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的迴到家,葉悠莉便將自己鎖在房內。天色逐漸晚暗,室內一片漆黑,任憑黑暗將她吞噬。


    葉太太憂心忡忡的不時過來關心一下,深怕她做傻事。


    “女兒啊,整天關在房裏,會悶出病的。”


    她貼在門板上,仔細聆聽裏頭的動靜,靜悄悄的,沒有丁點聲響。


    葉太太的不安愈形擴大。


    她隻好祭出另一項誘惑。


    “媽媽燉了你愛吃的紅燒蹄膀、蒸螃蟹、胡蘿卜燜牛肉……”


    每一道都是葉悠莉的最愛,裏頭還有媽媽的愛心。以前一聞到香味,她就嚷著好餓想吃了,哪需要喊。


    仍舊沒有反應,葉太太真的急了,用力敲著門。


    “悠莉?悠莉?悠莉?你快開門,不然我要拿鑰匙開門噦!”


    “媽,我沒事。”


    房裏,傳來夾雜著濃濃鼻音的虛弱聲音。


    聽到女兒的迴應,葉太太這才放下心中大石。


    “你這個樣子,教我怎麽不擔心?”她歎了口氣,語氣透著焦急。


    或許是她的唉聲歎氣奏了效,孝順的悠莉心有不舍,終於,打開了門。


    突如其來的光線,整痛了她哭到紅腫的眼。


    葉太太見狀,心疼不已。“跟男朋友吵架?隻是小事嘛!過幾天就和好了。”


    “媽,我沒有男朋友。”悠莉幽幽的澄清。


    她一股腦認定是小倆口吵架說的賭氣話,並沒有放在心上。


    “好、好、好。”她暫時順著女兒,不再爭辯。


    葉太太牽著悠莉到飯廳,安置她坐下,添了一碗飯、夾了滿滿的菜,交到她手中。


    “快吃。”


    悠莉拿起筷子,在碗裏翻攪了幾下,又把碗放迴去。“我不餓。”完全沒有食欲。


    “我出去走走。”


    葉太太望著她纖窈的身影,沒有阻止她出門。隻重歎一口氣,暗自祈求女兒能早點恢複往日活力。


    *****


    走到巷口,葉悠莉竟然不知該何去何從。躊躇片刻,她選擇走進便利商店。於是,和剛轉進巷口的銀色跑車交錯而過。


    悠莉先到冰櫃拿了幾罐啤酒,然後向收銀員要了一包涼煙。


    這是她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為自己買煙酒。


    在等著結賬之際,自動門發出“叮咚”的聲音,表示有客人出入。


    從她進門,店員和幾名年輕客人便一直盯著她瞧,然後竊竊私語,好像她做了什麽壞事似的。


    “一共是一百八十五元。”


    收銀員算好價錢、將裝好袋的商品擺在櫃上。一抬頭,看見她身後的客人,表情既驚訝又興奮。,悠莉將錢交給收銀員,伸手欲拿迴袋子,卻冷不防被身後的客人提走。


    她皺起眉頭,憤然迴頭,心髒突然停滯一拍。


    “煙、啤酒?”傅豫瞥了眼塑膠袋裏的東西,臉色更加陰驚。


    “這對聲帶是大忌,你忘了?”


    他平穩的聲調,其實隱忍著莫大的怒氣。


    她抿著唇瓣,努力將他的話當耳邊風,甚至把他當成隱形人。


    傅豫把袋子遞給收銀員,沉聲命令。“扔掉。”


    悠莉沒有反抗,掉頭就想離開。


    他擒住她的皓腕,態度強勢。“跟我走。”


    她努力掙脫他的大掌,無奈卻如妣蜉撼樹,對方不為所動。


    “放開我,我不認識你。”


    她不禁慌張起來。希望有人能見義勇為、挺身而出……


    但傅豫是名人,沒人會當他是登徒子,進而英雄救美。


    “你不認識我?”他撇唇。“跟我鬧緋聞,還說你不認識我?”


