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在從小到大生長的屋子雕花鐵門外許久,淳雪仍舊提不起勇氣按下門鈴,通知管家她迴來的消息。


    久違了,溫馨的家、溫暖的避風港,無奈卻不能登堂入室。


    她現在這副狼狽模樣,若被父親看見了,肯定會不放心、繼而追究起她的婚姻生活──


    表麵上看似美滿,實質上卻是腐敗又一敗塗地,外表看上去是對金童玉女,事實上貌合神離,根本沒有交集。


    她曾和丈夫與父親開心聚過餐,他溫柔體貼、對她嗬護備至,儼然是個疼妻子的好男人。


    父親心感寬慰,也更深信當初答應把她嫁給邵蘊齊的決定,並不是荒謬胡塗的錯誤。


    況且,父親的健康狀態大不如前,多一份操煩對身體都是負擔。


    看他高興的模樣,孝順的淳雪豈忍心讓他知曉真相──


    婚姻隻是個空殼,住在裏頭空蕩寒冷、寂寞無助。


    在她以為努力挽迴收到效果時,卻莫名其妙被趕出「家」門,頓時流離失所、有家歸不得。


    她不敢相信有那麽可怕的事,她一心一意深愛、待以真心的男人、她的丈夫,居然用一千萬的價碼,把她「賣」了?!


    她不確定那紙合約在法律上是否生效,答案也不再重要。


    她把身心毫無保留的交付給他,換來的卻是一張殘酷的賣身契約,以及一千萬支票。


    或許,這是她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愛上了不該愛的男人、並接受不該屬於她的婚姻──的下場。


    一陣酸楚自心口擴散,蔓延至眼眶、鼻腔,她難受得喘不過氣。


    她不知道自己如何離開邵蘊齊的辦公室、搭車輾轉迴到杜家,像一縷遊魂東飄西蕩,沒有著落。


    拭去眼角的淚珠,她的眼角餘光瞥見管家熟悉的身影,緩緩朝大門走來。心一驚,頭也不迴的拔腿跑開。


    即使好幾次步伐不穩而踉蹌跌倒,細致的肌膚擦破了皮、滲出血絲,她仍不斷往前跑。


    直到再也跑不動才緩下腳步,雙腳卻乏力的癱軟在地。


    再無心理會路人的異樣眼光,淳雪趴在雨剛停的泥濘紅磚道上無聲啜泣,不曉得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偶爾,也有路過的好心人士趨前詢問,想要幫忙,因為她的沉默與退縮而悻幸然離開。


