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馬燦如何氣急敗壞地罵,如何聲色俱厲地訓斥,馬佳良除了囁嚅著承認喝多了說了些不該說的胡話,就是鐵了心不承認他參與聯名舉報張華的事。


    這一幕,讓馬燦的眉頭擰成了一個深深的 “川” 字,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馬佳良,作為他的親侄子,幾乎是他看著一點點長大的。


    自打馬佳良上高中起,就住進了他家,寒來暑往,從校園走向職場,直至現在,這麽多年的時光,早已將他們叔侄的生活緊密交織在一起。


    幾乎每一個節假日,馬佳良都會像歸巢的鳥兒一般,迴到這個充滿溫暖記憶的家。


    馬佳良的性格,就像一本他反複翻閱過的書,每一頁的褶皺、每一處的筆跡,他都再熟悉不過。


    可如今,麵對馬佳良那堅決否認,馬燦內心的天平悄然傾斜。


    他深知,若不是真的沒做過,馬佳良不會如此執拗。


    那麽,一個大大的問號在他腦海中浮現:既然馬佳良沒有參與舉報,究竟是誰將他的名字添加上去的呢?是蘇廣聯?


    難道是他想拉著馬佳良一起 “鋌而走險” 的?


    蘇廣聯,一個市委副書記,在這個微妙的時刻,為何要這般孤注一擲?


    在市委書記兼市長陳劍鋒和常務副市長張華二人前後的夾擊中,他究竟懷揣著怎樣的算盤?


    難道他真的就那麽惦記著北原市市長的位置?


    馬燦越想越覺得迷霧重重,曾經他熟悉的蘇廣聯,此刻仿佛變得陌生了許多。


    然而,不管蘇廣聯和馬佳良這邊如何折騰,馬燦此刻已無暇分心。


    他感覺自己就像坐在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口上,屁股下邊的火正熊熊燃燒,亟待撲滅。


    牧老今天的態度,雖然沒有直接拒絕,但那一通大發雷霆,猶如一記重錘,著實把他嚇住了。


    直到現在,他的心跳仍未完全平複。


    漸漸地,馬燦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知道,當下最重要的,是思考下一步該如何巧妙地說服牧老,怎樣才能幫自己擺脫眼前這棘手的難題,讓自己從這場危機四伏的困境中全身而退。


    此時,北原市的夜色深沉,簡永紅房間裏的燈光卻依舊明亮。


    她坐在堆滿文件的桌前,眉頭緊鎖,絲毫沒有入睡的跡象。


    今天,她親自帶隊前往北原市財政局,費盡周折調出了那些幹部所謂 “捐款” 的賬目。


    這一番興師動眾的操作,實則有著雙重目的。


    其一,蘇廣聯等人舉報張華,省紀委派她前來調查,她得把這場戲的麵子做足,好讓蘇廣聯他們看在眼裏。


    其二,張華之所以讓官員們搞 “捐款” 來保位置,根源在於北原市財政捉襟見肘


    北原市的財政資金被大小官員擠占殆盡。


    張華當下的 “綏靖” 策略,無非是讓這些人把不該拿的資金退迴來。


    而張華那句 “留著這些人幹嘛?過年殺了吃嗎?” 已然表明,日後必定會收拾這些人。


    所以,無論張華後續如何行動,她這個當大姐的,都必須全力配合省紀委和張華,將這場戲演得滴水不漏。


    然而,當簡永紅仔細翻看這些捐款賬目時,內心的怒火瞬間被點燃。


    都到了這般危急時刻,那些有問題的官員竟還如此冥頑不靈,死死抱住錢財不放。


    這麽多存在問題的官員,總共才捐了不到五百萬,這簡直是舍命不舍財,實在令人發指。


    她猛地將賬目摔在桌上,站起身來,在房間裏來迴踱步,心中暗自思忖:“這些人如此貪婪,必須得想個辦法好好整治一番,絕不能讓他們輕易蒙混過關……”


    簡永紅踱步了許久,突然停下腳步,目光堅定地看向窗外那濃稠如墨的夜色。


    她深知,僅靠現有的賬目遠遠不足以讓這些貪婪之徒受到應有的懲處,必須深挖下去。


    一天,就這麽過去了。


    周二,晨曦如紗,輕柔地透過窗戶,灑在臥室裏。


    往常,張華總是伴著這第一縷微光早早起身,開啟忙碌而充實的一天。


    可今日,他坐在床邊,雙眼直直地望向窗外那片正漸漸被點亮的天空,眉頭卻緊緊皺起,心中仿若被一塊沉重的巨石壓著,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在心底肆意蔓延。


