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巳時,東城觀音院。


    後院一間素雅的房舍內,兩位妙齡少女正臨窗而坐,隔著小案幾對奕圍棋。


    身披白色貂皮鬥蓬的少女是慈雲大師的記名弟子妙玉,坐在對麵的紅衣少女則是穆敏縣主。


    妙玉手拈著一枚白子,蹙眉苦思了良久,方才將棋子輕輕落在棋盤上,然後輕歎一聲,“唉!穆姐姐的棋風真是淩厲,小妹這盤棋隻怕又要輸了。”


    穆敏隨手應了一子,隨即端起案幾旁的小茶盅,道:“不過是用來消遣的小遊戲,妹妹又何必當真。”


    妙玉從棋罐裏夾起一枚棋子,一邊思考,一邊迴道:“姐姐隻當是消遣,卻能勝過小妹許多,可見我棋藝比姐姐差遠了。”


    穆敏抿了一口茶後,打趣地道:“你就是好勝心太強,將勝負看得過重。依我之見,你還是趁早還俗吧。”


    “姐姐別勸了,離開這佛門清靜之地,哪還有我的容身之處。”


    “妹妹若想離開,我可以送你去南方定居。”


    “你是說台島嗎?那裏可不是什麽清靜之地。”


    穆敏疑惑地道:“妹妹此話何意?”


    “姐姐又何必明知故問,朝庭新組建的北海水師,總不會是養著取樂的吧?”


    穆敏聞言頓時沉默了,北海水師實力之強,讓她那位平時眼高於頂的叔母都感覺心驚,想必她此刻正在同叔父商量對策呢。


    妙玉在棋盤上落下一子,然後衝穆敏問道:“新近領兵擊敗大不列顛水師的林雲將軍,姐姐可曾聽說過他的事跡?”


    穆敏點頭道:“此人我曾見過一麵,確實是個極利害的人。”


    妙玉:“如果朝庭要武力收迴台島,此人必定是水師先鋒。”


    “哦!妹妹也認識他?”


    “有過兩麵之緣。”


    頓了頓,妙玉又道:“聽說他的圍棋水平極高,小妹真想瞧瞧他和姐姐對奕,誰強誰弱?”


    “想必我是比不了的。不過,如果有機會,我到是很想和他切磋一下。”


    “姐姐如果想和他比試,小妹到是可以幫忙。”


    “哦,莫非妹妹能請動他?”


    妙玉搖頭道:“我是不行,可有個人必定能請動他。”


    “是誰?”


    “王作梅先生,此人是林將軍的助手,又和我師傅關係莫逆,若是他肯幫忙,此事必成。”


    “此人現在何處?”


    “他在天津大沽造船廠任主事,昨兒剛迴來休沐,就住在我們觀音院旁邊。


    穆敏聞言心裏一動,東平郡王妃臨走之前,讓她留心打聽蒸汽戰船的秘密,可她一個弱女子,哪有那個能力。現在有了王作梅這個線索,或許可以從他身上突破。


    想到這裏,她將手裏的棋子放迴棋罐裏,衝妙玉笑道:“還是算了吧,咱們是女孩子,無故約一個男子私下見麵,豈不惹人笑話。”


    妙玉心道:“那人比我的年紀還小呢,算什麽男子。”


    不過,這話她也不好說出口。


    穆敏站起身道:“時辰不早了,我也該迴去了。”


    妙玉挽留道:“姐姐在這邊用過午膳再走吧。”


    “我有點雜事要處理,改天再來討擾。”


    “好吧,小妹送送姐姐。”


    …


    觀音院外,妙玉看著穆敏乘坐的馬車緩緩地駛遠,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就在這時,師姐妙心走出來,衝她喊道:“師妹,師傅讓你過去迴話。”


    “是。”


    妙玉轉過身來,臉上又恢複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


    …


    馬車駛離觀音院後,穆敏衝坐在對麵的周嬤嬤吩咐道:“嬤嬤,你迴頭安排人去打聽一個人的情況,越詳細越好。”


    周嬤嬤:“是誰?”


    “王作梅,他在北海水師擔任主事,如今就住在觀音院旁邊。”


    周嬤嬤點頭道:“奴婢記下了。”


    頓了頓,周嬤嬤又道:“聽說忠順王爺家的庶子寧玥專門負責研製蒸汽機,縣主何不從他身上入手?”


    穆敏搖頭道:“此人目標太大,咱們如果接近他,必定會引起別人的注意,稍不留神,就會爆露咱們的意圖。”


    周嬤嬤:“要奴婢說,直接綁了那個寧玥帶迴台島去最好。”


    穆敏聞言斥責道:“你胡說什麽呢?綁架一個王爺的兒子,就算是庶子,也會激怒天子。由此引發的戰爭,咱們能負得起責任嗎?”


    周嬤嬤聞言沉默了,她雖然是個急性子,可不代表沒頭腦,以台島一隅之地,想要對抗朝庭,就必須水師占有優勢才行,否則,就隻能束手就擒。


    就在這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穆抬手掀開馬車的窗簾,衝外麵的護衛問道:“發生了何事?”


    一名護衛稟報道:“迴稟縣主,前麵有許多車輛在入城。”


    穆敏也發現了前麵有一條長長的車輛隊伍,正在緩慢地向內城門移動著。


    她自言自語地道:“怎麽會有這麽多車輛入城?”


