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嶼承,世事無常,我比你要懂這條命的重要,就是因為比你懂,我才會這麽做……我曾經以為我這輩子對什麽都是將就,可就在……我剛才,腦袋裏有了一點記憶,是我和米珊晚上睡在一起的場景……我知道……”


    “我愛她。”這三個字,康碩騫說的很輕,說完他抿了抿嘴。


    “如果可以,我也想像你和葭兒一樣,和她名正言順的以夫妻的名義生活在一起,如果人這輩子都是為別人而活,那我為她而活,現在很心甘情願,我希望我的那些東西,可以保護她這一輩子,平安。”


    祁嶼承此時覺得,這應該是康碩騫最正常話最多的一次,他不像在和他談事情,就像什麽人感覺到自己快去世之前,對人交代什麽一般。


    甚至在他遲遲不能從他這些話裏迴過神來之後,康碩騫看了看辦公桌的紙和筆,然後他拿過來,直接俯在桌子上,非常流利的書寫了一排好看的英文,而那些內容,是他在康家府邸房間的密碼和保險櫃的密碼。


    最後他折疊好,自己親自放在祁嶼承的手裏後,他扔下遲遲迴不過神的祁嶼承,然後離開了。


    在祁嶼承反應過來追出去後,康碩騫已經上了某輛車上,然後車很快的開走了。


    當康碩騫再一次坐在同濟的車裏後,高力看著他恬淡的模樣問他:“你其實迴去,完全有機會把我製伏,拿掉你身上的炸彈,為什麽你沒這麽做。”


    “你沒給我安裝任何竊聽器就憑一個定時炸彈這麽放心讓我去解決我的私事,那你一定有別的辦法挑起事端,我沒必要犯險。”


    “不愧是領導者,但我也隻是相信,你康碩騫是條真漢子!”高力對他的做法,還是客觀的在敬佩著。


    康碩騫也隻是笑了笑。


    他靠坐在這敵人的車裏,一天沒進食的胃裏沒有任何饑餓的感覺,就是因為這樣,他還是能感覺到胃裏有一處東西阻擋著他的食欲,抬起手婆娑了一下唇邊,這裏有了一圈青澀的胡茬。


    他已經記不起自己是從哪一年開始,拿起剃須刀在嘴唇上剃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胡須,但迴首看看,此時此刻,他腦海中想起的是當年他做惡事時,那些軟弱的人,身邊的親友們。


    很多他不當迴事的人,卻在這世上,都有屬於他們的一席之地,他們貧窮軟弱,可卻擁有他不曾得到的東西,一如他心裏的那位小鎮姑娘,米珊。


    這本是個蕭瑟的初冬,他是期許冬天的,在北方的城市,冬季那一片白茫茫的銀裝素裹,帶著冷氣會讓他清醒,也覺得自己的生活沒那麽黑暗。


    他心底的姑娘,今年才21歲,而他21歲的時候,是哪種模樣,如今他28歲,那等他的姑娘到了28歲的時候,又會是什麽模樣?


    而他就這麽的留下自己不明不白的決定和一些簡單的交代離開了,再沒人聯係得到他。


    *


    祁嶼承騰出兩天的時間來xg,是為了帶林一諾迴去,可現在林一諾現在不可能離開,顧子卿醒了,他印象裏隻有林一諾,林一諾說什麽他會聽,但對於其他人灌輸的東西,他有些接受困難,醫生說了他的記憶力受了影響,現在讓他記東西,對他是一種負擔,而他這種狀態慢慢好轉最短也需要一個月的時間。


    而祁嶼承看著自己老婆紅著眼抱著兒子,還連帶著哄顧子卿的兒子,顧子卿有了什麽動靜,還隻認她,她還得喂他吃飯喝水,你說他該是什麽難看的臉?


