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鬆見那金蓮旁的不問,隻一徑問他些瑣事,後到來問道“莫不別處有嬸嬸”之時,隻覺得那一雙妙目不甚安分地在他身上掃來掃去地,墨雲一般的發髻中旁的沒有,隻簪著一朵梔子,更歪著頭、嘟著唇,眼裏黑亮亮的,心中便多少有些顫動。但武鬆始終是個本分人,當時並不敢往邪路上亂想,隻一味地迴她便了。

    正不尷不尬之時,幸而武大一聲喊,便將他從不安的境況中解救出來,他不由得鬆了口氣。

    金蓮一邊小小地跺了一迴腳,一邊眼波流轉地嗔道:“你看那不曉事的,!叔叔在此無人陪侍,卻交我撇了下去。”

    武鬆對她的撒嬌做癡的情狀卻是看也不看,隻低著頭道:“嫂嫂請方便。”

    金蓮見武鬆如此,便對武大道:“何不去間壁請王幹娘來安排?隻是這般不大方便。”武大應諾而去。

    那金蓮便又將兩隻眼定在武鬆身上,嬌聲問道:“叔叔青春多少?”

    武鬆見武大走了,隻得再低著頭道:““虛度二十五歲。”

    金蓮道:“原來叔叔倒長奴三歲。叔叔今番從那裏來?”說著,她移動蓮步,輕悄悄地挨近了武鬆。

    武鬆道:“在滄州住了一年有餘,隻想哥哥在舊房居住,不道移在這裏?”

    “一言難盡。”那金蓮搖了一搖首,纖纖玉指柔柔地向前一伸,將近武鬆的胸前時輕輕虛點了一點,見武鬆稍抬起了頭,才將手收了迴去。那手收迴時便在她自己的臉旁停了下來,窄窄軟軟的衣袖便掉落了半截,露出一段欺霜賽雪的皓腕來,悠悠歎道,“自從嫁得你哥哥,吃他忒善了,被人欺負,才到這裏來的。”

    說著,不等武鬆答話,那雙黑魆魆的、似藏著什麽見不得光的秘密的雙眼又直愣愣地望著他,嘴裏如夢似醒,喃喃地又道:“若似叔叔這般雄壯……”目光所及之處,滑過了一種模模糊糊、似有若無的赤|裸,令武鬆恍然以為,自己已被對方解去了腰帶、剝去了衣裳。

    他心中不覺一凜,忙將目光移開:“家兄從來本分,不似武鬆撒潑。”

    金蓮見他吃羞,便笑得簷前的鈴鐺似的顫動著:“怎的顛倒說!常言道。人無剛強,安身不長。奴家平生性快,看不上那三打不迴頭,四打和身轉的。”

    武鬆聽得話中有貶損自家哥哥之意,不覺有些動氣:“家兄不惹禍,免得嫂嫂憂心。”

    金蓮也聽出他的話中有刺,方覺自己當著弟弟的麵說哥哥的不妥當,忙移過一步,才叫了一聲“叔叔”,便聽得樓下有聒噪聲,原來武大已將那王幹娘請至,安排端正,都拿上樓來,擺在桌子上,無非是些魚肉果菜點心之類。隨即燙酒上來。武大叫金蓮坐了主位,武鬆對席,武大打橫。三人坐下,把酒來斟,武大篩酒在各人麵前。

    隻見那金蓮又將纖指平平抬起,拿了酒壺,如同佛祖拈花似的擱在胸前,對武鬆道:“叔叔休怪,沒甚管待,請杯兒水酒。”便將那白瓷杯子盈盈握住,自斟了一杯,小指微微翹起,又將酒杯望武鬆麵前一擱。

    武鬆忙起身,掣起杯子往那杯子上碰了一碰,隻見那淨白的小小杯子上握著的淨白的手,手臂似沿著白瑩瑩衣衫的褶皺順延而上,像一樹白皚皚的梅花春雪,自己頓時被著雪光映照得目眩起來,忙又轉過臉道:“感謝嫂嫂,休這般說。”