    她明白現下不是自憐自艾的時候,應該提振精神思索、計劃往後的日子,偏偏就是克製不住滿腔沮喪、無法武裝堅強。


    哭泣不能解決問題,卻是治療心靈傷口的重要過程。


    「原來妳在這裏。」


    一雙晶亮的黑皮鞋映入她婆娑的淚眼,隨後肩頭落下一股重量,是一件男性西裝外套。


    緩緩抬起頭,一張俊痞的男性臉龐神情嚴肅的睨著她,淳雪迅即繃起淒迷的蒼白臉孔,防衛的盯住他。


    n蹙起眉,伸手想攙起她顫巍巍的荏弱身軀,卻被使勁推開。


    他啞然失笑,顯然他成了摧毀她所有希望的可惡劊子手。


    淳雪兀自撐起軟綿綿的身子,態度冷漠的把外套遞還給他,踩著虛浮的步伐前行。


    「等一下……」n歎一口氣,邁開長腿沒兩步就追上她、擋去她的去路。


    個性溫和無爭的她,這迴鐵了心不搭理,視若無睹的越過n。


    原來溫柔如綿羊的小女人,發起脾氣來也是不容小覷,但又倔強得可愛,令人舍不得對她生氣。


    「聽我說。」他捉住她的手腕,看著她恍惚的麵容,才記起她聽不見。索性牽著她的手不放,朝停車方向去。


    「放開我!」淳雪噘著嘴,虛弱的聲音起不了任何嚇阻作用。


    雖然之前和他「相談甚歡」,卻怎麽也無法諒解他和邵蘊齊私下做的「不法勾當」。


    究竟是震驚抑或憤怒,她已分不清。


    n對她的抗拒無動於衷,也無視路人投以奇異的眼光,擅自將她帶上車,迅速吩咐司機開車。


    接著,他抽了幾張麵紙給她擦幹淚痕,掏出pda手機熟練的輸入道:冷靜點,我這麽做是有目的的。


    淳雪眨著迷蒙杏眸,費了好些功夫才看清楚屏幕上的字,不解的望著他,晶瑩的淚凝結在眼眶,閃爍奪人。


    如此嬌弱柔美、楚楚動人的女人,若是平常,n絕對不會放過「染指」的機會,她雖是花錢「交易」來的,卻萬萬碰不得──


    花心歸花心、風流歸風流,他還是會顧及道德及道義,隻是實在很想整整邵蘊齊那個自命清高、抵死不承認中了愛神的箭的家夥。


    嫉妒、吃醋的眼神他看得多了,忘不了那一次慈善晚會,他的猛獻殷懃招來那家夥彷佛要殺死人的淩厲眼光。


    說真的,他還挺得意的。


    他很想看看一個視愛情如糞土的鐵齒家夥,為了一個女人能犧牲到什麽程度。


    光想象,就覺得精彩可期、錯過可惜。


    相信我。他又寫道。末了,給她一記肯定、和善的眼神。


    淳雪失神的盯著膝頭,沒有迴應,心的一隅卻已悄悄信任他。


    她沿途沉默著,但心口濃密的陰霾,似乎稍微化開了些,有一絲絲微亮的曙光透進來,溫暖她失溫的心房……


    「啊──嗯──honey……快……」


    偌大的房間內,充斥著浪蕩狐媚的女性呻吟,床上兩具男女裸體曖昧的交纏,滿室旖旎春光。


    女人陶醉在情欲帶來的美妙滋味中。


    尤其,對方還是身價不凡的「先驅集團」執行長,長相俊美、體格修長精碩,男人極品中的極品,讓她為之瘋狂。


    她使出渾身解數,在他麵前搔首弄姿、挑逗勾引,換來和他纏綿的機會。


    她是目前紅遍港台的歌手,再攀上在商場唿風喚雨的大人物,晉升豪門貴婦,不必辛苦工作就能享受奢華無憂的生活。


    這也是每個女人最終的夢想呀!


    多虧老天爺賜予她出色的美貌、姣好的身材,才能讓這位俊美多金的跨國集團接班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與她發生關係。


    她淫媚的喘息鑽進邵蘊齊耳中,非但沒有令他血脈賁張,反而倒胃至極。他無情地推開她,下床步入浴室。


    乍見她天使般無瑕的麵容,深深迷惑了他。


    但這外表清純嬌美的女人,骨子裏卻徹底淫浪,表裏不一的程度令人作嘔。


    強烈失望之餘,一股巨大的煩悶與焦慮排山倒海而來,他的性致盡失。


    女人錯愕的倒在床鋪上,下一秒,不甘地惱怒尖叫出聲。


    他衝完澡、整好儀容出來,對著床上一絲不掛的女人說道:「明天我會派人送一張三百萬支票給妳。」語氣如同千年寒冰。


    「不!」她嬌嗔道。「人家才不要錢,我愛的……」


    砰!


    她的表白尚來不及說完,邵蘊齊已經毅然離去,響亮的關門聲將他的火氣顯露無遺。


    旋即,女人臉上的無辜神情也消失無蹤。「三百萬?!」燃起一根涼煙,滿意的笑了出來。「不愧是做大生意的,上個床就有三百萬。」


    她暗自思忖,該好好調查那些名門貴公子,都在哪些場合出沒……


    獨自坐在酒吧陰暗角落,邵蘊齊一杯接一杯喝著烈酒,濃烈的酒精麻痹他的神經。


    他以為可以讓腦袋暫時淨空,沒想到,反而益加紊亂──


    希望有朝一日,他能認真看看我、嚐試著了解我。哪怕隻是一個微笑,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一切就都值得。


    希望有朝一日,他會愛上找……


    這是奢望嗎?


    棋子被利用完,接下來就是遭到扔棄,不值得留戀嗬!


    曾經閱覽過的字句,幾乎一字不漏的在他腦中播映,如同緊箍咒般牢牢困鎖住他,掙脫不了。


    「她」說對了──他真的把她扔棄,但……為什麽沒有擺脫麻煩的愉快?更沒有預期中,傷害她後所謂的痛快?