    悠莉擅起秀眉,瞪著他。“你胡說什麽。”心撲通撲通跳的好快。


    他抽出一份晚報的影劇版,塞到她懷裏。“連我們的親密照片都有了,還想賴賬?”


    那是他摟她的腰,進唱片公司的照片。


    他的話,等於承認記者加油添醋、看圖說故事後掰出來的新聞——說她是他的秘密戀人。


    “原來是真的……”


    現場的客人全都訝然不已。


    悠莉粉頰酡紅,低聲斥責。


    “你不要越描越黑,我跟你沒關係。”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縱使帶著幾分愚弄她的意味,以為她會受不了旁人的眼光選擇逃離現場,顯然他低估了她的決心。


    而且她的撇清,令他十分不悅。


    “那就在這裏把話講清楚。”他鬆開她的手,在她的腕上留下幾道紅痕。


    “這是什麽意思?”他拎起她下午交給他的手提袋,沒好氣的質問。


    他身為貝姝晨的演唱會音樂總監,持續開會至一小時前,才稍有休息空檔。


    提袋裏有一隻信封,信封裏是一疊千元大鈔,及“禁忌場”的得標單據。


    她愣怔許久,才迴過神。


    “你的任務已經圓滿達成,那是酬勞。”悠莉強忍著仿心,佯裝雲淡風輕的迴答。“你可以不必再委屈自己接近我。”


    字裏行間,不難嗅出貶低自己的意味。


    現場一片鴉雀無聲,仿佛世界靜止了一般。


    聽到她的說法,傅豫忍不住想發笑。


    他似乎聽懂了——“你的意思是,我因為這些錢,刻意接近你,甚至企圖栽培你?”


    “難道不是?”她悲哀的反問。


    凝睇她蒼白、倔強的小臉,他竟啞然失笑。


    “你以為我很閑?還是缺錢用?”他撇唇道。


    三十五萬——他賣一首歌所抽的版稅,十倍都不止。


    悠莉咬著唇,搭不上腔。


    他抽出單據,把信封塞進她手中,緊接著,“唰”地一聲,把單據撕成兩半。


    悠莉愕然的望著他的舉動,盈盈水眸浮現水氣。


    傅豫隨後又“唰唰”地,將紙張撕成小碎片。“銀貨兩訖。”他麵無表情的宣告。


    她愣愣的杵著,不曉得該做何反應,淚水不聽使喚的奪眶而出。悠莉聽見心淪陷的聲音,再也遏阻不了滿溢的情感和感動。


    “少在外麵丟人現眼。”傅豫冷冷的取笑。“跟我迴去。”


    他三兩下就化解了誤會與爭執,哄女人的功力令在場的“觀眾”欽佩不已。


    他在眾目睽睽下,牽著她的柔荑,強行帶她離開。


    便利商店裏的收銀員和客人,為自己竟能親眼目睹“音樂教父”而感到興奮極了。剛剛的意外插曲,簡直可媲美狗血連續劇的情節,值得他們迴味再三了。


    *****


    出了便利商店後,傅豫沒有直接載葉悠莉迴市區租賃的公寓,而是來到知名飲茶餐廳,一口氣點了好多籠點心,命令她進食。


    蒸籠不斷冒出蒸氣,香氣鑽進鼻腔,卻仍引不起她的食欲。


    “食物不是用來看的。”傅豫賞她一記白眼,催促她動筷。


    他已經吃掉兩籠灌湯包,仍意猶未盡。


    “我吃不下。”她囁嚅。


    一個月惡意減肥下,她的胃囊為了因應不正當的飲食習慣,而縮小了,口味也產生重大變化。


    他冷哼。“你夠瘦了,再瘦下去,別人會以為我虐待你。”


