閉著眼堅持了幾分鍾,最後還是沒忍住,睜開眼瞪著這個長相不差的男人。


    那麽多前凸後翹,身姿曼妙的女人不看,老盯著他一個大老爺們兒看什麽?


    雖然他知道自己長得有為天理,可是長得帥又不是他的錯。


    然後,兩個完全陌生的人就這樣瞪了一路,直至他瞪到睡過去為止。


    柯南鬱看著毫無心機,睡得份外安穩的男人,嘴角溢出一絲笑意。


    也許這個男人比慕先生更適合陪在老爺身邊。


    至於他願不願意,那就不是他說了算了。


    看著手上關於男人的個人資料,看到婚姻狀況一欄,柯南鬱挑了挑眉。


    未婚妻這種東西,可能從今往後都不會有了。


    合上手中的資料,他開始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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