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聞亦銘與往常無異,零晨兩點到醫院替換顧西城。


    兩人簡單的交接了一下,顧西城就開車迴家了。


    明天早上他還得過來換聞亦銘,他們都是人,不是鋼鐵俠,基本的休息時間還是要保證的。


    聞亦銘拉開凳子剛剛坐下,原本應該沉睡的曹琳曦,冷冷的聲音在病房裏響起:“什麽時候把我的孩子抱迴來?”


    她一直都知道聞亦銘在,甚至心裏知道,他不可能是故意不救孩子的。


    可是……曹琳曦還是跨不過那道坎,她所有的痛苦根源都來自於他的血親。


    她如此執著的相信愛情,也不過是想要一個家,一個愛她的人,因為年幼時父母給她的愛太深刻了,以至於她想貪圖更多。


    其實,曹琳曦對爸爸和媽媽的麵容已經模糊不清了,她卻唯獨對他們給她的愛記憶深刻。


    每天那個高大溫暖的男人都會抱著她說,“寶貝兒,我的小公主,今天有想爸爸嗎?”


    如果她迴答想,男人就會從從包裏偷偷拿出一顆糖給她。


    可是爸爸偷偷給她糖時的動作很拙劣,基本都會被從他們身後走出來的女人給抓個人贓俱獲。


    被抓住的爸爸會一邊對她擠眉弄眼,一邊哄他的老婆大人,也就是我貌美如花,聰明伶俐的媽媽。


    雖然媽媽很聰明,但是卻每次都是爸爸那些沒什麽技術含量的奸計得逞。


    如果沒有聞家的人,她應該和世間所有幸福的孩子一樣,不必為生存而擔憂,不必為生活而憂慮。


    他們一家三口,也許會變成一家四口,她的爸爸媽媽也可以陪著她一起長大,再慢慢幸福的老去。


    可惜,世間隻有結果和後果,偏偏沒有如果。


    她一個人,在這個毫無牽掛的世界活著真的很累。


    還好,後來她遇見了顧西城,林凡……至於聞亦銘。


    如果人生可以重新來過,她寧願自己沒有遇見過他。


    聞亦銘看著緊閉雙眼的曹琳曦,心緊緊的收縮著,有一種隨時都要窒息過去的感覺。


    果然……他還是不能坦然麵對女人對她的熟視無睹。


    他緊抿了下嘴角,淡淡的說:“前期的準備工作已經做好了,隻要你一進手術室,我就去找對方談判。”


    曹琳曦豁然的睜開眼,側頭看著聞亦銘嘲諷的說:“怎麽?怕我言而無信?”


    聞亦銘古井不波的眸間,情緒暗湧,最後也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他雲淡風輕看著情緒激動的曹琳曦,“我們之前說好的。”


