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她而言,崔可的示好根本不是最大的問題。


    「那是什麽?」


    餘雅年搖頭不說話。


    她看著自己的手,她的右手無名指上戴著一隻簡單的白金婚戒,靖堯的左手無名指上也戴著相同的男款。從靖堯替她戴上的那一天起,除了洗澡,她不曾拿下。


    靖堯重視家庭,因為妻子也是家庭的一部分,所以他對她付出的一切是對家人的責任感,而她認為這就是她努力的動力,她以為可以像溫水煮青蛙那樣,總有一天,責任感能升華為愛情。


    昨天在辦公室的那番對話,就算葉琳沒明說,她也清楚感受到她對靖堯的想法。葉琳是那樣優秀、美麗,在探究男人真正的心意前,她想她會先被自己的自卑感給逼死。


    那樣的女人在他身旁,她要如何做,他才會發現她的不同?


    「小茹,我好累。」


    「為什麽?」小茹問。


    餘雅年再度陷入沉默。


    於是,沉默不語就是她最近的狀況。


    她還是會將家裏整理得很好,還是會每天詢問陳秘書晚上靖堯有無應酬,她再判斷要準備怎樣的菜色,每頓晚餐順著男人的喜好而變化著。


    她依舊每天在門口迎接丈夫的歸來,問著同樣的問題。「先吃飯還是先洗澡?!」然後小心翼翼麵對著他。


    第二天晚上她就已經迴到主臥室,反正靖堯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她再睡在客房隻會讓事情變得更複雜,最終隻會得到「無理取鬧」的冷眼對待。幸好在這個尷尬的時間點,她的月事來了,夫妻間的親密事反而有個緩衝的空間。


    若要說其中有什麽不同,那就是她不再幫他準備愛心便當。


    他詢問過,她也毫不避諱地迴答。「葉小姐說她會準備,她也說你們會在中午時間邊吃飯邊談公事,帶便當去公司,你們會不方便。」


    說這些話時,她的心是懸在半空中的,或許她還是有些許期待,期待她的丈夫會說:「我帶便當去公司,關葉琳什麽事?」


    隻是她的期待終究是落空了,韓靖堯並沒有表達任何意見。


    於是,她心裏的不安依然存在著,但至少可以維持表麵的平和,反正她向來就不是多話的人,靖堯更不會因為她的沉默而察覺到異狀。


    隻是看似平靜的生活,卻在一場商界婚禮上有了火苗。


    那天,商總理事長娶媳婦,在五星級大飯店宴客,需要夫妻倆連袂出席。由於理事長夫人也是經由婦女會會長的介紹在「崔可媽媽廚房教室」學烹飪,崔可自然也成了邀請的賓客之一。


    喜宴結束後,崔可在宴會大廳出入口見到日思夜想的人,他撥開人群,急切地來到她身邊。「雅年。」


    餘雅年迴頭,一怔。「崔老師?」


    不能怪崔可太急切,自從雅年退課後他就找不到她了,當初雅年的報名手續是由她老公的秘書處理的,所以留下的聯絡電話都是那位陳姓男秘書的數據。他能理解小茹為何不願給他雅年的電話,但和他關係較熱絡的慧慧也支支吾吾地不告訴他,他不禁開始後悔那天說了那些不適當的話,哪怕再有好感,他也不該如此。


    「怎麽突然不來上課了?雅年在生我的氣嗎?」


    「當然不是,」餘雅年說出小茹去幫她退課時用的理由。「是因為和其它的課程衝堂,所以隻能先退掉烹飪課。」


    「如果時間無法配合,雅年不用不好意思,我還是可以安排時間為你單獨指導。你突然不見,讓我很緊張。」崔可的語調還是那樣溫柔,完全沒有顧慮她身旁的丈夫。


    餘雅年提著氣,連唿吸都小心翼翼。


    這時韓靖堯突然迴頭,前幾秒他正和商界的朋友寒暄,沒想到妻子的烹飪課老師居然就來獻殷勤?原來雅年不去上烹飪課,不是顧及家人的感受,而是與這位年輕帥氣的老師糾纏不清?


    他打趣地看著妻子,雅年所有的情緒全寫在臉上,她一臉蒼白、神色失措,他很好奇她接下來會如何反應?他後退兩步,雙臂環胸,「欣賞」接下來的演出。


    餘雅年知道韓靖堯正置身事外地看著這一幕……她不懂,如果是其它人的丈夫遇到妻子被他人示好,會擺出這種看好戲的態度嗎?