    她瘦得太快,對健康有一定程度的影響及副作用,例如——厭食。嚴重者,有可能會致命。


    “明天,你必須把這幾天miss掉的課程全數補迴來,把肚子填飽,才有足夠體力應付。”他斂眸,以嚴肅的語氣對她曉以大義。


    為了讓她吃點東西,他隻好端出架子,命令她。


    明知道他的關心,隻是公事,她就是克製不了的怦然心動。


    明明惹她難過的罪魁禍首是他,偏偏她就是為他的舉動而熱淚盈眶,然後原諒他。


    這一切的情緒轉變,她隻能獨自承受。


    他單純當她是“學生”,然而,她對他的感情卻已超乎他所想像。


    單戀嗬……很美麗也很痛苦。


    他是真的要栽培她,推上亞洲舞台、甚至世界舞台——是他的野心。


    她若成功,便足以證明他的才能、和他獨到的眼光。


    所以,他才如此重視她吧?


    雖然她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沒有他所謂的歌唱天分,但她會全力以赴。因為,他是這世界上,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一個,肯定她的人。


    為了他,任何事她都願意嚐試、挑戰。


    至於對他的愛,她會一輩子都藏在心裏,不讓人窺見。


    思及此,悠莉舉箸夾起蒸籠裏的燒賣放進口中,細細咀嚼。


    “這樣才乖。”


    傅豫揚起唇,滿意的頷首稱許。“多吃點,直到你打飽嗝才準走。”


    他喜歡溫順乖巧的葉悠莉,有一種令人心安且想要疼惜的氣質。


    她異常的反抗,讓他有種即將失去她的惶恐。


    他溫柔的專製,總教她又愛又恨。


    悠莉以為他隻是嚇唬她,沒想到他居然來真的,非得她打嗝才肯走。


    這男人,總有奇怪的堅持。


    最後,悠莉沒打嗝,而是吃到反胃。去了洗手間一趟,把剛剛的東西全吐個精光。


    看她臉色慘白,傅豫竟產生不舍,不再勉強她進食,但堅持送她上醫院檢查,確定無礙後,才載她迴公寓休息。他對她無心的體貼舉動,在旁人眼裏,已超過對學生的範圍,甚至,是情人的界線。


    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他們儼然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唯有當事人渾然不覺……


    *****


    解開心結後,葉悠莉和傅豫又過著各忙各的生活。


    縱使如此,傅豫每天都會抽空打電話掌握她的上課進度,甚至直接在電話中驗收。


    至於媒體的緊迫盯人,他一律置之不理,不做任何迴應,完全沒有想要澄清的意思。


    他的全副心思,全集中在悠莉身上。


    她的歌唱技巧一天比一天精進、純熟,聲音掌控收放自如,令傅豫滿意萬分。


    這期間,悠莉考取了駕照,傅豫得知消息,大手筆的送了一輛車給她;做為獎勵。他設計了一份“尋寶圖”和十把不同款的車鑰匙,要她循著其中的提示解開謎底,然後前往目的地,再試出能開啟車子的鑰匙,但隻有三次機會。


