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他們怎麽威脅你的,我就放了你,否則,你迴去閉關,而小九,去秘境修行!”


    蘇擎說出這番威脅的話的時候,每一字裏都帶著隱忍和試探。


    他看起來輕鬆自在,像是知道了一切,將什麽都掌握在手中的樣子,實際上,他遠沒有看起來那樣有自信。


    他很早就看出來了兒子的不對勁,但是卻因為投鼠忌器不敢擅動。


    他能夠感覺得到,有人用不知名的手段掌控了兒子,威逼著他做一些不會讓人懷疑,卻又在特定時候會產生重要影響的事情。


    這就是他為何明明察覺了南宮家的異動,卻仍舊忍而不發的原因,這也是他這些年一直用手段巧妙地尋找著平衡的原因。


    他需要讓兒子成為那些人眼中還有利用價值的人,同時,他還要讓那些人明白,他蘇擎絕對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所以,蘇墨可以做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讓墨山劍宗損耗一部分無傷大雅的損失,卻絕對不能被當做棄子來用,否則,下一刻迎接他們的就是他蘇擎順藤摸瓜的迅猛追查。


    這是他作為一個父親,可以為兒子做的所有事情了,他一直在等一個轉機,等蘇墨與他坦白。


    終於,十年後的今天,他找到了這個轉機——冥玉!他的大弟子!


    蘇墨太重視冥玉了,重視到可以拋卻一切顧慮的地步,他雖然不知道這幾個月中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他卻清楚地認識到,他的徒弟冥玉,給了兒子反擊的勇氣!


    可是他仍舊不敢擅動,甚至眼睜睜看著兒子被人逼著吃了奇怪的藥都不能阻攔,一切關乎兒子的性命,他承擔不起任何失誤!


    “告訴我怎麽迴事!”蘇擎低聲說道,強大的神識將整個房間與外界隔離,不需要擔心任何偷聽:“沒有人會知道你今天跟我說了什麽。”


    然而,蘇墨的反應卻讓他眼中所有的希望沉寂了下來——小兒子的心不過動搖了片刻就恢複如初,那道心門甚至比原來更加固執,非但沒有與自己說的意思,連與徒弟說出真相的那股子衝動都被強行壓了下去。


    迴答他的,仍舊是蘇墨冰冷執拗的聲音:“放開我,我要去找阿九。”


    “蘇!墨!”蘇擎猛然抬手抓住了蘇墨的雙肩,眼眸裏的痛色再也遮掩不住地流露了出來:“你告訴我!告訴我這十年,他們把你弄到哪兒了?!蘇墨,蘇小四!我是你爹,是你親老子!你告訴我,無論那個人是誰,哪怕超越天階,我也護著你!你聽到了沒有?!”


    蘇墨渾身一僵,猛然攥緊了拳頭,他睜大了眼睛看著蘇擎,半晌之後才露出了一個冷冷的笑容:“原來你知道。”


    “……”蘇擎一瞬間幾乎停滯了唿吸,他看著蘇墨墨色的眼瞳,喉嚨幹澀,好半晌才緩緩地開了口:“我察覺到他和你不一樣,你們……”


    “沒什麽不一樣的,”蘇墨歪頭看著蘇擎,眼睛裏蒙上了一層看不透的情緒:“我是蘇墨,從始至終都是。”


    蘇擎心中猛然一驚,他看著沉默著抿緊了嘴的蘇墨,心中猛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作為墨山劍宗的宗主,他看過無數的典籍,有古本記載,上古時代,九洲大陸陣法昌榮,各類陣法效果繚亂,其中有一種陣法叫做噬心。


    此陣法,是陣法師將陣法用宿主心血刻畫在傀儡心髒處,再以傀儡心血溫養蠱蟲,一旦傀儡說出事關機密的東西,就會牽動蠱蟲,而宿主陣就能夠通過蠱蟲操縱傀儡探查四周,甚至決定傀儡生死!


    難道……


    蘇擎心中沉痛,神色間不禁帶上了一分冷厲——他捧在手心裏寵著的孩子,竟被他們弄來當做傀儡似的玩弄!


    小時候最是乖巧可人的孩子,現在眼底卻隻剩下了戾氣和血腥氣,卻讓蘇擎心驚,心疼,繼而心悸。


    怎麽樣的十年,可以讓一個不知世事的孩子,變成如今這樣的沉默,執拗,晦暗……仿若……偏執狂一般的存在?