    奶奶安排的相親宴,他沒有一次赴約,老人家的三申五令他全當耳邊風,沒心思陪她玩辦家家酒。


    邵蘊齊行程依舊滿檔、應酬也從沒少過,女伴更是多如過江之鯽,但心中有個區域始終荒涼,再多金錢、美貪、佳釀和女人都無法填滿。


    他清楚原因,卻一直不願正視。總在醉意茫茫之際,觸及最不想碰的禁忌。


    將近四個月以來,沒有任何關於「她」的消息,沒有他的日子,她是否會比較快樂?是否曾經想念他?


    怎麽可能?她恨他都來不及了,若真想起他,恐怕也是詛咒他、怨恨他的薄情寡義。


    她不在,他的生命彷佛遺失了重要的東西,空蕩蕩的心房被濃烈的失落與空虛占據,這才深切體悟她已成為生活的一部分。


    無論對她的感情是愛也好、是習慣也罷,沒有她的溫柔、她的笑容,他悵然若失,嚐到的寂寞滋味,原來如此難以消受。


    她付出太多,他在接受的同時,卻以殘忍的言詞與態度迴敬她。


    他以為,她在受了傷後仍會帶著柔順的笑容迴到他身邊,一天、兩天、一星期終至一個月過去,她沒有再出現。


    他的胃口已被她養刁,當期待不再被滿足,他居然怪罪起她的無情。


    每一天,他都在自責與怨憤中,過著期盼然後落空的渾噩生活。


    耙梳著淩亂的發,邵蘊齊又一口氣飲光一杯烈酒,茫然的籲出一口氣,排解胸口積壓的鬱悶感。


    蒙矓間,他的耳畔響起男女調情的嬉笑聲,男人的聲音似曾相識……


    「阿齊?」


    n摟著一名身材火辣的混血兒女郎,態度親密。


    邵蘊齊瞇起灰蒙的雙眼盯著他們,赫然發現他身邊的女人,和前晚的不是同一個,不禁怒火中燒。


    「才幾點就醉了?要不要幫你叫車,載你迴家?」n攙起他,一臉關切。


    邵蘊齊不領情的揮開他,一把無名火加上酒精作祟,他冷不防一拳落在n俊痞的臉上。「你這拈花惹草的家夥!」他咆哮。


    事出突然,n沒有防禦準備,失去重心撞倒旁邊的桌子,清脆的破碎聲響引起一陣騷動及嘩然。


    本以為勢必會引爆一場爭執,不料,n摀著發麻的臉,露出耐人尋味的笑。


    旁人看得一頭霧水,邵蘊齊冷冷的瞪著他,對他的笑臉感到礙眼。


    n揉著紅腫的臉,神情輕鬆,完全不介意無緣無故挨了一拳。更不怕挨揍損了他的形象,在女伴麵前失了男子氣慨。


    睨著他昏醉、不悅的模樣,n竊喜他布下的網,慢慢驗收出成效了。


    三個多月,是有點久,這男人真不是普通遲鈍,憋到現在才發作。


    「你憑什麽指責我?你也不差嘛,換女人比換衣服還快。」他嘲諷道。「真是的,淳雪若知道我被揍,一定會很心疼……」他根本是存心挑釁。


    n一番話命中他的要害,邵蘊齊隻能握著拳,任憑愧疚與妒意啃蝕他的心。微醺的他此刻觀察力不及平時敏銳,否則他會發現n的笑意,其實暗藏玄機。


    那已離開他生活的名字,不期然的被提起,無以名狀的複雜情緒在他血液中流竄,本就鬱悶的心情更是波濤洶湧。


    察覺他鐵青的緊繃臉色,n簡直想仰天長笑。「淳雪真的是個無可挑剔的完美女人……」


    往日的迴憶,如潮水般淹沒邵蘊齊的理智,徹底勾引出他的思念。


    「不過,你應該不以為然吧,否則怎麽會把她賣給我?」n挑挑眉,挖苦意味濃厚。


    「她在哪裏?」邵蘊齊再也克製不了想見她的欲望,怒目相向,沉聲質問。


    「咦?找她有事?」n詫異兼疑惑,一陣誇張的驚唿,顯然剛才挨的拳並未對他造成影響。


    事實上,他隱瞞了實情──


    淳雪在他安排棲身之所住了三天後便不告而別,他動用了大批人力,才獲悉她的近況。他親自出馬找她迴來,她卻堅決拒絕,絲毫不肯妥協。


    他明白,她其實有點「敵視」他,認為他和邵蘊齊是共犯,覺得他居心叵測。