    在康碩騫離開後,祁嶼承理了理康碩騫說的那些話,他最後出去買了包煙站在住院部的樓下,沒一會兒就吸了大半包,以至於後來他去抱小太陽,孩子都被他身上的煙味熏哭了。


    “小諾,我們去說說話好嗎?”最後,他把孩子交給一個護士後,對坐在病*前的林一諾說了句話。


    林一諾想了想,最後點了點頭。


    可就在她起身要跟著祁嶼承離開時,在*上躺著的顧子卿,眸子裏流露出了無助和不安,生怕她不迴來一般,這是沒法兒避免的,記憶裏下降記憶損害,他的智力也會受些影響。


    而後祁嶼承就這麽看著自己老婆耐心的對著顧子卿說連比劃帶說的,說她出去有些事,馬上就迴來……


    林一諾紅著眼笑的很勉強,當她跟著祁嶼承走出住院部,兩個人在住院部的小花園裏獨處時,林一諾蹲在地上哭的不成樣子。


    我被顧大哥帶迴來知道我有身世後,我真的很好奇……


    後來他告訴我,我的爸爸能把珊珊帶迴來後,我就選擇先留下來……


    如果不是爸爸阿姨和哥哥們想要慶祝我迴來,家裏或許就不會出了這樣的事……


    我照顧好顧大哥能有什麽用,二哥醒不過來,阿姨再也醒不了了,如果我不迴來,如果我不認這個親,是不是就不會有這樣的事,如果我不和你吵架,顧大哥說不定也不會生氣了,但是我能理解顧大哥生氣,畢竟他和我……以前有關係,站在他的立場上,他沒錯不是嗎……


    如果我當初能留下,把你從房間裏叫出來好好問問你,是不是就沒這麽多事了,如果我當初對自己再有一點信心,是不是什麽事都沒有了。


    這些話,都是林一諾蹲在祁嶼承麵前,邊哭邊說的。


    她在自責,深深的自責,可是讓他看來,人天生對血緣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好奇,更何況是生她的親生父母,她好奇身世這真的是人之常情。


    他現在隻覺得無比心疼。


    他好奇,好奇林一諾知道自己母親是謝伊人後的想法,好奇她被林千帶走隱瞞了她二十來年父親是誰的想法,好奇她終於見到爸爸的想法,也想問問她見到爸爸了,有沒有覺得很開心……


    最無辜的受害者是她,以往的恩恩怨怨讓她從小缺失親生父母的愛,而當現在知道自己叫了二十多年的媽,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女人後,她該怎麽去看待林千,一個和她毫無關係的人把二十年的心血都用到她身上,她那麽聰明,不可能會想不到別的,而這一種不計付出的愛,她豈能沒有想過該如何去迴報……


    還有,她現在是個母親,當初小太陽被人搶了的那一次,她是怎麽救下孩子的他根本忘不了,他忘不了她在地上滑了很遠最後抱住孩子的那一幕,也忘不了當初他還不知道孩子是他親骨肉時,她一個小女孩對孩子的無微不至,這也是他對她越來越喜歡和好奇的地方,那是她的責任感,也是她的堅強之處。


    可這些她都沒說,她忽略了這些她身上的委屈,放大了自己的自責……


    而他,是她名正言順的丈夫,他們兩個人單獨在一起,她沒有把自己的那些脆弱依附在他身上,她想哭,沒有找他的肩膀,而是蹲在地上,這種表現,無疑也是她覺得,她有些對不起他。


    畢竟她現在當著他的麵,照顧著對她有好感的男人……


    而她雖然在照顧著,可顧家的那些人得知顧子卿是為了保護他才傷成那樣,他們雖然表麵沒說什麽,可那種怨念明顯的眼神,林一諾那麽敏感,她能感受的到。


    這些精神壓力,她打算怎麽處理?


    看著她哭的鼻涕都糊了一褲子,祁嶼承弓著身子,伸出自己的胳膊幫她蹭了蹭,他自從喜當爹以後,家裏的衣服也幹淨不到哪兒去,他過來穿的休閑裝上,除了有小太陽的奶漬鼻涕,如今看著老婆蹭了他一身,心裏在這苦澀中也尋找著幸福。


    “來找你之前,我在街上看到一家店裏擺著一套親子睡衣很好看,我覺得你會喜歡,但我沒買,想著把你帶迴來,咱們一家三口過去看看。”蹲在林一諾身邊,祁嶼承看著她哭的厲害,話說的平靜而溫柔。


    “寶寶,我現在問你,你還想和我在一起嗎?”他忐忑不安的一句話,讓林一諾怔了一下。


    “嗯?”


    看她猶豫,他給她耐心。


    最後,林一諾抬起自己滿是淚痕的臉看著他,最後站起身子撲在了他的懷裏。


    果然,在心裏的委屈和自責交雜的時候,她還是喜歡他。


    多得是剪不斷理還亂的事情,但她肯抱他,這就夠了。


    “不用擔心我,你想做什麽,我都支持,隻要你還想和我在一起,你是我老婆……是陽陽的媽媽,這一輩子都不會改變,嗯?”終於抱到了她,祁嶼承揉著她的腦袋瓜,話說的*溺。


    “這些事情誰也想不到,這不怪你,不是還有我嗎,不開心了有什麽對我說,沒事兒,顧子卿受了傷,他隻認你,你就安心的照顧他,別想別的。”當這些話說出來之後,祁嶼承才發現自己的心胸多麽開闊,這簡直就像自己往腦袋上種綠草。


    可是拋開這些該死的男人心理,經曆了這次的誤會後,看林一諾心裏這麽痛苦,他此時覺得,如果這些委屈他能替她受了就好了。


    “如果要說是誰的責任,那應該是我的責任,畢竟你的家人們,是打算招待我的不是嗎?”