    但不管韓靖堯的想法是什麽,她必須要澄清自己的立場。她抿著唇,一字一句地緩緩開口。「每一期的課程隻有三個月,學員都是來來去去的,我也隻是其中一個提前結束課程的學員罷了,崔老師還有許多的學生,方才的話真的言重了。」


    崔可搖頭。「不是的,我一直認為雅年是不一樣的,雅年不僅不是一般的學員,更是我重要的朋友。」


    餘雅年沉默。


    韓靖堯環著手肘,拇指搓著下顎,如鷹般的黑眸緩緩眯起,審視眼前男人的眼瞳瞬間透露出危險的訊息。


    跟著司機來接老板夫妻的陳秘書剛好聽到這句話,老板臉沒黑,他臉都黑了!


    什麽跟什麽啊?當庭廣眾向已婚女性示好?還「重要的朋友」?!天啊,當他存在感和氣場都霸氣十足的老板是隱形人喔?這個人準是瘋了吧?!


    「韓總、夫人,車來了。」陳秘書隻想趕快把老板和老板娘請走,和瘋子待太久大家都會發瘋!看看他家老板娘,小臉蛋都被嚇白了!


    餘雅年點點頭,沒說話,低著頭邁開步伐。


    崔可輕喚。「雅年——」


    旁觀的韓靖堯覺得新奇極了,他是韓家的大少爺、商界當紅的炸子雞、永利地產的掌權者,什麽時候不是被捧得高高的?有誰搶過他的東西?他嘴角勾起冷酷的弧度。「這位是?」


    崔可將視線挪到雅年身旁的男人身上,他高大帥氣、不可一世,一看就知道是雅年的丈夫,不過他不是故意在雅年丈夫麵前示威或挑釁的,他隻是以一個單純的心態來關心雅年,他覺得並沒有什麽不妥。


    崔可挺起胸膛,毫無畏懼。「韓總經理,我是雅年的朋友,敝姓崔。」


    韓靖堯嗤笑。「是朋友?還是難得的追求者?」


    崔可皺緊眉頭,沒說話。


    餘雅年頓住腳步,不該是這樣的,身為丈夫,韓靖堯不應該存著看笑話的心態!所有委屈在這一刻完全爆發,她難得勇敢地直視著這場鬧劇裏唯一看好戲的觀眾。「崔老師是我的朋友,我已婚,我沒有任何追求者。」


    說完,餘雅年轉身離開,毅然宣布這場鬧劇已經落幕。


    禮服的長裙擺沒減緩她快速移動的腳步,在她腳邊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浪花,宛若她鼓脹的心緒一般。


    韓家的司機老張正在飯店大門口等待,見到少夫人出來,立刻打開後座車門。


    餘雅年難得沒像以往那般禮貌招唿,她快速坐上賓利,雙手緊緊握著掌心裏精致的手拿包。車內很溫暖,她身上的外套也很溫暖,可她心底卻不斷竄起一股冷意,讓她冷得直發抖。


    司機有些擔憂,他家少夫人向來都是溫溫柔柔、客客氣氣的,深得家裏的老人家疼惜寵愛,像今天這般失控還真是沒見過。


    接著韓靖堯也出來了,司機趕緊開門讓少爺上車,然後繞過車頭坐迴駕駛座,陳秘書則坐進副駕駛座。


    「怎麽迴事?」司機用眼神詢問。


    「一言難盡,總歸一個字,慘。」陳秘書無奈聳肩。


    老張是韓家的司機兼保鑣,幾年前跟著韓家的人一起由新加坡落腳到台灣。他在韓家數十年了,雖然已經五十多歲,但身手依舊矯健。


    他會先送少爺和少夫人迴到位在信義區的家後再迴韓家主屋。


    陳秘書歎了口氣。車上的氣氛很緊繃,他聞得到老板身上傳來濃鬱的酒氣,看來老板喝了不少酒,又遇上不長眼的追求者跳出來挑釁。男人是很奇怪的生物,對於自己的所有物可容不得外人覬覦半分。唉,他有點擔心他家柔弱的老板娘了。


    「他喜歡你。」


    聽聞後座突然傳來一句,陳秘書頓時感到汗毛直豎。老板靠著頭枕閉目養神,語氣很輕,但輕到太恐怖,讓車上劍拔弩張的氣氛直接衝上最高點!


    餘雅年一句話也不說,側頭看著窗外,視線不曾從急掠的街景上移動過。


    老張加快車速,這樣的氣氛他一把老骨頭可承受不了,快快送年輕人迴家,他好迴主屋取暖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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