    這種不安,從得知小舅媽春秀離世的那一刻起,便如影隨形。


    猶豫在張華心間翻湧了好一陣,最終,他還是緩緩伸出手,拿起放在枕邊的手機。


    手指在屏幕上輕輕滑動,撥通了張蘭的電話。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聽筒裏傳來娘那熟悉卻又帶著無盡悲傷與沉重的聲音,張華的心猛地一揪。


    他深知,對於娘而言,春秀不僅僅是弟媳,更是在這世間為數不多、能給予她溫暖與慰藉的親人。


    如今春秀的驟然離去,恰似一把利刃,狠狠刺痛了娘的心,也讓張華滿心都是心疼。


    “娘,您別太傷心了,身體要緊。” 張華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又堅定:“小舅媽下葬是哪天?我一定得趕迴去,送她最後一程。”


    張蘭在電話那頭聽聞,語氣瞬間變得急切而堅決:“你可千萬別迴來。


    你工作那麽忙,每天都有一大攤子事要處理,腳不沾地的,哪能為了這事耽誤工作呢。平河市這邊你就別操心了。”


    這時,電話被小舅劉會軍接了過去,他說道:“張華啊,聽小舅的,別往迴趕了。


    倩倩媽可幫了大忙,葬禮的方方麵麵都是她在張羅。


    平河市好幾個部門的人也都來家裏慰問過了。


    你舅媽的遺體已經送迴老家村子了,我們也都迴來了。


    按倩倩媽的想法,就依照南陸省民間的規矩,在家停靈三天,三天後出殯下葬。


    現在全村人都在幫忙忙活,亂糟糟的,你如今身份不同以往,就別趕過來了。”


    張華聽完,眉頭擰得更緊,不假思索地反駁:“小舅,我再是什麽身份,小舅媽的最後一程我必須到場。


    你們別勸了,跟王滿倉說一聲,讓他提前一天迴來,接我過去。”


    說完,他果斷地掛斷了電話。


    掛斷電話後,張華呆坐在原地,久久無法平靜。


    他望著窗外那逐漸明亮起來的世界,卻覺得一切都變得如此陌生而殘酷。


    生命竟如此脆弱,如風中殘燭,說滅就滅,這讓他深深感受到自己的無助與無奈。


    刹那間,那些自小經曆的過往,如同電影般在他腦海中一幕接著一幕地閃現。


    他看到了母親張梅那滿頭與年齡極不相稱的白發,每一根白發都仿佛訴說著生活的艱辛與滄桑;


    又看到了記憶中父親代權,從火車站卸完車後迴來時,那髒兮兮的手中,用一根繩子吊著一根焦黃的油條。


    那是父親在疲憊勞作後,還想著給年幼的他帶迴來的珍貴美味。


    想著想著,張華的眼睛瞬間模糊了,淚水不受控製地悄然滑落。


    這麽多年來,無論麵對怎樣的艱難險阻,他都始終剛勇無畏,可唯有對親人的迴憶與眷戀,如同深深紮根在心底的刺,是他永遠割舍不下的痛。


    就在這時,高倩不知何時輕輕坐了起來,她無聲地將身子貼到張華身邊,溫柔地伸出手臂,輕輕摟住張華的肩膀,隨後把臉靠在他的肩頭,另一隻手抽出紙巾,小心翼翼地幫他擦拭著臉上的淚水。


    這已經是高倩第三次見到張華落淚了。


    第一次,是在雙河的那個雪天春節,高倩做了幾個菜,和張華一起吃。


    那時,張華第一次在高倩身邊感受到家的溫暖,想起父母,不禁落淚。


    第二次,是清明節去竹林縣公墓園為公公婆婆掃墓,張華在墓前泣不成聲。


    而如今,這是第三次。


    每一次張華落淚,都源於親人。


    可以說,張華無論工作多累,受多少委屈,都能咬牙堅持,可在他心中,最珍視、最在乎的,始終是那濃濃的親情和自己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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