    而此時此刻,迴來的米珊也追問阿峯他們家發生了什麽事,她也在自責,如果不是她軟弱無能,處處需要人保護,康碩騫也不必冒險去救她,而他如果在xg的話,指不定就把這場災難扼殺了。


    難道康碩騫就不自責?


    如果他沒招惹米珊,哪有這麽多事。


    兩個姑娘有什麽錯,縱然林一諾是他們康家的鳳女,可到底也是過著很普通很普通的生活,她們就是世界中那些千千萬萬平凡女孩的其中一個,運動估計就在學校跑個800米,做個仰臥起坐,有個小心眼,估計也是見不得身邊人被別人欺負,把她們兩個人卷入這種勢力鬥爭中,讓她們身體受傷,心裏還背上沉重的包袱,到底是誰的錯?


    管他誰的錯,事情都這麽發生了,豈有重新來過的機會,如果現在再給他們一個機會,讓他們重新做一次選擇,米珊會怎麽選,林一諾會怎麽選,祁嶼承會怎麽選,而康碩騫又會怎麽選?


    昏迷不醒的康碩礫,他會放棄kitty嗎,顧子卿……又會遺忘年少時,和他一起刻下紋身的女嬰嗎?


    世紀的難題,情為何物?


    一物降一物,無可奈何。


    離不開的四個字是:命中注定。


    而不管安全的人如何去自責,康碩騫在兩天後突然出現的消息,震驚了康家所有人,而消息從顧寒升那裏得到的。


    康碩騫在今天早上七點去警察局自首,自己在國外殺人,目前被關了起來,而他是身份在國外也有戶籍,而他卻主動放棄了國外的戶籍,並說自己的戶口在b市,需要去b市公安局審理這件案子。


    殺人自首,或許會根據案件進行刑法的削減,可如果這人是康碩騫,警方本就有他的案底,他如今再這麽說,去了b市,最好的結果也是判個無期徒刑,如果同濟的人插手,毫無疑問,是死刑。


    這本來是一個有好兆頭的清晨,顧子卿雖然連兒子都沒了印象,但父子連心,他也會對凱恩笑,凱恩喂他吃的,他也會一口一口的吃下去,可突然的這個消息,卻給了很多人沉重的一擊。


    到了現在,祁嶼承才明白康碩騫之前對他說的那番話究竟是什麽意思,他打斷犧牲自己和千鳩會那些不法勾當,來保全他身邊所有人的安全,所以他才會把他利潤較大的私有企業轉移到米珊名下,而其他的企業,如果到時候要剝奪他的財產,那米珊也能分一些,如果有些被米珊分走,這樣不僅保住了米珊,而他底下的兄弟們也會因為這樣被保住,不至於被他連累。


    此時再想想康碩騫所說的一切,祁嶼承倒吸了口涼氣,或許在他當初和康碩騫一起惹下命案後,康碩騫把自己的身份改成大陸居民,並把米珊被結婚,恐怕不僅僅是保護米珊這麽簡單,他一定是料想到了有一天如果發生這樣的事,他會這麽做!


    想想當初他先是陷害他感染艾滋病又一聲不吭的陷害藍家搶了那個他祁家覬覦的專利,再想想如今發生的事情,祁嶼承隻覺得他這種未雨綢繆,深謀遠慮的做派太過恐怖,可如今,他對康碩騫,隻覺得心疼。


    論人會在什麽時候才會深謀遠慮去想最壞的結果,無非是因為內心太過在乎。


    *


    kitty對祁嶼承的印象一直是光鮮亮麗走在時尚的最前端,當就在這一天,她和康碩琰就在康碩礫的病房商討如何解救康碩騫的時候,祁嶼承抱著孩子突然破門而入,甚至他還在給孩子喂奶。


    他進來先是看了看康碩琰,而後又看了看kitty,最後他說看著康碩琰說:“大哥,請無論如何都讓康碩騫這次的投案引渡到b市。”


    當他突然急促的這麽說了之後,康碩琰和kitty互相看看,最後都瞪大了眼睛,唯有祁嶼承,沉著冷靜的模樣和他奶爸的形象超級不符。


    “大哥,我如果沒記錯的話,你以前是個律師,我要見康碩騫一麵,去你們當地的警察局。”


    沉穩冷厲的眼神,直視著康碩琰,手裏抱著的小太陽又長大了不少兩隻小手自己抱著奶瓶吃的很香,大眼咕嚕等著他的大舅舅,而他老爹祁嶼承心裏卻不斷的浮現當初林千說過的那句話:沒有人會拋棄鳳凰。


    如果說康家以往的鳳女都會被康家帶來一次重生,那麽或許這次,林一諾來到康家,造成他們家這種局麵,又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重生。


    康碩騫,是對林一諾最好的一個兄長,如果有鳳,那是否會眷顧他?


