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看了眼李女士,李女士朝他點了點頭,亞當才坐上副駕駛。


    李春義看他這副小大人的樣子有些好笑,但想想看自己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又笑不出來了,坐上駕駛位緩緩發動車子,隨後開口:


    “過會兒我先送姐你去半島酒店……大外甥晚上能自己睡嗎?要是能的話就跟我去李家老宅……”


    說到後麵,李春義的話已經又低又含糊了,他是真的狠不下心去說這種事情。


    沒錯,在知道亞當是有修煉天賦的巫師之後,李家喊他迴來,算是接納了這個後代,卻沒有喊李女士!


    “好。”


    亞當點了點頭。


    “不然其實也……嗯?”


    李春義頭頂冒出了個問號,轉頭看向亞當:


    “你……”


    “別看我,看前麵!”


    亞當眼皮狠狠地一跳。


    “哦哦哦!”


    李春義連忙看向前麵,把偏了點方向的車迴正,但心中還是忍不住疑惑:


    “你……不怪老祖宗?”


    哪怕是他,心裏多少也是有點埋怨的,但做決定的是老祖宗,別說是他們兄弟幾個,就算他爸媽不同意也沒轍。


    可這大外甥……


    “怪,但可以理解。”


    亞當說這話的時候也很無奈。


    拋開時代背景去評價一個人的行為,那是耍流氓——而那位李家的老祖宗,是什麽時代的人?


    不,準確的來說,他出生的時候用的還是朝代!


    作為一個在青年時華夏還歸皇帝管,中年時親眼看到故國山河破碎,晚年時腳下這片土地又被兩邊掰扯的人,對英國人抱有敵意甚至是恨意,不想讓後代和英國人成親,實在是一件沒法指摘的事情。


    那位老祖宗,就屬於之前說的,極少部分認同自身國屬的巫師……亞當難道還能怪他太愛國嗎?


    哪怕身為受波及的李女士的兒子,亞當可以說他這種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行為不理智,卻也沒資格要求他理智。


    那個年代親身走過來的人,能理智那是天賦異稟,沒法理智才是人之常情。


    就算是小日子過得不錯的日本人,在那個年代也有伊田助男這樣的好人呢——話是這麽說,能真正理智對待小日子那邊的人,幾十年後都沒幾個,更多的還是屁股坐歪的“理智”。


    與其說那位老祖宗不理智,不如說那種情況下,還能隻是口頭上不認可,任由李女士跟著裏德先生迴去,並且還放任亞當的外公外婆給她一大筆錢……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這個沒有修煉天賦的重孫女不存在,那位老祖宗已經是很理智了,甚至稱得上開明。


    所以亞當能怎麽辦呢?


    迴來一趟,認祖歸宗,期間對於一些不滿也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是讓李女士解開一個心結了。


    走完流程就迴去,惹不起我躲得起——這就是亞當來時內心的真實寫照。


    然而在來到李家老宅之後,亞當發現他之前對李家的預估有一部分偏差。


    當然,並非是人品態度之類的方麵,而是……家境方麵。


    沒有預想中的山中豪宅,或者自帶亭台樓閣的院子,穿過小巷,一片老舊建築映入眼簾,最前方的門扉和李宅牌匾顯示了這塊地方的歸屬。


    看著眼前貨真價實的“老”宅,亞當陷入了沉默。


    按說這麽大片地方怎麽也不算便宜,但據亞當了解,李家至少五代人都住在這裏,而且看那坑坑窪窪的白粉牆皮,部分房頂上甚至還在用鐵皮塑料板代替瓦片的樣子……


    因為李女士的原因,他一直以為李家是豪門大族來著,結果……韋斯萊竟是我自己?


    “咳,老宅是祖上傳下來的,老祖宗又比較節儉,一直也沒怎麽大修過……”


    李春義有些幹巴巴地辯解了一句,隨後就率先邁過了門檻:


    “裏麵就會好很多了,快跟我走吧,大家都很像見見你。”


    亞當跟著走了進去。


    說是老宅,其實並不是一個大院子,更像是一片小城區,小巷內偶爾能看到幾個孩子玩鬧著跑過。


    恍惚間,亞當甚至有種在看八十、九十年代港片的感覺……哦,這就是那些港片裏的年代啊,那沒事了。


    “啪——”


    “啊!”


    伴隨著哀嚎,一個小孩突然從旁邊的小巷裏竄出來,跑進了另一條小巷裏,沒等亞當看清,一道黑影緊隨其後飛了過去。


    那是——亞當腦海中那道一閃而過的黑影漸漸清晰起來——一根雞毛撣子?


    “臭小子!我看你是皮癢了!別跑!”


    伴隨著拖鞋拍地的聲音,一個穿著碎花連衣裙的女人怒氣衝衝地從剛才的巷子裏走出來,看到李春義和亞當,頓時腳步一停,臉上的怒容也一秒切換成了笑容:


    “喲,春義迴來啦?這是……”


    “芳姐,這是大姐的兒子,老祖宗喊他迴來入族譜呢。”


    “……春穎的兒子?”


    女人一怔,看著亞當打量了很久:


    “當年還和她一起逃學爬樹呢,一轉眼她兒子都這麽大了……”


    “哈!老媽你還說我!你明明也不愛上學!”


    對麵的巷子裏探出一顆腦袋,正是剛才的小孩。


    “你跟我比?”


    女人一叉腰,眼睛一橫:


    “我和春穎當年逃學也照樣考年級前十!你呢?考三科加起來還沒我血壓高!過來!”


    那小孩一抖,原先沒想過來的,但女人勾了勾手指,小孩就感到一根熟悉的長條狀帶羽毛的物體在後麵捅了捅自己的背……


    屁股上橫七豎八的印子傳來火辣辣的感覺,促使著他不得不低著頭挪到女人身後。


    “快來叫人,這是舅舅,這是表哥。”


    “舅舅,表哥。”


    事實證明,期末成績剛下來的小孩確實乖得可怕,尤其是被揍過一頓之後。


    李春義撓了撓頭,他沒準備紅包啊……


    “表弟好。”


    亞當笑著遞出一顆糖果,杏仁片灑在乳白色的牛軋糖上,散發著誘人的甜香。小孩眼睛頓時一亮,但隨後又看向女人,不敢上前。


    “表哥給的你就收著吧。”


    女人歎了口氣,隨後有些無奈地說道:


    “不過牙疼的時候可別哭!”


    “芳姨放心吧,這糖是特殊材料做的,吃了不會壞牙的。”


    亞當把糖果塞進了臉上有些猶豫的小孩手裏。


    小孩直接就把糖果塞進嘴裏了,唇齒間蔓延開的甜味讓他一下子眯起了眼睛。


    “就知道吃!”


    女人忍不住伸手在他額頭上點了點,隨後看向亞當,表情中有感慨也有懷念:


    “真是乖孩子……你媽也迴來了嗎?”


    亞當看向李春義。


    “沒迴來。”


    李春義笑著說道。


    女人眉毛一挑,看著李春義的臉,下意識就想轉頭,但又馬上頓住了,隨後自然地抬手攏了攏頭發:


    “沒迴來……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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