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由淡到深的圖案,那是由夢幻到清晰的美,那是一隻漸漸出現的大鳥,那是一隻鳳凰!


    盡管有一小截被她的文胸遮擋,但卻一點都不影響它的美。


    金色和赤色相見的翅在她的肩胛骨上延伸到與肩膀齊平,犀利張著的喙似乎延伸出一聲鳳鳴,那墨色鑲進皮膚中的鳳眸似乎在看著浩瀚的天空,金赤的鳳身上酷似蛇頸的地方細致到可以看到神獸上的紋路,而那遍布下半個背的翎羽是最漂亮的地方,像魚尾的鳳尾延伸過她的窄腰左側截然而止,上麵的顏色由赤紅到橘色到黃色,到綠色,到青色,最後又到金色……


    傳言,鳳凰落入人間天下太平,它望著人世間的美好,聽到打動人心的絕美樂曲會迎著三足烏灑下大地的光翩翩起舞,它漂亮的鳳尾會折現天空的顏色…


    祁嶼承看著圖案慢慢的越來越清晰,而他再一次見到後,他整個按著她的手都在抖,嘴張的老大不知該如何去接受這個事實,當他看著她背上的紋身慢慢顯現時,他才深刻的明白,這鳳凰,雖然展開了金翅像是浴火而翔,卻根本不是在浴火,而是在起舞……


    鳳凰來儀。


    “咳……咳咳……咳咳……”他被這一切刺激的忍不住咳嗽了起來,“小諾,你告訴我,你剛才咽了血沒有!”他的聲音抖的那麽厲害,可他的目光無論如何都離不開她的背。


    他不會認錯的,絕對不會認錯!去年的那一晚,就是這樣的鳳凰!


    這一切,真的就這麽巧?可如今的情況……卻更讓他崩潰!如果當年的小女孩就是一直在他身邊的林一諾,那她被人,被人那個還有了身孕……那個畜生,是他?!


    那她的兒子,那個有黑茶色頭發,對牛奶過敏,好些人說像他,他莫名喜歡的孩子……


    真的……


    “嘔……”當突然意識到的事實衝擊著心髒,他的胃裏返出了血,劃過他展平的唇角滴答在她的背上。


    可是,事情再怎麽發展,但林一諾,你到底是什麽人?


    這時候,第二次接觸酒的林一諾此時酒意湧上心頭,她不知道祁嶼承突然把她翻過去是為了什麽,她隻是覺得腦袋有些晃,她隔了很久才迴答他:“咽了沒有我也不知道……隻是害怕……”


    “如果我也感染了,我是不是也得住院啊,陽陽是不是我也不能抱了……到時候陽陽該怎麽辦啊……”她的聲音裏聽不出她的情緒,似乎有絕望,也仿佛她能坦然接受。


    “隻是……憑著一口血就能感染的病,不到生病的時候,意識不到問題的嚴重性啊!”說完這話,她還轉過身子朝他笑了笑,此時她的樣子已經明顯的有了微醺的模樣。


    她轉過來後,紋身也轉了過去,而她還把自己的衣服給拽了下去,看著她迷離的掛著眼淚的視線,祁嶼承隻覺得自己的腦袋被各種事情充斥著,而麵前的她,似乎根本沒意識到自己身上有了其他變化,而她的模樣,她說的話,也隻有閱曆甚少,年少懵懂的年紀才敢這麽說……


    意識不到問題的嚴重性!


    她當他生病是感染了流行感冒嗎?!


    “我們……去醫院!”當他哆哆嗦嗦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眼睛依舊流著眼淚,可臉上卻掛著笑。


    “祁老板,你剛才喝的酒多少度啊我怎麽已經開始在頭暈呢,我活到現在,就隻喝過兩次酒……”看著他驚恐的樣子,她咧開嘴說道,“但這兩次,第一次讓我有了陽陽,第二次……估計要有病了……”


    “不過有病也沒關係,陽陽還有一個媽媽,還有珊珊,對,我得給珊珊打個電話,告訴她意外來的太快……”她說的很平靜,可說到這裏的時候,她的表情還是猛然一僵。


    之後她愣了片刻,嘴巴一撇,抬著腦袋看著比她高出一個半腦袋的祁嶼承,大眼裏明顯的被恐懼籠罩……


    她的手拉住了他的衣服下擺,突然像個孩子一樣大哭起來,“祁老板,我好害怕啊……”


    看著她突然變化的反應,他覺得自己心裏的那些崩潰和絕望瞬間消失了,他的眼睛流著眼淚,可那張俊臉卻笑了。


    對,這才是正常反應,怕了才對!