    一名護衛快步跑上前去詢問,過了片刻,他又跑迴來衝穆敏稟報道:“縣主,前麵車上運的都是北海水師從洋人那裏繳獲的戰利品,要運進城裏售賣。”


    穆敏恍然道:“原來如此。”


    …


    此刻,林雲同薛蟠坐在錦香院的雅室內,正在同陳媽媽談判。


    陳媽媽:“林將軍,按說這次拍賣會是為了組建北海水師籌銀子,我們錦香院理該大力支持才對,可小婦人隻是一個管事,實在無權做出決定。”


    林雲不滿地道:“既然陳媽媽做不了主,那就請你背後能做主的人出來和我談好了。”


    陳媽媽:“錦香院有好幾個股東,一時難以找齊他們。”


    “哦,陳媽媽的意思,是說這事沒有商量的餘地?”


    陳媽媽陪笑道:“還請將軍原諒。”


    林雲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打擾了,告辭。”


    陳媽媽將林雲幾人送出門外,陪笑道:“對不起啊!林將軍。”


    林雲也不搭理她,徑直出門而去。


    薛蟠快步追上他問道:“林大哥,現在怎麽辦?”


    林雲:“去阿貴酒樓,咱們將拍賣會放在阿貴酒樓裏舉辦。”


    薛蟠喜道:“對呀,酒樓是自家的買賣,在那邊舉辦,也能多積讚點人氣。”


    …


    林雲幾人來到阿貴酒樓,守在門口的夥計想必是認識他,見他們過來,立刻大聲喊道:“掌櫃的,三爺來了。”


    話音剛落,就見阿貴媳婦多姑娘從樓裏迎出來,朝林雲屈身施禮道:“小婦人拜見三爺。”


    林雲抬手虛扶道:“大嫂不必多禮,阿貴在嗎?”


    “在的,在的。三爺請樓上稍坐,小婦人這就讓人去叫阿貴過來見您。”


    “多謝!”


    多姑娘叫來一名夥計,打發他去叫阿貴,然後陪著林雲幾人向樓上走去。


    薛蟠邊走邊道:“阿貴嫂子,酒樓裏的客人好像不多嗎?”


    多姑娘:“迴稟薛大爺,現在天氣太冷,大家都不愛出門,所以酒樓裏的生意要冷清許多。”


    林雲衝薛蟠問道:“你家酒樓的生意怎麽樣?”


    薛蟠尷尬地道:“我好久都沒去酒樓,也不知買賣如何?”


    林雲無語地道:“你這做生意到是清閑,直接做起甩手掌櫃。”


    薛蟠嘿嘿笑道:“那個酒樓一個月也就能賺幾十兩銀子,瞧著挺沒勁的。”


    林雲正想批評薛蟠幾句,卻見一位正朝樓下走的客人衝他喊道:“若愚,好久不見。”


    他忙抬頭看去,原來是同科進士沈夢禎在向他打招唿,旁邊還站著一人,正是他的好友蔣壽辰。


    林雲拱手作揖道:“沈兄,蔣前輩,多日未見。你們都還好吧?”


    沈夢禎拱手迴禮道:“還好。我如今在戶部當差,壽辰兄還在候補待缺。”


    林雲一聽這話,頓時不知該怎麽安慰蔣壽辰了,名次靠後,又沒有門路的進士,往往候補個三年五載,都未必能等到個實缺。


    沈夢禎岔開話題道:“若愚,我最見聽說戶部幾位大人都對你意見很大,你可要小心了。”


    林雲好奇地道:“我又沒得罪你們戶部,他們為何對我有意見?”


    沈夢禎:“聽說你在粵海繳獲了大批財物,這些原本要歸戶部處置,可你要將貨物售賣做水師軍費,戶部的官員自然對你有意見。”


    林雲苦笑道:“我也是被逼無奈,上次同洋人一戰,我深知咱們的水師實力太弱,如果不加大力氣迎頭趕上,以後拿什麽來應對洋人的報複?”


    沈夢禎壓低聲音道:“你說的雖然都對,可戶部那些大人物可不會這麽想,你將戰利品截留下來,他們沒油水可撈,自然就會恨上你。”


    林雲拱手致謝,“多謝沈兄提醒,我會小心的。”


    “那就好。”


    沈夢禎衝林雲拱手作別,同蔣壽辰一起告辭離開。


    …


    走出酒樓後,蔣壽辰一臉疑惑地道:“夢禎,你是戶部官員,將這些內幕消息告訴林將軍,豈不是犯了官場大忌。”


    沈夢禎笑道:“不過是個公開的消息,即便我不說,以後也會有人告訴他的。”


    蔣壽辰:“這事若是傳揚出去,總歸對你不太好。”


    沈夢禎苦笑道:“我是想賣他一個好,以後或許有求到他的地方。”


    頓了頓,沈夢禎又道:“林若愚背景深厚,又深受天子信任,若是他能幫你說句話,你就不用再苦等下去了。”


    蔣壽辰聞言恍然大悟,原來好友是在為他謀劃,他連忙衝對方拱拱手道:“多謝費心!”


    沈夢禎:“你別謝早了,還不知曉他領不領情呢。”


    “我是謝你的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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