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命運的齒輪就該這麽轉嗎?如果那時候他不會恍惚她那張臉像極了自己深愛的妻子,如果他能有一點點憐憫心,不把自己的自私拉扯到別人身上,那她是不是就會和當時那個年輕男人走在一起,是不是也會有那麽一天,結婚,生兒育女,有她嫻靜的人生呢?


    可如今……


    她隻能坐在這裏,懷揣著一張有她依賴和思念的照片,懷揣著她的放不下和心願,像是排解又像是囑托,隱藏著自己的悲傷,感懷著別人的幸福。


    有些事情,年輕的時候無法懂得,而懂得之後已經不再年輕,人生,永遠彌補不了時間。


    遺憾,隻會加深遺憾。


    “我女兒,未來交給你了。”


    一句很簡單很淡然的話從康家雄口中說出後,他從自己手臂上輕輕拿下了林一諾的手……


    這本是送他愛的女人走向幸福,可還有另一種錯覺,送他最愛的女人,走向幸福。


    女兒是他愛的,伊人是他最愛。


    恍惚間,看著林一諾臉上遮擋不住的含笑幸福,他就像看到了謝伊人站在他旁邊,也這麽笑,這麽開心,此時才意識到,真的愛到深處,愛人幸福,自己也會跟著幸福。


    可真的太晚了。


    當林一諾被交到祁嶼承手裏時,康家雄下意識的看向了賓客裏,看到了自己的三個兒子,他們的身邊如今都帶了一個女孩子,甚至他的身後,還走著自己的孫子和孫女。


    他們麵容平靜,沒有一點喜悅,卻也看不到負麵情緒。


    一瞬間,仿佛在他們身後,看到了他的發妻。


    他到了現在,怨恨的也還是自己,那個女人就算害死了他的最愛,可他根本沒資格去恨她,她給他的三個兒子,心都是善良的,最起碼要比他善良,也比他懂得愛。


    他們其實,都和他們的母親孫美青很像。


    *


    看著麵前的妻子,祁嶼承真的沒想到自己那個可愛的老婆會有一天這麽優雅動人,那一張帶著輕笑的臉,讓他的心砰砰直跳。


    掀開她頭上的白紗,那張絕色容顏清晰之後,他喉結滾動了一下,這才輕輕的擁抱了她一下,而就在兩個人攜手朝牧師走去的時候……


    “咳咳……”


    偌大的教堂中,突然傳來了孩童的咳嗽聲。


    聲音來自四麵八方,一下子全場的人都被聲音吸引,找著聲音的來源。


    陽陽!


    承諾夫婦心裏頓時躥出了同一個名字。


    dies-and-gentlemen……”果真,是小太陽的聲音,還操著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語。


    “哈嘍,爹地,媽咪!”


    當孩子的聲音徹徹底底的響徹在這莊嚴的教堂後,祁嶼承一驚,這混小子真的要惡作劇呢?


    “你們知道我為什麽不想參加你們的婚禮嗎?”當孩子一口流利的英文又一次響徹在空氣中後,接著從一個暗處,突然投影在了天花板上一些很清晰的畫麵,立馬,現場出現了一陣驚唿聲,祁嶼承的臉都綠了。


    是他和林一諾某一天背著孩子親親的小視頻,還是他壓在林一諾身上,一臉流氓的模樣……


    這場麵,竟然被熊孩子看到了,還拍了下來?不過,把視頻投影,這是誰教給他的?


    而此時坐在賓客裏的祁嶼澤,心虛的遮住了自己的雙眼,這一偉大操作和儀器,是他之前教給大侄子看動畫片的。


    “祁嶼承,你看看你那個傻樣子,我並不想讓我老媽嫁給你,可誰能想到林一諾這個女人那麽蠢呢,她就非要嫁給你,還打扮的那麽漂亮,老實說,我吃醋了!”


    聽了這話手,祁嶼承在心裏暗暗發誓,他一定不打死他親兒子。


    “不過看在你們親親後,又要給我生個小妹妹的份上,我勉強同意林一諾嫁給你,唉……沒辦法,祁嶼承,雖然你的寶貝我才讀小班,但我現在就會開始孝順你,誰讓爺爺說,我身上流著你和林一諾的血呢,你和我老媽結婚後,以後我就不叫你名字了……”


    孩子稚嫩的童聲帶著單純和古靈精怪,讓很多賓客都笑了,而天花板上,那靠著投影儀顯現的視頻,還在重複播放,祁嶼承現在深刻的認識到,他有生之年的讓人津津樂道的黑曆史,哪一次不是來自他的親兒子!