    “嗚……我怎麽告訴我媽啊,我怎麽養活陽陽啊,我怎麽照顧你啊,我是不是過段時間也要生病了……”她帶著哭腔大喊著,甚至語氣裏有很多的無助。


    “怕,為什麽還要過來……”他看著大哭的她,問的寵溺。


    “可我更怕你出事啊……我能知道我的想法,可我不懂你啊……”她迴答的很誠實。


    “我不想染病,那樣我誰也照顧不了了!”


    她說的時候還在瘋狂的搖著頭,她的話語也實打實的實在,可這話聽在祁嶼承心裏,那雙帶著笑的眼睛眼淚止不住……


    他沒在說話,而是咬著後牙忍著胸腔裏腹部的痛,突然彎下身子攔腰把她抱了起來,他的眼睛通紅,眸子緊緊的壓著,然後他呲著牙踢開浴室的門,走到臥室邊,還能從某個抽屜裏拿出一把車鑰匙,然後他抱著她大步朝門口走去……


    “你不能被我耽誤!”


    或許。


    從來沒人想過,當未來和意外,意外打破你所有的計劃所有的念想,突然降臨後,你最想做什麽?


    而他,也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可如今,突然的惡疾打斷了他所有的計劃,給他的生命加了時限,他所有的野心也全盤瓦解,所有的人都遠離他後,他還剩下什麽?


    這外婆替母親送的房子?還是樓下停車場停著的幾輛豪車?還是繆斯依舊保有的他的股份?


    都不是……


    有個女人,因為她年齡小,所以事情總是考慮的不周全,因為她年齡小,所以她做事情容易衝動,因為她年齡小,她的感情就算有膽怯,卻還是幹淨。


    他此時覺得,自己好幸福,他從來沒想過緣分竟然那麽眷顧他。


    自己當年得到的小女孩,他再一次遇到還是愛上了,而更幸運的是她也愛他。


    然後……


    他就算被全世界唾棄,就算走在路上每個人都會避而遠之,可他不怕了,也不再迷茫……


    “承兒,你知道為什麽人離開這個世界時會害怕嗎?”


    “不知道。”


    “人如果離開這個世界,會離開很久。如果有個人要離開了,他就會想:如果我離開了,我的寶寶啊,我的父母啊,我的朋友啊,他們會不會忘記我呢?如果我被人忘記了該怎麽辦呢?但是,如果一個人離開的時候,知道身邊的人不會忘記他,那他就不害怕了。”


    “我明白花姨的話,我爸爸說,我媽媽離開的時候,是笑著的,我不會忘記媽媽,爸爸也不會!”


    “對!而且啊,你媽媽還讓我來陪著你,你願意嗎……”


    在祁嶼承抱著林一諾從電梯中走出不顧身上傷口越裂越大往車庫跑去的時候,他想到了兒時,荼蘼給他說過的話。


    在他把林一諾塞到後座裏,自己開著車逆行在清晨的b市中時,他也不再畏懼任何東西。


    當意外來臨,他真的沒想到自己擁有的,是一個可愛漂亮,從出生他就陪著的兒子,還有一個,為了他可以豁出去的愛人……


    人生苦短,而他就在今天,擁有了自己內心深處最想要的東西……


    他原來,已經是個父親了,雖然不稱職。


    可是,有一件事他還是不甘心,他在是個父親之前,還需要先成為一個丈夫。


    可林一諾,就算她突然的給了他一個親骨肉,可他到底,還是不能斷送她的健康和她本該有的美好人生。


    就算現在,他很想和她過一輩子,可還是不能讓她折在自己身上。


    就算現在,他想問她背上為什麽會有隱形的紋身,想問她的母親是什麽人,是否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可現在,他得確認她是健康的,如果她真的大有來曆,那現在的他,怎麽能配的上她。


    而他不用去檢測就可以確定身上一定流淌著他血液的孩子,也不該有他這樣的父親……


    他的車逆行的很快,路過紅燈他不顧過來的交警,直接闖著紅燈幾經危險的繞過很多機動車朝離他家最近的醫院趕了過去……


    他的車開的很快,早間的交通新聞已經在播報他的車牌號了,他紅著眼,因為酒精有些迷糊的思維在傷口的劇痛下一直保持著清醒。


    差不多的時間,感覺到天慢慢亮了的康碩騫直起身子走去林一諾的房間想看看她的想法,可過去後隻看到米珊和小太陽睡的很死,而林一諾不見了!


    他一驚,連忙跑迴自己的臥室,打開了控製著整個別墅區的監控錄像,然後他看到了林一諾偷跑出去的樣子。


    鳳眸一眯,想也不用想,她一定是去找祁嶼承了。


    拿出手機打通阿峯的電話,他急忙下了命令:“林一諾去找祁嶼承了,你帶人找到她好好看著!”