    蘇擎冷著臉,修長的手指一點點掐進了掌心,對那些人,恨進了骨子裏。


    一老一少就這樣對峙著,最終還是蘇擎緩緩收斂了所有的情緒,原本所有的打算,在麵對這樣的蘇墨的時候,全部都煙消雲散。


    蘇墨垂下了眼,緩緩地道:“我的世界裏隻有阿九一個人,我搏命的唯一憑借,隻有阿九給我的功法……所以,放開我,讓我先去找阿九,好嗎?如果他疏遠我,不喜歡我,我一定……”


    他抬起了頭,毫不掩飾自己眼底黑洞一般、快要吞噬一切的執拗情緒:“會瘋的。”


    蘇擎緊緊地皺著眉頭,他的目光凝沉而心痛地看著這個本該被千嬌百寵著長大的孩子,最終麵無表情地收迴了綁縛著他的靈力。


    蘇墨得了自由,頓時站起來就往外衝去,卻被蘇擎叫住了。


    “你不能說,好,我不問,但是你身體裏的毒,不可以不解。”蘇擎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腕上,意思很明顯,他已經妥協了一部分,剩下了,該你妥協了。


    然而蘇墨握住了自己的手腕,輕輕地搖了搖頭,看到蘇擎瞬間冷沉的神色,他才道:“我會去學丹藥和陣法。”


    蘇擎有一瞬間的驚訝,不過在蘇墨轉身出了屋子的瞬間便想通了他的心思——他不信任何人,又不能求助任何人,所以,他能依靠的就隻有他自己。


    “好。”


    即便蘇墨已經走了,蘇擎還是鄭重地點了點頭,想到徒弟還在時,自己摸到兒子的手腕,卻被他用古怪的力量將靈力隔絕在外的現象,眼中有疑惑之色一閃而逝。


    不過,現在他該想的不是這些。


    想要最終揪出那個幕後黑手,最好還是衝著南宮家下手。


    “墨一,讓他們去抓人,越多越好。”


    蘇擎輕聲說道,仿若無意間的一聲低語,然而周圍的空氣中卻分明傳來了一陣可怕的嗜血煞氣。


    “是。”


    似真似假的聲音消散之後,屋子裏仍舊隻剩下了蘇擎一個,他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徑直上床合衣睡了。


    至於占了徒弟屋子這件事,小九知道該怎麽做的。


    與此同時,蘇墨腳步匆匆地衝了出去,卻哪兒哪兒都沒有找到葉九離的影子,他頓時心焦至極,第一次開始開始痛恨自己廢了的經脈,以至於他隻能依靠本能感知危險,卻根本無法修出強大的神識,除了一間間挨著找,竟一點兒別的辦法也沒有。


    他一層層地找,將整個一樓和二樓找遍了也沒有找到人,等他將第三層找了一半兒,仍舊沒有找到人的時候,他整個人都開始慌張了起來。


    而就在這時,看到劉芸兒腳步匆匆地從三樓拐角上的房間裏出來,竟是直接從三樓翻身飛了下去。


    蘇墨心中的念頭猛然一動,不知怎麽的,就跟著追了出去。


    劉芸兒顯然是衝著客棧後麵的竹林裏去的,穿過幾條巷子之後,蘇墨即便是遠遠跟著,也能夠聽到颯颯的竹葉相互觸碰的聲響。


    他皺了皺眉,邊小心地追蹤,邊想劉芸兒當時的情態和動作,隻覺得這個人應該是在她房間中看到了這片竹林裏發生了什麽,所以才這麽匆匆趕來,卻又小心地隱藏著自己的蹤跡了。


    蘇墨心中琢磨著,遠遠地看著劉芸兒身形一閃,已經躲進了石林旁邊的一處假山後麵,他的腳步微微一頓之後,卻非但沒有停下腳步,反而快步朝著遠處傳來打鬥聲的地方飛奔而去。


    血液間的共鳴讓他紅了瞳孔,空氣中飄散著一縷熟悉的血腥味兒,旁人或許不能夠分辨出什麽,修煉了血煉術,又得了葉九離七成精血的他,卻認出了那血液的主人——是阿九!


    他一陣風似的衝了過去,果然看到阿九正與幾個人戰在一起,他抿緊了唇,立刻加入了戰團。


    而被圍攏在正中央的葉九離,此刻俊臉微白的皺著眉頭,這幾個人雖然厲害,卻因為顧忌著不遠處的客棧而不敢放大招,隻不斷地逼迫著他攻擊,不像是想要殺人,倒更像是在試探他的身手。


    他並沒受傷,隻不過早間腰腹上受的那一劍傷裂開了。


    這讓他的心情有些不爽,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又一次被鮮血染紅了的衣衫,他厭棄地皺起了眉頭——剛換的一身幹淨衣裳,竟這麽快又髒了!


    這些人,當真是惹人膩煩!


    他眼中一厲,原本就陰鬱的心情頓時更加沉鬱了幾分,卻不想正要下死手,蘇墨卻衝進了戰圈。


    小東西動作兇狠淩厲,每一次動手的時機,退走的時機,都恰到好處,瞬間讓這些人亂了陣腳。


    而造就不耐至極的葉九離,終於在對麵那人當頭一劍朝著蘇墨後腦勺上去了之後,所有耐心告罄,垂著眼,一劍就剁掉了那人的一隻手。


    “啊!”


    就在那人慘叫的瞬間,領頭的蒙麵人忽然一揮手,所有蒙麵人頓時停止了動作。


    “九少爺莫動手,自己人。”


    那人說著,伸手便要去拽自己的蒙麵巾,聽聲音,竟是個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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