    倘若不幸三次全“損龜”,獎品將會被“沒收”,一切成為泡影。


    悠莉戰戰兢兢的遵照遊戲規則進行,最後,她功敗垂成、鍛羽而歸。為此,她懊惱許久,賴皮的央求他再給她一次機會,竟被他一口迴絕。


    她的情緒因而低落好幾天,悶悶不樂。


    她氣惱的,並非沒得到車子,而是他不留情麵的拒絕,傷及了她的自尊。


    那心情,好像是個討不到糖吃的孩子,覺得自己不被喜愛。


    是夜,她上完表演課搭車迴到家,疲憊的坐在沙發上休息了好一會,才踱迴房間。


    突地,一隻大掌從身後捂住她的嘴,另一隻手緊緊扣住她的腰枝。


    悠莉想尖叫,卻僅能發出“嗚嗚”的聲音,用盡全力死命掙紮,卻敵不過對方的力道,她方寸大亂。救命哪……


    她兀自在心裏縱聲呐喊,一股深層的恐懼籠罩全身,逼得她淚眼汪汪,陷人空前的絕望。


    溫熱的淚水濡濕了手指、感受到她強烈的顫抖,“入侵者”垂下眸,鬆開她的嘴。


    悠莉全身虛軟,連尖叫都沒了氣力,隻不停啜泣o


    “噓……別哭。”“入侵者”扳過她顫抖不已的身子,輕聲安慰。


    接收到熟悉的聲音,悠莉驚慌的揚起頭,映人眼簾的,果真是她朝思暮想的俊逸容顏。


    淚,沒有停止的跡象,反而掉得更兇。


    “嚇著你了?”傅豫拂去她如斷線珍珠般的淚珠,柔嘎的問。“對不起。”他誠懇的道歉。


    悠莉抽抽噎噎,心有餘悸,無法平息方才巨大的懼怕感。


    “沒想到你那麽沒膽,還以為你膽子變大了,敢跟我頂嘴了。”他伸手攬住她的纖腰,訕笑道。


    溫馴的伏在他寬闊的胸膛,幽幽的男性香水氣味鑽進她的鼻腔,舒緩她緊繃的神經,逐漸消弭她過度驚嚇的情緒。


    悠莉閉上眼,專心聆聽他穩健的心跳,覺得好有安全感、也好幸福。她多希望能一直被他擁在懷中,細數他的心跳,什麽事她都可以不在乎、不計較……


    “課上得怎麽樣?”傅豫凝睇她嬌美的臉龐,關心詢問。


    她點點頭,迷醉在他惑人的男性氣息中,情不自禁的展開雙臂環抱他的腰,豐滿的胸部因此緊貼著他。


    他斂眉,沒有抗拒,將她大膽的行為解釋為受驚後的正常反應。“累不累?”發自胸腔的聲音很低沉。


    即使已累得筋骨酸痛,悠莉仍徐徐搖頭。


    她想把握和他相處的時刻,一分一秒都舍不得浪費。


    “真的?”傅豫狐疑再度做確認,得到的還是肯定的答案。“你不是希望我再給你一次取得獎品的機會?”他忽然轉移話題。


    他沒忘記,他拒絕她的請求後,她在電話另一端掩不住失落的語氣。


    其實,他別有用意。


    “嗯。”她噘起唇瓣,不甘願的點頭。


    悠莉全然不知,這陣子以來,她非但外表有了巨大改變,言行舉止亦不經意流露出小女人的嫵媚風情。再不是人人眼中癡肥臃腫,穿著隨便的土包子。


    她或許不是最美,但成熟的女性身軀,卻有著孩子似的純真眼神,以及甜美笑容,絕對有迷惑男人的本錢。


    說他挖掘到一塊璞玉,一點也不為過。


    她撒嬌的模樣,惹他發噱。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他允諾。


    她欣喜的露出微笑,唇邊有著甜蜜的梨渦。


    “不過,你必須再通過一項考試。”他補充。


    她凝住笑,又嘟起菱唇,細聲嘟噥。“就知道你沒那麽好心。”


    “難道你對自己沒信心?”他冷著俊臉,存心挑釁。


    “那大可直接宣告放棄,我不會強迫你。”


    悠莉曉得他故意激怒她,卻還是上了他的當。“我有信心一定可以通過。”


    “光說大話沒用,試了才知道。”傅豫笑著揶揄。


    她挺直背脊,斬釘截鐵的告訴他:“我、一、定、可、以。”等於接受挑戰。


    她澄澈的杏眸,透著堅定光芒,格外耀眼。


    傅豫饒富深意的笑了——


    她已由裏至外,從頭到腳,徹底脫胎換骨。


    他的“栽星”——栽培新星計劃,已然成功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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