    他也不勉強,暗中派人監視、注意她的一舉一動,確保「商品」安全無虞。私人關心的成分,隻有一點點。


    許多問題衝到了嘴邊,卻又沒有立場開口。邵蘊齊啞口無言,答不出話來,滿腔窩囊氣無處發泄,僅能悶在心裏。


    受製於人的感受,真是他媽的不好受!悶哼一聲,他邁開顛茫的步伐,憤然離去。


    當邵蘊齊的身影隱沒,n突然爆出得意狂笑。


    他有預感,一億元很快就能到手了……


    為了維持生活,杜淳雪四處應征工作,即使擁有優異學曆與成績,失聰的缺陷令她不斷碰壁。


    這樣的曆練,讓她更深切感受到社會的人情冷暖,不再像以前一樣天真,卻也更堅強。


    淳雪過了好長一段行屍走肉的日子,某天,哭累睡著醒來後,突然再也流不出一滴淚,她就意識到自己必須重新振作。


    然而幾天之後,她再度麵臨驚人的事實──


    發現自己懷孕後她一度情緒崩潰,甚至動過墮胎的念頭。連續幾天都在診所外躊躇徘徊好久,始終鼓不起勇氣踏進去。


    善良的她,無論如何都不忍扼殺一條無辜生命,再者,女人天生的母性使然,即便嬰兒尚未完全成型,卻已產生無法切斷的深刻情感。


    不能被挫折擊倒──為了父親、為了自己,更為了肚裏的孩子。


    趁著肚子還沒隆起,淳雪更加積極尋覓工作,存款雖足夠應付一切花用,可是她不能任由生活一片空白。


    頓時,她感覺到自己明顯的蛻變,而運氣似乎也從領悟的那天起轉好。


    她先前抱持姑且一試的心態,把抒發心情所寫下的文章,投稿至報紙副刊。


    一家國際性出版社的主編讀過她的作品後,相當欣賞她細膩的感情與獨特的筆調,寫信表示想與她見麵,討論進一步的合作。


    就這樣,她成為出版社的特約作者,主編也對她格外照顧,經常向她邀稿,讀者反應也相當熱烈。


    由於不會受到外界聲音的幹擾,反而有助她徹底投入文字世界,阻力竟然神奇地成了助力。


    這是她當初怎麽也沒想到的「意外收獲」吧。


    夜裏,她正埋首對著稿紙振筆疾書,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她依稀聽見了紙張被風吹起的沙沙聲響。


    她停筆仔細聆聽,卻又恢複成一片寧靜,她依舊是個聾子。


    是錯覺吧!她取笑自己太敏感,沒放在心上。


    可是,幾天下來「幻聽」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她甚至曾經聽到飛機經過轟隆隆的巨響。


    當她屏神凝聽,又什麽都聽不見,幾乎以為自己精神有問題。


    淳雪把事情告訴好友般的主編,主編認為是她壓力太大,遂要她停筆一天,開車帶她四處逛逛、吃個飯。


    用餐至一半,主編接獲一通電話,臉色突然轉為凝重,表示有要事必須先行離席。


    淳雪落單後失去胃口,準備打道迴府。一起身,赫然對上一雙深邃的黑眸,緊緊睇著她。


    她的心狠狠震蕩了下,哽住唿吸。費了好大的勁自我告誡,才別開視線佯裝若無其事的走開。


    她以為已將他徹底忘記,卻在見到他的剎那,片刻失神。


    邵蘊齊凝眸,巨細靡遺的審視著久違的容顏,心海翻騰。


    幾個月沒見,她似乎變得比較豐腴,那雙孩子般無邪的星眸,多了幾分穩重及世故,也多了幾分成熟韻味,不若他想象的消瘦、憔悴。


    沒有他的「操控」,她果然過得比較好。


    千頭萬緒充斥在心頭,千言萬語梗塞在喉嚨,他感到無比沉重,悶悶不樂。


    曆經無數大場麵,他都應對泰然,現在竟連一句問候都擠出不來,而且,他要用什麽立場問她:過得好不好?