    就在他有一種想打一頓那熊孩子再舉行婚禮的衝動時,突然空氣裏傳來了一陣噪音,接著是一道很可愛也很認真的,小太陽的聲音:


    “哦,更重要的是,爸爸媽媽,我愛你們,以後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呦!”


    一刹那,就被感動了。


    可接著……


    “爸爸,我昨天想要的限量兒童車,太爺爺不給我買,明天是最後一天,我給你告白了,你不買對不起我!你不買,我就把我半夜看到你欺負媽媽的事告訴外公!”


    “買!”祁嶼承實在忍不住大喊了一個字。


    “木嘛!”空氣裏傳來了熊孩子誇張的親吻聲後,接著天花板上的畫麵瞬間消失,然後是一片寂靜。


    而接著……


    哈哈哈哈哈的笑聲,傳遍了整個教堂。


    “承,這是不是就是坑爹的真正意思啊?”被兒子整的紅透了臉的林一諾低聲問祁嶼承。


    “你同意我今晚上打他一頓嗎?”祁嶼承強顏歡笑的反問。


    “別太狠。”


    林一諾說完,祁嶼承這才滿意的笑了笑。


    “可你真的下得去手嗎?”


    “下不去,他比誰都懂打個巴掌給顆棗的道理。”


    “畢竟你親兒子。”


    兩個人說著悄悄話,最後走到了牧師前麵。


    坐在賓客裏的米珊,此時不止看著一對兒不算新人的新人,還盯著自己的一對兒兒女,小若水今天穿著白裙子,小未來穿著一身很可愛的小西裝,此時正站在牧師旁邊,在賓客席裏找到了爸媽,然後衝著她和康碩騫一個勁的拋媚眼。


    米珊順勢看了一眼坐在他旁邊的康碩騫,卻不料他卻把腦袋歪了一下,抵在米珊耳朵後輕輕問:“葭兒的婚紗好看嗎?”


    他突然這麽問,米珊一怔,然後才迴答:“那當然啊。”


    看她迴答很快,康碩騫突然伸出手放在她的大腿上,然後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而後這才說道:“珊珊,咱們不能攀比。”


    嗯?


    就在米珊撲閃著大眼不明所以的時候,她的手就被他拽到了自己身上,兩隻大手緊緊握著她那隻小手,他看著台上正在宣誓誓詞的祁嶼承和林一諾,臉上慢慢的帶上了笑,笑容還越來越大,米珊看著他這副樣子,模樣有些呆……


    而就在他突然轉了下瞳仁看了她一眼後,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接著大眼閃爍出了光芒。


    她陪他過的第一個生日時,他突然拿出了婚戒,和她自然而然的交換了戒指後,他那天對她說:“不要攀比。”


    而那天,她迴答……


    “我沒攀比。”她看著她,嘴角揚起笑迴答。


    對,就是這一句。


    “攀比的是我。”看著台上的人,他接著她迴答道,而後,感覺到手心被他婆娑了一下之後,他止住了臉上的笑容,認真而深情的說道:“你和葭兒是朋友,祁嶼承能給葭兒的,我也能給你。”


    ——你和林一諾是朋友,祁嶼承能給林一諾的,我也能給你。


    突然,一切就像迴到了原點。


    心裏好開心。


    *


    婚禮儀式結束後,眾多賓客都前往了婚宴現場,今天的婚禮,多是康家和祁家的生意夥伴,如果不是兩個人早就領證了,在旁人眼裏,還以為是一場商業聯姻。


    教堂外的停車場外,一輛勞斯萊斯外,有位美婦人對她旁邊的中年男士說道:“小曼沒來婚禮現場,她去哪兒了?”


    “估計是和初兒出去玩兒了。”男人迴答。


    而此時,在教堂不遠處的花園裏,宋曼頤拉著凱恩坐在落葉鋪滿的草坪上,她雙手撐地,仰著腦袋看著樹梢後的夕陽,那張好看的臉上蹭著一點灰塵,她眸子眯起,眼神有點沒落,而那一頭冷棕色的長發粘上了落葉。


    凱恩手裏拿著一塊撕開的長巧克力,看著她這副模樣,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抬起手幫她把頭發上的落葉給拽了下來,“哥們兒,你竟然連小阿姨的婚禮都不參加。”孩子如今,和她很熟了。


    “顧初然,你說你爸現在在做什麽呢?”聲音難得的安靜,安靜到連孩子都恍惚,這個女魔頭竟然還可以這麽文靜。


    “今天是周六,如果爸爸沒行動,應該在睡覺。”嘎嘣咬了一口嘴裏的巧克力,凱恩迴答的輕描淡寫。


    “那就是,可能有時間過來,但他沒參加葭兒的婚禮。”聲音,她說的越來越低。


    “小阿姨要嫁給祁叔叔,又不是嫁給我我爸爸,他來幹嘛呢!”孩子挑眉,說出了他的見解。


    凱恩的話讓宋曼頤一頓,接著她垂下頭看著他,思考了片刻問:“對了顧初然,你知道你爸爸一直給你找的有鳳凰的媽媽,是誰嗎?”