    既然要公事公辦,那就辦得徹底一些。


    不想與她這樣針尖對麥芒,彼此傷害,聞亦銘起身走出了病房。


    曹琳曦看著他離開的步伐依然從容不迫,優雅淡然,唇角勾起一個燦然的笑意。


    聞亦銘果然還是那個聞亦銘,天崩地裂也改變不了他從容不迫的個性。


    不管他嘴上說著有多愛她,當他們真的走到關乎命運的十字路口,他依然能雲淡風輕的獨善其身。


    曹琳曦笑得肆意,笑得灑脫,淚卻沿著笑意的痕跡布滿了消瘦的雙頰。


    聞亦銘,給我一個不徹底放棄你的理由,如果這次我放手了,就真的一去不迴頭了。


    其實,曹琳曦心裏清楚,他們根本就沒有繼續下去的理由,一如離婚時,她亦沒有留下來的理由。


    門外的聞亦銘聽著病房裏放肆大哭的曹琳曦,心裏莫名的鬆了一口氣。


    她走出了自己編織的桎梏,哭出來就好了,他也可以放心的和老頭子公然開戰了。


    老頭子,屬於你的時代也是一個結束的時候了。


    聞亦銘迴到聞宅時,老頭子好像早已知道他的行程,對他的迴來並沒有感到詫異。


    兩人坐在書房,各自為政,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的意思。


    聞亦銘陰婺的把玩著桌上的象棋。


    他與老頭子的關係一直都是楚河、漢界,互不幹涉,從什麽時候開始,老頭子已經不滿足於自己的地盤,開始侵入他的領地。


    聞老爺子抬起頭,靜靜的看著對麵的男人,有些恍惚。


    他已經悄無聲息的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可以隨他任意擺布的少年了。


    他卻早已不記得聞亦銘年少時的模樣,亦或者說他從來不曾關注過他的成長。


    能成為如今獨擋一麵的人物,他是為他自豪的,畢竟虎父無犬子,他並沒有丟他的臉。


    聞亦銘也再次證明了他當初的決定是多麽的正確,當年的一念之差,讓那個女人生下了他。


    每個人都以為聞亦銘一出生就已經是人生贏家,可以不靠任何努力就輕鬆達到別人一輩子都到不了的人生巔峰。


    誰又知道,他連出生都隻是一個意外,按照當年聞老爺子的計劃,他根本就不應該存在的。


    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努力得來的,一個連開家長會都讓管家代勞的少爺,誰又會把他放在眼裏?


    可是……聞亦銘從來就不再乎這些,要不到,隻能說明他壓根兒就不屬於他,不屬於他的東西,他也不稀罕要了。


    從小,聞亦銘就知道想要,就得靠自己的本事去拿,不要,也得有資格拒絕!


    周詩琪,曹琳曦說他薄情,不懂愛,聞亦銘是認可的。


    他從來就未曾見過,擁有過的東西,你讓他怎麽有?怎麽會?


    聞亦銘隨意的一個抬眸間,與老頭子四目相對。


    聞老爺子非常滿意他的沉著冷靜,他笑了笑,說:“想好拿什麽跟我交換了嗎?”


    如果他兒子狠下心不要他的孫子,他倒是很樂意把他孫子培養成聞氏優秀的繼承人。


    聞亦銘緩緩放下手中的帥,看著老頭子一副運籌帷幄的陣勢,有些好笑,拿孫子威脅兒子,好計謀。


    在手段方麵,聞亦銘不得不佩服他的高明,如果他手裏不是他的妻兒,對於他的威脅,聞亦銘根本就不為所動。


    “老頭子,你這次為什麽沒有直接結束了她的生命,而是多此一舉的用我兒子來威脅我放棄她?”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老頭子要的到底是什麽?


    要讓曹琳曦聲敗名裂,一無所有,對於老頭子來說,簡直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他如今費心勞神的安排這一切,又得到了什麽?


    聞老爺子端起手邊的碧譚飄雪,輕押一口,隨即才緩緩抬起頭,看著疑惑不解的聞亦銘,他笑吟吟的清淺開口,說:“一場遊戲的精髓,並不是看最後的誰輸誰贏,而是看你的獵物在慢慢耗盡生命時的垂死掙紮,那種怎麽也逃不掉,掙不開的絕望眼神,那才是對勝利者最大的獎賞和鼓勵。”


    聞亦銘對於老頭子的惡心趣味不可置否,他邪肆的看著老頭子,語氣平淡的說:“我的兒子,我已經讓人帶迴去了,至於你這場遊戲,不介意我多帶一個人進來玩兒吧。”


    如果聞亦銘是個一無是處的草包,不用仇家動手,聞老頭子早就親手結束他了。


    聞家從來不養無用之人!


    聞老頭子起身拍了拍手,由衷的稱讚道:“這步棋下得不錯,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孩子才剛剛見到他的媽媽,他的媽媽就命不久矣。”


    他可是特意讓人在摧生的藥裏加了五克的海洛因,這效果足以讓孕婦一睡不醒,或者終生臥病在床了。


    勝利,失敗,不過是他們聞家父子一場無傷大雅的遊戲,至於最後犧牲了誰,那就隻能怪他命不好。


    投胎的時候就已經選錯了跑道,一出生就走到了生命的終點。


    聞老爺子勾起唇角,笑得雲淡風輕。


    聞亦銘涼薄的嘴角彎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起身走到老頭子麵前,雙手撐在梨花木的辦公桌上,盯著他的眼一字一句的說:“秦研清迴……來……了,帶著許多年前的迴憶與照片,你是下半年參與換屆選舉吧?你說……你的那些陳年舊事,你的對手會不會感興趣?聽說今年的民意選舉票數,比例會上調一個百分點。”


    老頭子在乎什麽,他就摧毀什麽!