    滿滿的愧疚與自責,輪流鞭苔著他的心。


    若非她,邵蘊齊從不知道自己還懂得「心疼」以及「後悔」。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會好好珍惜她,眼眶突然湧現一陣酸楚。


    他毫不避諱的凝視,教淳雪渾身不自在。


    她以為純粹巧遇……可是,從步出餐廳到捷運站的這段路程,邵蘊齊始終如影隨形,甚至還跟她上捷運。


    為了擺脫他,淳雪不斷的轉換車廂,他也亦步亦趨的尾隨其後。


    淳雪清楚,他的出現並不單純。


    但為什麽?除了跟著她、看著她,其它什麽都沒仿。他究竟想表達什麽?困惑之餘,有更多想象空間和莫名的期待……


    他們出色登對的外型,毫無意外的成了乘客們矚目的焦點,還有人以為他們在拍偶像劇,對他們指指點點、交頭接耳。


    詭異的是,她居然聽見了列車高速行駛時的聲響,以及車廂內的交談聲!


    這是夢嗎?!不踏實感頓時包圍她,她感到恐慌、無措。


    靠站後,她不管三七二十一馬上出站,一湧而來的聲浪,令她暈眩不已,荏弱的嬌軀顛晃了下。


    她閉上眼,許多聲音鑽穿過耳膜,傳導至大腦,確確實實接收到來自四麵八方的訊息。


    在她失去意識倒下的瞬間,邵蘊齊眼捷手快的攙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俊逸的臉龐流露出慌亂的神情。


    輕而易舉的攔腰抱起她,邵蘊齊突破人潮,直奔醫院。


    「對不起……」


    蒙矓間,淳雪聽到耳畔傳來嘶啞低沉的微弱聲音,反複著同一句話,滲入她迷茫的神經。


    當她清醒時,發現自己躺任醫院病床上,微微掀開眼,沒看到半條人影,卻聽見了一男一女的對話──


    「哥,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她?」悅耳的女聲,語氣掩不住激動與不滿。「大嫂她那麽好,你怎麽可以……把她賣給別人?!」


    男人沉默半晌,不耐煩的迴道:「妳呢?差點把她撞死,卻沒勇氣承認!」


    聞言,淳雪震撼、驚愕,頓時失了方寸。


    他們是誰?她努力張開眼,試圖將他們的長相看清楚。


    「我……」女人被點中死穴,停頓了好長一段時間,堅決道:「等大嫂醒來,我會求她原諒……」


    突然,周遭陷入一陣冗長的靜默,淳雪的唿吸也隨之凍結。


    男人驀地吐出一口氣,語氣透著濃濃的疲憊和無奈。「我已經嚐到惡果了。」


    她辨認出來了,那聲音就是在她耳邊不斷呢喃「對不起」的男人……是他。


    而女孩子應該就是邵蘊妍了。開車撞到她而逃逸的肇事者,是她?!


    淳雪的心髒幾乎要負荷不了突如其來的「真相」,沒察覺淚水已爬滿蒼白的臉龐。


    她還來不及為自己恢複聽覺而雀躍,就再度墜落穀底,痛苦且絕望。


    她寧可一輩子都當個聾子,也不想親耳聽見如此可怕、驚悚的消息。


    在她最寂寞、無助之際,對她伸出友誼援手的女孩,居然是畏罪潛逃、改變她人生際遇的……劊子手!


    他們兄妹倆隱瞞實情、連手欺騙大家,也將她傷得體無完膚。


    被欺騙的痛楚與不堪,勝過身體殘缺的遺憾,淳雪摀著心口,眼淚縱流。「卑鄙!」


    她撐起身,冷眼盯住他們。


    她深沉的責難,讓他們兄妹倆吃了一驚。


    看見她淚流滿麵、哀戚的模樣,兩人先是一愣,接下來則是皺著眉、發出同樣疑問:「妳……聽見了?!」


    淳雪咬著唇,不想哭出聲,被淚水占據的眼寫滿了控訴。


    邵蘊齊晦暗的眸,凝望她受傷的神情,深深揪痛他的心,一股即將永遠失去她的巨大恐懼籠罩全身。


    「……」他想喚她,喉頭卻卡著硬塊,開不了口,悔恨淩遲著痛楚的心。


    「嫂嫂,我……」邵蘊妍泣不成聲,愧疚得無地自容。


    淳雪毅然拔掉手腕上的針頭奪門而出,無法再冷靜麵對令她失控的兩人,留下無限懊悔自責的兄妹倆,怔然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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