    “小阿姨,爸爸告訴我了。”說了這話後,凱恩白了宋曼頤一眼,“拜托,我現在九歲了,別把當小孩子好不好?”


    “你本來就是小孩子!”宋曼頤先是幼稚的反駁了一句,之後她又沉下了眸子,“初兒,你想你媽媽嗎?”


    “嗯……很久以前想過,可是我個子越來越高後,本來就沒見過,現在在我心裏越來越淡了,倒是你,每天都纏著我!”說了這話,凱恩又咬了一口巧克力,嘴角勾起了小惡魔的笑,還甩了甩他那一頭純天然的棕色頭發。


    “顧初然,我發現你真是早熟,你這像個九歲孩子說的話嗎?老實告訴我,你每天在學校都看什麽書呢?”


    “福爾摩斯探案集,法文版的,我親媽是法國人。”


    孩子的話,讓宋曼頤直起了身子,她盯著凱恩那張好看而有國際範的小臉看了許久,突然有那麽一件事,很想問問他:“顧初然,你……”


    “算了。”


    剛張開嘴,她卻還是打消了念頭。


    “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有車開走了,婚禮應該結束了,我們去吃飯吧。”說罷,她站起身,隨手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然後邁開步子,徑直朝著教堂的方向走了過去。


    凱恩也隨後站起了身,他看著宋曼頤那副不注意形象的模樣,還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女魔頭,別人今天都穿禮服,你怎麽穿了牛仔褲?”


    今天的宋曼頤雖然穿著休閑,可那條煙灰色的牛仔褲依舊能襯出她的大長腿,上半身穿了一件黑色的翻毛皮衣,看起來有一種帥氣的曼妙。


    “又不是我的婚禮,我穿那麽講究幹嘛,而且就衝姐這顏值,穿牛仔褲也能秒殺那一票穿裙子的!”


    聽了她這自戀的話,凱恩撇著嘴聳了聳肩,小跑著跟在了她旁邊,因為個子高,凱恩看起來的確不像九歲的孩子,甚至孩子恬淡的臉上,簡直就像聰明的代名詞。


    她之前很想問他:初兒,你那麽聰明,你知不知道你爸爸心裏有誰啊?


    這話,她如今越來越問不出來了。


    日月交替一直很平緩,時間過的一如既往,可孩子成長太快,超過了正年輕的她變老的速度,他六七歲的時候,她帶他出去,她還像個阿姨,可現在她和他走在路上,卻越來越像姐弟。


    顧子卿,今天是你婚約者大婚的日子,你是忙的走不開,還是看不了這一幕,所以在逃避不想來。


    還是說,不想看到我。


    “女魔頭,你很想嫁給我爸嗎?”凱恩,察覺到了她臉上的失落。


    “不不不,你想多了,我雖然喜歡你爸,但我不想結婚,你覺得我是那種能穿婚紗乖乖站一天的人嗎?”


    結婚嗎,哪個女人不想,可是如果不是你爸,那我不想結,如果你爸不想結,那我也不想結。


    “切,就知道你要這麽說。”凱恩別過了臉。


    眼看著就要走到教堂外的泊油路上了,他們看到了祁嶼承和林一諾攜手從教堂的大門走了出來,他們身後緊跟著康碩騫和米珊,兩個人一人抱著一個孩子。


    “小太陽不在呢。”凱恩盯著郎才女貌的祁嶼承和林一諾,發現了某個失蹤人口。


    “祁皓暄那小王八蛋,肯定不喜歡這麽規規矩矩的地方。”宋曼頤脫口便答。


    凱恩貓了她一眼,其實……


    在他得知林一諾要和祁嶼承舉辦婚禮這個消息後,他做夢夢到了自己爸爸結婚,甚至更可恥的是,他竟然還夢到了裏麵的新娘是宋曼頤,隻不過……這麽久了,如果真要有個人做他的媽媽,他的確不討厭宋曼頤,而如果有一天他爸爸真的要結婚了,他認為,自己也會躲起來吧。


    “誒,你爺爺和我爸在一起站著呢,我們過去吧!”看到了自己父親,宋曼頤眸子一亮,拉著小凱恩直接邁開步子跑了起來。


    正要上婚車的林一諾,一眼就看到了像是飛過來的女漢子和小正太,她一怔,嘴裏喃喃道:“小姐姐來了啊。”


    “但顧子卿沒來。”跟在她身後的祁嶼承補充。


    “你不是和顧大哥聯係過嗎,應該是工作忙吧。”