    既然已經撕破臉了,那就玩得再大一點,總理這個站在權力巔峰的位置,聞亦銘相信盯著的人絕對超過一線明星身邊的狗仔隊人數。


    從容不迫的聞老爺子臉上終於出現了裂痕,他聲音裏帶著少有的肅殺,冷冷看著聞亦銘說:“嗬嗬……秦研清迴來了,她居然還敢迴來!就憑她和你?想扳倒我的人太多了,你們得站在後麵好好排號。”


    隻有聞老爺子自己知道秦研清這三個字帶給他多大的振動。


    他放在書桌下的手,重重握著太師椅的扶手,不住的顫抖,秦研清,那個害他至此的女人還敢迴來!


    當年如果不是看在燕西的麵子上,他早就讓她克死在異國他鄉了。


    秦研清,聞老頭子嘴角溢出一絲笑意,這些年她應該也不好過吧,放著好好的關家少奶奶不做,要滿世界跑的救治病人,她應該是在贖罪吧。


    聞亦銘看著有恃無恐的老頭子,淡淡一笑,“相信我,你讓我失去的,我會加倍從你身上討迴來!”


    話音落下,他轉身離開,不想與他多呆一刻。


    走出大門時,柯南鬱從後麵小跑著跟了過來,他恭敬的站在聞亦銘身後不卑不亢的說:“聞少,老爺生病了。”


    他不知道為什麽虛弱的聞老爺子要在少爺麵前硬撐著,少爺一走,他就轟然倒下了。


    聞亦銘薄唇微挑,“他在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你大可不必擔心,他很惜命的,怎麽舍得放下他爭搶了一輩子的名和利。”


    看著聞少毫不猶豫的上車離開,柯南鬱站在原地半晌才掏出手機,撥了家庭醫生的電話。


    聞亦銘抱著孩子準備進曹琳曦的病房時,慕淮葉與她正在聊工作室的事。


    兩人默契十足的說說笑笑,聞亦銘站在門口,唇角的笑無比淒涼。


    他有多久沒有看到過她的笑容了?


    可惜……她是為別的男人而笑。


    曹琳曦,如果我已經給不了你愛情和快樂,你是不是就要轉身離開了。


    顧西城從外麵迴來,看到病房門口的聞亦銘,他上前準備說點什麽時,聞亦銘發現了他。


    “好好照顧她,有事打我電話,我二十四小時開機,在聞氏宣布破產之前,我這個老板理應出現一次。”


    聞亦銘淡淡的說完,把孩子小心翼翼的放在顧西城懷中,轉身大步離開了,他需要靜一靜。


    他需要好好想想他們之間的未來,如果她確實已經不想與他有未來了,那,這次……就放她走吧。


    顧西城蹙眉看著那個高大的男人落幕離開的背影,眼角有些幹澀。


    曾經,他是最反對曹琳曦與聞亦銘在一起的人。


    他不相信那個薄情寡義的男人會真心愛曹琳曦。


    現在,他相信了這個嘴裏不說,卻用行動證明了他很愛曹琳曦的男人。


    顧西城看了一眼病房內的談笑風生的兩人,抿了下嘴。


    琳曦,有些人,錯過了就真的錯過了。


    他輕歎了口氣,抱著孩子進房間時,曹琳曦抬眸看了他一眼,隨意的說:“你把妞妞抱過來幹什麽?我還有二十分鍾才能忙完。”


    顧西城愣了一下,有些憐惜的看著曹琳曦,淡淡開口,問:“你的工作有那麽重要嗎?你的麻醉才過了九個小時?”


    曹琳曦昨天的手術進行得很順利,麻醉醒了,她基本就沒什麽事了。


    可是她永遠不會知道她在手術室時,手術室外的聞亦銘是多麽的緊張,恐慌。


    也許是因為上一次她生孩子時把他嚇怕了吧。


    顧西城有些搞不懂女人的想法了,這個慕淮葉,在她最需要人幫助的時候,他在那裏?