    而康碩琰看著祁嶼承那副有些好笑卻認真的樣子,四目相對了很久,最後他沉穩的手插進了自己的西裝褲口袋裏,而後他說:“我帶你去。”


    當kitty替祁嶼承抱住小太陽後,孩子到了她這個生人懷抱裏,竟然不怕生,甚至還抬起手去抓她的頭發,還會咧開嘴衝她笑,kitty覺得自己在康家曆練的心裏應該再沒多少溫存,沒想到自己抱住一個可愛寶貝後,她的心也會跳的那麽快,孩子笑,她也不知不覺跟著笑了。


    後來她抱著孩子去找林一諾,和她簡單的交代了幾句,而祁嶼承和康碩琰去往了警察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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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兩天沒見,祁嶼承雖然不修邊幅,是因為自己當了爸爸,打扮再好看,孩子一秒給他弄亂,可康碩騫,看起來卻憔悴了很多,尤其是身上的那一身獄服,看的讓人抑鬱。


    隻是祁嶼承和康碩琰還沒問什麽,之後康碩琰看到幾個一直出現在警察局的人之後,他明白了一切。


    既然這次的事情是同濟幫一手策劃,康碩騫能毫不損失的把米珊救迴來自己還毫發無傷的迴來,一定是同濟掌握了他的弱點,或者是命。


    “這就是你的目的!”隔著隔音玻璃,祁嶼承紅著眼看著坐在裏麵毫無表情的康碩騫,問的暴躁,可康碩騫沒有說話。


    “你自己請求引渡到b市,你想好了要去死是不是?”祁嶼承壓抑著自己的無力,低沉的問他。


    他能肯定康碩騫是故意的,如果這案子在xg的警察局審,他礙於康家的身份最多也就是被判個幾年,可如果離開這裏,他入獄這案子一經別人插手,處理起來就太麻煩了,他這種身份,不僅僅是一個命案,後麵拉扯的是別人更想得到手的利益。


    “我請求你的事,希望你能幫我辦好,還有……就算你在b市有些能力,我希望你不必插手我的事情。”他這話,是默認了?


    兩個人都拿著電話,在一旁的康碩琰隻能靠康碩騫的口型來猜他說了什麽。


    而聽了這話後,祁嶼承隻覺得心頭起了一股的無名火。


    “你他媽要是玩兒完,你讓小珊怎麽辦!我就算幫你護著她,我能護她多久?”對著聽筒,祁嶼承的暴怒裏是對麵前男人的心疼。


    “一朝做賊,想做好人不容易,掉進泥潭,永遠洗不幹淨,我不想把米珊也染上這些黑暗,她幹淨。”


    “你他媽的不是賊!你是醫生!你他媽的是個醫生!”


    當祁嶼承說了這句話後,他砰的把聽筒摔在了一邊,麵對過來警察的警告,他站起來推開那些人沒再和康碩騫說下去了。


    胸口一起一伏,他簡直搞不懂自己為什麽會這麽生氣?!他一心求死,決定和他的人一樣悲劇,他一個外人生什麽氣!甚至之前他差點玩死他!


    隻是想想小時候康碩騫留給他的那些形象,和對林一諾的種種,媽的,他好端端心裏發悶鼻子發酸是怎麽迴事?


    之後康碩琰又和康碩騫說了幾句話走出來後,就看到祁嶼承一個人叼著煙在生悶氣。


    “你之前受了傷,現在有了孩子,這麽吸煙不怕葭兒說你。”康碩琰不冷不淡的聲音傳過來,他迴頭看了一眼這個看不透情緒的男人,抿了抿嘴,思考了一會兒。


    “大哥,既然他的那些死對頭沒幹擾這件事,那就讓他順利引渡到b市。”祁嶼承還是堅持著自己的想法,“當初那件事有我一份,我不能讓康碩騫一個人去這麽無私奉獻。”


    “如果同濟那幫人沒有忌憚你祁家,應該是知道你們祁家的當家人不會去涉這趟渾水。”康碩琰犀利的點出了這其中的關鍵。


    “哼……”祁嶼承冷笑了一聲,“那就試試看,不過現在要搞定的不是那幫人,而是康碩騫。”


    “騫兒比較固執,他有了什麽想法,別人很難動搖。”


    “這可說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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