    “嗯,案子比較麻煩,他說忙完就是元旦了。”祁嶼承看著跑到自己父親身邊的宋曼頤說的略有深意,“不過20號,咱們辦中式婚禮的那一天,是老宋的生日。”


    “那顧大哥,應該會來吧。”


    “誰知道呢。”


    天色漸晚,在一行人到達婚禮現場之後,林一諾和祁嶼承去換衣服,祁嶽雲和康家雄坐在了一起,以及宋家二老、顧寒升、林千,還有祁嶼澤的親媽,薑夕芸,以及個別和康祁兩家深交的家族。


    而他們的隔壁,康家的三兄弟,和他們女方的同輩堂表兄弟姐妹在一起,他們沒說什麽,而是抬著眸子看著自己的長輩們。


    “都準備好了?”林千第一個開口,她看著康家雄問了一句。


    “嗯,既然孩子都結婚了,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該給的都得給。”康家雄迴答的很肯定。


    “可是這樣……伊人的事情浮出水麵,她過世那麽久,會有輿論。”顧寒升靠著椅子,本著自己的私心說了自己的意見。


    立馬,氣氛安靜了。


    “康碩騫,父親在說什麽啊?”看著那嚴峻的氣氛,米珊滿臉好奇的低聲問道。


    “公開葭兒的身份。”


    “啊?!”米珊詫異,“那歌後謝伊人和爸爸是什麽關係,是不是也要公布。”


    “嗯。”


    康碩騫迴答的很平淡。


    就算和林一諾關係很好,但米珊也知道林一諾是康家的私生女,而康家雄和謝伊人的關係,可想而知並不光彩,甚至這事一曝光,更是會把謝伊人重新推到輿論最頂端。


    米珊知道康碩騫很在乎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但另外兩個哥哥呢?如果這件事提出來的話,那他們作為康家的孩子,不會介意父親母親以及謝伊人之間的關係嗎?於是她偷偷的看了一眼康碩礫和康碩琰。


    他們的麵容也很平靜,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不會,葭兒出生後,我認真的想過,想和美青離婚,和伊人結婚。”突然康家雄的一句話,拉迴了米珊的眼神。


    不由的,米珊更好奇康家三個兄弟的反應了。


    可是現在,不止是米珊好奇,別人也同樣好奇,屆時,那些人都看向了兄弟三個。


    他們不難發現別人的目光,康碩騫依舊什麽話都沒說,而康碩礫一直在吐槽自己身上那身比以前小了一碼的西裝,於是,作為老大的康碩琰,猶豫了片刻還是表了個態:


    “母親和伊人都已經不在了,如果她們還活著,父親和母親離婚,我們也是父親的兒子,父親和伊人結婚,葭兒也是康家名正言順的女兒,我們三個支持父親這麽做,感情不由人,父親也該有自己的自由,何況我們也都準備成家了。”


    康碩琰淡然的話,讓長輩們很是詫異,而更詫異的,是康家雄。


    他還記得自己的夫人孫美青離世的那一晚,康碩琰說的那些話和那樣的表情,他每每想起來,總會愧疚和自責。


    聽了自己大哥的話,一直在和自己衣服較勁的康碩礫突然也正經起來,看自己三個兄弟聚集了別人的目光,他眨了眨眼,勾唇一笑,接著康碩琰的話道:“是啊,好歹是康家的鳳女,這婚禮一曝光,別人都會說是林一諾高攀了祁嶼承,我不同意,好歹是我康碩礫的胞妹,我們是下嫁。”


    “父親隻有兒子女兒,不存在私生女。”康碩騫趁勢補充道。


    突然,在坐的年輕女人都流露出了羨慕的目光,這三個男人,難不成都是妹控啊?


    而林千看著三兄弟意見這麽統一且平靜,她眼神複雜,最後噙著笑看向了康家雄。


    謝伊人死亡的真相已經被他們都知道了,而此時再把兩個已故的女人重新提及,林千發現她竟然也怪不起孫美青來。


    二十多年前,她也曾抱著幾個月大的林一諾笑的開心過,說孩子哪哪像康家雄,她也曾義氣的把她當成過妹妹,她如遇到問題,她會毫不猶豫的仗義出手……


    說到底,還是愛而不得造就了心裏的陰暗和衝動,可她最後就算算計謝伊人跳樓,最後還是沒舍得傷害康家雄的親骨肉,而是讓她帶著孩子遠走高飛了。


    如今,看著騫兒的精神狀況越來越好,那些曾經因為父母感情造成心理傷痛的老大和老二,也都抓住了自己的幸福,脫離了二十多年前那個時代,現在這個家,多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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