    每次曹琳曦的危險期度過了,一切風平浪靜時,他就出來了。


    看著比平時更加高冷的顧西城,曹琳曦放下了手中的報表,不放心的問他,“你怎麽了?沒休息好嗎?如果不舒服你就先迴去睡一覺,晚點再過來也行,反正淮葉也在這裏。”


    顧西城抱著孩子的手抖了抖,他詫異的看著曹琳曦,勾起冷硬的唇角說:“你明知道他對你餘情未了,你還把他放在身邊的目地是什麽?等著舊情複燃?嗬嗬……曹琳曦,我是越來越看不懂你了,你願意讓他陪著,我沒什麽意見,過兩天我迴美國,這是你的兒子。”


    平日沒什麽脾氣的人,在莊清曆的不告而別,在聞亦銘的默默付出,卻不得善終的愛情麵前,他突然有些累了。


    把孩子放在曹琳曦身邊,他摔門而去。


    也許他也應該向聞亦銘學習。


    學習如何放手。


    顧西城看著醫院大廳裏,電視上那個摟著漂亮女人的熟悉又陌生的麵孔,他也隻是一笑而過。


    隨即轉身,大步流星的離開。


    曹琳曦看著麵前睜著一雙大眼睛盯著她看的孩子,她有些手足無措。


    這是她的兒子,這是她和……聞亦銘的兒子。


    她發自內心的笑了笑,伸手抱起這個比妞妞還要小一點的奶娃娃,“寶寶,我是媽媽。”


    自從這個小孩入了曹琳曦的眼,她就再也沒有抬起頭看過他一眼,慕淮葉淺笑安然的眼底劃過一絲暗啞之色。


    他伸出手,笑得溫暖如初的看著曹琳曦,“我可以抱抱他嗎?”


    曹琳曦從兒子的臉上把目光移開,看著慕淮葉時有些遲疑,最後,還是把孩子放在了他的手上。


    隻是……慕淮葉剛剛把人抱進懷裏,奶娃娃就開始嚎啕大哭,一點也沒給他麵子。


    曹琳曦馬上把孩子搶過來,抱在懷裏輕拍著,嘴裏卻是對慕淮葉說:“你先迴工作室吧,我安排一下人員調配再聯係你。”


    其實剛剛顧西城的話對曹琳曦的觸動很大,她不知道自己那裏做錯了。


    決定讓慕淮葉留下來工作已經是幾個月以前的事情了,為什麽現在顧西城的反應這麽大?


    曹琳曦抱著懷裏的孩子時,眼睛四處搜尋了一遍,聞亦銘確實沒在。


    林凡從外地談完合作迴來,客廳的沙發還未坐熱,就聽顧西城說,“我迴美國總部坐陣,你留下來管理曹琳曦的工作室,醫生說一周以後,如果她的檢查一切正常,你就可以給她辦理出院手續了。”


    他感覺到了顧西城話裏的冷漠,從前的顧西城是從來不把這些情緒帶迴家的。


    林凡看著顧西城,淡淡的問道:“怎麽了?”


    顧西城無所謂的聳聳肩,“琳曦這邊的事處理得差不多了,孩子聞亦銘也給她找迴來了,他……迴聞氏了,至於上一輩的恩恩怨怨,你管不了,我也管不了。”


    林凡皺起眉頭,重複了一句,“聞亦銘迴聞氏了?那現在醫院裏是誰在照顧琳曦?”


    發生天大的事顧西城也不置於丟下曹琳曦而不顧就一個人迴來了。


    果然……顧西天淡淡開口,說出一個另他們都很反感的名字:“慕淮葉。”


    “你為什麽迴來?”,林凡激動了,現在病房裏是隻有他們兩個人嗎?


    顧西城意興闌珊的轉身上了樓,嘴裏淡淡的應和著,“琳曦讓我迴來的,他們在病房裏談笑風生時,聞亦銘正抱著他們的兒子,準備給她一個驚喜,沒想到琳曦倒是先給了他一個更大的驚喜。”


    林凡看著顧西城消失的方向,緊蹙著眉心,隨便拿了件外套去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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