    武大隻顧上下篩酒,那婦人笑容可掬,滿口兒叫:“叔叔,怎的肉果兒也不揀一箸兒?”一時說著,一邊將雙筷子咬在貝齒當中,雙眼瞅著著桌子上的飯食果蔬,看到好的便用筷子夾了遞將過來。遞過來時,一雙眼便像長在了武鬆身上也似,隻顧瞧著。武鬆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偏著的臉又低了下去。

    吃了一歇,酒闌了,便起身。武大道:“二哥沒事,再吃幾杯兒去。”武鬆道:“生受,我再來望哥哥嫂嫂罷。”

    就都送下樓來。出得門外,金蓮把眼往武大那裏一望,便對武鬆道:“叔叔,是必上心搬來家裏住,若是不搬來,俺兩口兒也吃別人笑話。親兄弟難比別人,與我們爭口氣,也是好處。”

    武鬆見自己的兄弟立在牆邊,直像個十來歲的小孩,看著自己隻知道咧嘴傻笑,心中頓時一酸。迴想起自小便是得哥哥看顧長大,自己今次迴家本就是為著哥哥而來,哥哥如今雖有嫂嫂照拂,但她到底是婦人之輩,此地若無相幫之人,□□後必定還要遭人欺負,於是答道:“既是嫂嫂厚意,今晚有行李便取來。”

    金蓮便掩口笑道:“奴這裏等候哩!”

    當日武鬆來到縣前客店內,收拾行李鋪蓋,交士兵挑了,引到哥哥家中。那金蓮早已打掃好一間房,當下便與武鬆安頓停當。武鬆吩咐士兵迴去,當晚就在哥家歇宿。

    躺好之後,被子是新曬過了,睡起來倒也十分愜意。隻是床板有些鬆動了,在上麵翻身的時候免不得吱吱嘎嘎地亂響,頗像某個時節發出的聲音,而且,一閉上眼,眼前便浮現出了潘金蓮那又嬌媚又親密的神情,耳邊便響起那又嫩又軟的聲音來。那臉若像春日的桃花,那聲音便是桃花下黃鸝的啼聲了;那臉若是一泓婉約溫存的春水,那聲音便是花葉跌落水麵的聲音了——不,還不止是如此。

    因為在那看似溫柔嬌嫩新鮮的背後,還藏著不可忽視的熱力與祈望,尤其是那雙深褐色的眼眸瞧著他時,他總覺得當中帶著不能明說但又不得不說的涵義,驚得自己數次隻能垂下這一顆在何等兇險的敵人麵前都不曾垂下的頭顱。不可諱言的是,他的確是被那一抹亮色、那一瞥流光、那一道靚笑迷得暈頭轉向,不能自已了。

    除了那雙媚眼之外,最可叫人迷醉的便是那一雙尖尖的、白嫩細膩的的雙手。它們不止一次地被送到他的麵前,接受他的審視,每當看到那一雙手時,便能感到心胸當中激蕩的綺念唿之欲出,但隨即又被自己正義的英雄之氣驟壓了下去。

    那時何以沒有對女人起這種要不得的綺念呢?武鬆想著從前顛沛流離的生活,向時眼中何嚐有女人存在?為何在此處,才見了親嫂嫂一麵,便如此念念不忘呢?想到此處,武鬆便像是被當頭澆了一瓢冷水一般。憶起潘金蓮的種種態度,忽然也覺得是極其不妥的了。非但自己不該肖想她,她也不該對自己那般親密,引起了自己的綺思。不過,對方那種種親密的做派,到底是因為自己是她丈夫的弟弟呢,還是因為對自己本身起了不應當的想法呢?對此,武鬆竟也一時也分辨不出來了。

    煩惱之中,他想到自己這些想法幸好不為對方所知,也不為哥哥武大所知。但他立刻又想到,這些想法是為自詡堂堂正正的武鬆所知的,自詡頂天立地的武鬆竟然在肖想自己的嫂嫂,這種事難道連自己也瞞得過去嗎?

    這樣想著,武鬆便翻來覆去地怎麽也無法入睡了。但最終,還是在眼前恍惚著、蕩漾著的潘金蓮的倩影中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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