    早上7點半。


    祁嶼承到了附近b市醫學院的附屬醫院,他紅色的法拉利跑車直接開進醫院隨便在空位置一停,慌張的打開車門從裏麵拽出根本招架不住他開車速度的林一諾,抱起來就往急診處跑去。


    醫院,是一個不論節假日人都很多的地方,而他渾身潮濕,上半身一片猩紅,全身異常狼狽的抱著林一諾衝進醫院大廳時,很多人認出了他。


    頓時,他們路過的人群中有了議論聲。


    “那是祁嶼承吧……”


    “嗯,是!好可怕,全身都是血,怎麽迴事……”


    “還抱著女人,不是新聞上那個呢……”


    “不是吧,得了艾滋病都有人跟?有錢真他媽好!”


    那些人的聲音,他們都聽到了,林一諾的表情猛地揪起,而祁嶼承卻冷冷的笑了笑。


    “祁老板,為什麽來醫院!”思維很清晰但腦袋很暈的林一諾縮在他的懷裏,她問的難過,她聽不了別人說他。


    “來醫院當然是看病。”他看著懷裏的人說的溫柔,麵對旁邊眾人的指指點點他毫無反應。


    此時他深刻的覺得,就算全世界都背他而馳,但她還在,這就足夠了。


    “我不要看病……”看著他她突然也坦然了,“祁嶼承,我覺得我們現在想的是一樣的。”


    “你在……想什麽?”他走在迴聲有些大的醫院大廳裏,說話的語氣突然喘了起來,他的肺部已經開始出現問題了。


    “那麽多人都在議論你離的你遠遠的,就我沒有!我一定是全世界最喜歡你的人,而你,也一定是全世界最喜歡我的,對不對?”這話她說的可愛而得意洋洋。


    他沒有說話,而是帶著寵溺的笑拚命的點著頭。


    “真好……”淡淡的說了兩個字,她掙紮著想從他懷裏下來,而他身上越來越沒力氣,也拗不過他的掙紮,把她放了下來。


    而此時他已經到了掛號的地方,很多人一看他的模樣,都唯恐殃及自身躲開了他,他笑了笑,手掏了掏兜,從裏麵掏出了幾張卡。


    他的身上從來沒帶過零錢,而親自來醫院掛號也是第一次,被人嫌棄被人這麽議論也是第一次,他是那麽在乎麵子的一個人,可現在突然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


    暈暈乎乎跟在他身後的林一諾,看到了旁邊有人拿著手機偷拍她和他,她掃了一圈圍著他們的人,紅腫的大眼睛猛然一瞪,接著她借著酒意大喊:“拍什麽拍,小心我告你們侵犯我們肖像權!”


    她突然的一聲大喊讓那些人猛然一愣,也讓唿吸越來越喘的祁嶼承迴過了頭,有人放下了手機,而有人卻抬了抬下巴看著她問:“姑娘,你不怕被那位染上艾滋病啊!”


    那人的話讓祁嶼承的心頓時一疼,說他無所謂,可她……他不準。


    掛號費也就十來塊錢,隔窗裏的醫護人員看著他遞過來的卡,他們這裏根本不能刷卡不說,而這卡上,還沾染了他的血,那醫生哪敢碰啊!


    “你們哪隻眼睛看見他有病的!那病單子上點名道姓了嗎!”她衝著那個說話的女人又大吼了一句。


    她的話讓過路的人都聚集在了一起,也讓祁嶼承的心砰砰跳動起來。


    他看著她的背影臉上帶著依賴的笑容,他現在不得不讚歎一下自己的眼光,他怎麽那麽會挑人啊,自己愛上的女人,真好!


    而掛號窗口處的醫生不敢拿他的卡,就自己貼錢為他掛了號。


    “先生,好了……”裏麵的年輕女人很拘謹的說了一聲,祁嶼承這才迴過頭,他的目光淡然的看了一眼裏麵的醫生,沾染著血的手剛拿過掛號單子,那醫生就猛然把手抽開了……


    “謝謝。”


    他還是用出了自己一貫的禮貌溫柔道謝。


    人世間的冷漠和世態炎涼比起他突然得知這輩子都完蛋了,要容易接受一些。


    拿著東西無視周圍的手機和眾人的議論聲,他緊緊的握著東西看著還在和人反駁的林一諾,看著她,他不自覺的帶著笑說:“小……”


