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詩人把細微的聲音想像得太浪漫了。天上人有一萬種方法聽到人間的聲音,但天上人不屑聽。


    無論麽細致入微的聲音,天上人都會佯裝穩如泰山。反倒是人間,替天上人操碎了心,而不得不一如既往的黯然沉默。


    ·


    2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既是潛行,必然小心翼翼。是怕黑夜破碎了,還是怕黎明被撕裂。


    這一個夜晚,失眠的杜甫被無聲無息的雨絲刺痛,但他不敢過於表達自己的憂慮。他要假裝歡喜,在破敗的草屋之內,為這座僻處一隅的孤城,唱一曲花團錦簇的歌。


    ·


    3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這是美得不可言說,而又徹徹底底的寂寞。對天、對地、對人都已然多說無益。


    把最輕盈的語言說給自己,哪怕沒有一雙偷聽的耳朵,為何也會如此的寒冷透骨。


    ·


    4


    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


    原來語言也是有顏色的,看慣了春色、夏色、秋色、冬色,驀然塗抹出一道不屬於任何季節的顏色,心底該是多麽的驚訝。


    還說什麽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你難道不是沒有一個可以述說的地方,才躲到這個長滿青苔的方寸之地,喃喃自語的嗎?


    ·


    5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迴。


    那震耳欲聾的浪濤撲麵而來,如滾滾驚雷的聲音你偏偏不聽,非要故弄玄虛的用雙眼去看。看也便罷了,眼前的流水沒能映入你的眼簾,倒是那遙不可及的大海讓你憂心不已。


    你是在害怕,那轟鳴的濤聲會告訴你承受不了的秘密麽。你說不出一句話,就任由你的白發瘋長了三千丈。


    ·


    6


    醉裏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


    喝醉了你不睡覺,做一個夢你也不讓自己安穩。和自己過不去的日子,你什麽話也不願明說。


    那就發一通沒完沒了的牢騷吧,用一盞燈一把劍偽裝自己鬱鬱寡歡的影子,在沙場點兵的戰鼓聲中,離你最近的那個士兵,聽見了你的嗚咽。


    ·


    7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


    你到底想要表達什麽,明明是不動聲色的端坐在那裏,把一杯殘酒卻日出飲到日落,天下人卻以為你要為一個不明就裏的人尋死覓活。


    你不甘心的是,在你生前和死後,談論你的都是一群目光短淺的男人,而你卻恨自己不是男兒身。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你很奇怪,讀到這句詩的男人們,居然沒有一個會感到慚愧。


    ·


    8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


    這是一幅不該有絲毫聲音的畫,但偏偏有很多人,要畫蛇添足地學上幾聲鴉鳴,問你這算不算知音。


    你迴答不了那些無聊又自以為是的問題,你隻得收起一幅畫卷,頭也不迴地走進夕陽之中。告訴他們一天已經結束,誰要以為這是開始,那就在漫漫長夜中開始吧。


    ·


    9


    天明登前途,獨與老翁別。


    在所有別離的圖畫中,這是最深情款款的一次別離。


    兩個素不相識的人,該說些什麽呢。他們安慰不了對方,甚至,他們想虧欠對方一點什麽也不可能。


    他們就這樣牽掛著,毅然決然地把對方拋諸腦後。


    明明白白的告別,居然成為了一個千年未解之謎。


    ·


    10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酒已經喝得太多,忘記了自己的姓名,獨獨沒有忘記向青天追問不休。


    為什麽要纏住老天爺不放,難道在人間,就問不出你需要的答案嗎?


    還是人間有太多的難言之隱,你的問題,會揭開人間早已愈合的傷疤,不如讓老天爺,去忍痛給自己撕開幾個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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