    話還沒來得及說,他一米九的海拔突然朝後仰麵摔了下去……


    嗵的一聲,讓林一諾猛然一怔,接著她下意識的迴過頭瞳孔失焦,喉嚨咯噔一下,她張大嘴巴卻沒說出一個字,然後朝他衝了過去。


    他在肺部極容易感染的情況下淋了冷水,吸了半包煙,喝了將近一斤多的烈度酒,還抱著人奔跑了很久,身體還在發燒,他最終還是突然休克了過去。


    “祁老板!祁嶼承!”抱起他,她驚慌失措,小手下意識的去掐他的人中,可他還是沒能醒過來。


    他身上的襯衫慢慢的幹了,襯衫扣子解開了很多,裏麵的紗布明顯,甚至還有新鮮的血不斷的溢出,她瞪大眼睛流著眼淚,抬頭看看四周,隻有圍著他們拿起手機拍拍拍看熱鬧的人,卻沒人過來肯幫他們一下。


    如果她哭,從來都不想為自己,而她也是第一次見這麽狼狽的祁嶼承,那個活在頂端,衣著光鮮的祁嶼承,現在卻閉著他漂亮的眼睛,腦袋沉沉的枕在她的腿上,沒有了任何意識。


    現在還不到10月,在汙染嚴重熱島效應明顯的b市,現在的溫度已經不低了,可她卻還是覺得冷。


    他就算看起來精瘦,但因為個子高還有結實的肌肉,體重也有70公斤,剛90來斤的她根本背不動他,但是……必須得背的動!


    她緊緊的咬著牙,先是把他的頭靠在了她的肩上,然後再把他的胳膊搭在她的另一個肩頭,而後她踉踉蹌蹌的想要站起身,可他比她高,她怎麽也弄不起來,而周圍的人就那麽的看著她,甚至不少女人看到她身上也沾染上他的血後,都皺著眉捂住了嘴,似乎都在惋惜她也要成了艾滋病的感染者了。


    既然背不起來,那她就換個辦法,她依舊把他的頭靠在了自己的肩上,然後兩條小細胳膊摟住了他的窄腰,想要把他抱的站起身,可還是不行……


    最後,她還是又哭了,她怕他有什麽三長兩短,他受的可是槍傷啊,傷的還是最容易感染的肺部!


    而這時候,有人幫她叫來了醫生和擔架,不知是憐憫她對祁嶼承的所作所為,還是害怕祁嶼承身上的血禍及了別人,在一兩個打扮嚴實的醫生帶著同樣打扮嚴實的男護提著擔架過來把祁嶼承抬了上去之後,她終於是鬆了口氣。


    醫生此時並沒有及時朝急診室走去,而是本著自己的職業修養用自己帶著手套的手卸開祁嶼承的衣服看了看他出血的地方,當衣服一扯開,祁嶼承出血的地方不僅驚呆了醫生,還驚呆了圍觀的人群。


    雖然傷口被紗布捂著,但還是不難看出似乎受傷很嚴重,甚至一處在右胸,一處在胸腔下,而這傷明顯不是這幾天受的。


    “去手術室!”醫生下了指令,那些人便快速的執行,林一諾不顧別人的目光,緊緊的跟著。


    祁嶼承直接被抬進了手術室,把林一諾拒絕在了外麵,甚至這時候還跟來了不少好事者。


    此時,調查林一諾行蹤的阿峯才剛到了榫玉六號。


    林一諾此時已經來不及顧忌別人的目光,她盯著手術室上的標誌腦袋有些懵,卻也覺得自己清醒,可想想自己百分之九十可能也要感染病了,可她卻稀奇的沒有再害怕的感覺。


    甚至她笑了。


    以前那麽多人擁簇的祁嶼承,現在隻有她陪著。


    真好,所有人都不再想和他接觸了,那她可以放心的,再也不用顧慮別的和他在一起!


    她紮成馬尾的頭發現在還是濕的,身上濕了的衣服慢慢幹了,祁嶼承的血也凝固在她身上,而她看著手術室的大門傻傻癡笑的模樣,讓那些想靠著他們博點點擊量的人都不忍偷拍下去了。


    感情和眼睛,是世間最純粹的東西,不言而喻,能用心感受到。


    她愛他。


    看到她的樣子,圍觀的人都是這個心聲,甚至他們莫名覺得感動。


    手術室的門根本沒關上多久,十來分鍾後有個醫生走了出來。


    那個慈眉善目看起來有五十來歲的外科女醫生先是看了看手術室外突然聚集的人,然後看向了站在正門口的林一諾,醫生問:“病人家屬?”


    “嗯!”林一諾咽了口口水應道。


    “我聽護士說,他感染了hiv?”醫生突然的八卦讓林一諾怔了一下,接著她抿起嘴低下了頭不想承認。


    看林一諾難過的模樣,醫生沒再反問,而是推了推眼鏡笑了笑,接著醫生又說:“他沒有感染hiv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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