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長街,昏黃的路燈孤獨的勞勞映照著,沁涼的晚風徐徐吹拂,裙擺隨風翻飛,為葉悠莉增添一絲女人味。


    她站在名貴的轎車旁,低著頭、一手抱著花,一手緊張的握成拳頭,心兒撲通撲通的狂跳。


    傅豫深情的望著她,慢慢的俯身吻向她的唇——


    突然,一陣劇烈搖晃,她皺緊眉頭,伸手牢牢抱住他。不料,他卻用力甩開她,並且還翻臉不認人,要她把洋裝還給他——


    “唔……不要……”


    她死命抓著美麗昂貴的洋裝,寧死不屈。


    連她珍愛的花也在激烈掙紮中掉落,讓她好生氣,他一腳又踩扁花束,讓她好心疼。


    “別拉……”她繃著臉,語氣充滿怒意。


    對方還是扯個不停,她更死命的護著美麗的衣裳,不肯退讓。


    “葉悠莉,起來。”


    沒有迴應。


    “葉、悠、莉,起來——”


    她隻低啞的嚶嚀了一聲,還是沒有動靜。


    “別睡了,快起床。”悠莉隻覺得有人在耳邊說話,卻仍深陷在夢境中,無法自拔。


    “不要吵……”她掀了掀眼皮,囈語道。


    忽然,棉被被掀開,一陣涼意襲采,讓隻穿著單薄睡衣的她又扯迴被子,對方也不甘示弱的又拉開。


    幾番拉鋸後,對方索性將整條棉被都扯掉。


    “葉、悠、莉,給我起來!”


    嚇!熟悉的聲音,喚醒她一點點神智。


    悠莉用力撐開眼皮,看到床邊英挺頎長的身型,再往上看,是剛剛在夢裏出現過的俊逸臉龐——


    “啊——”她驚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拉迴棉被,掩蓋自己一身可笑的睡衣和肥胖的身軀。


    傅豫雙手盤胸,居高臨下的睇著她,表情冷凝。


    “我說過,不準尖叫的。”發自胸腔的聲音好低沉,有幾分責備的味道。躲在被窩裏的葉悠莉猛咽口水,甚至還偷偷伸手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有痛覺……


    不是夢,也就是說,站在床沿的傅豫是活生生的……


    “還不起來。”聲調又低了幾度。“還要賴床多久?”


    她蒙著薄被,悶悶的問道:“你怎麽會在這?怎麽進來的?”不看著他的臉,話才能一鼓作氣說完。


    她對他有好多好多疑問,迫切渴望得到解答。


    “伯母為我開門,大大方方走進來的。”傅豫正經的迴答她。


    什麽?老媽居然讓一個不認識的男人進屋子……真是見色忘義、賣女求榮、吃裏扒外……


    悠莉胡亂在心裏咒罵一通,把記得的成語全用上了。


    “問完了?那就快起來。”口氣很冷,還有幾分譏誚。


    她還是死抓著棉被不肯鬆手,像個鬧脾氣的孩子。


    他接著扔出一句驚人之語。“我已經吩咐伯母,幫你收拾行李……”用棉被將自己裹成蛹狀、逃避現實的葉悠莉,從床上彈跳起身。


    “什麽?!”她太震驚了,眼睛睜得比銅鈴還大。


    瞌睡蟲被她的大嗓門,嚇得逃之夭夭。


    “醒了?”他撇唇譏笑道。“快去刷牙洗臉,換套衣服。”他像老媽子一樣催促她行動。見她依舊文風不動的呆坐著,沒有動作,傅豫顯得相當不悅。


    “發什麽愣?還是要我幫你換?!”


    他睨著她身上幼稚的卡通圖案睡衣,哼了聲,作勢要解開她的睡衣鈕扣。


    悠莉驚慌失措的縮起頸子,仿佛受驚的小動物。“不……”


    “不是就快點,別浪費我的時間!”


    他當製作人的費用,是以時數計算的,“時間就是金錢”用在他身上,再恰當不過。


    她腦袋還處在混沌狀態,但他冷凝的臉教她畏懼,隻好卷著被子,縮手縮腳的衝到浴室。


    她離開後沒多久,昨晚設定的鬧鍾時間一到,便盡責的發出聲響。每隔兩分鍾,不同樣式的鬧鍾就會響起,然後,不算大的房間裏同時充斥著嘈雜刺耳的音樂。


    傅豫攢緊眉心,低咒了聲,還費了一番手腳,把每個鬧鍾都關掉。在他以為大功告成之際,音響的大喇叭冷不防傳出重金屬搖滾樂,讓他嚇了一跳。


    “那家夥……”他繃著臉,不雅的詛咒,憤憤的把音響電源關掉,還耳朵一個清淨。


    那笨女人,根本是在虐待自己的聽覺。


    幸虧她的天分和音感,在這麽“惡劣”的環境下沒被扼殺,否則,她就真的一無是處了。


    帶她離開是個明智的決定。


    “傅先生……”葉太太提著行李站在門邊,小聲的喚著。


    “東西都準備好了嗎?”傅豫露出溫文的笑容,語氣客套。


    葉太太笑得更燦爛。“好了好了,我都幫悠莉準備好了。”她揚揚手中的旅行袋。


    “謝謝,一早就麻煩你,不好意思。”


    他接過沉甸甸的行李,應對從容得體,風度翩翩。


    葉太太對他的印象極佳,流露出“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的愉快神情。


    “你跟我們家悠莉,交往多久了?”她壓低音量,神秘兮兮的打探。之所以有此一問,是傅豫按門鈴時自我介紹:他是葉悠莉的男朋友。


    還說要帶悠莉到外國旅行,請她準備行李,等她醒來想給她一個驚喜雲雲。


    他說的煞有其事,葉太太也就信以為真。


    “媽!”甫進房間的葉悠莉聽見母親的問題,又羞又窘的大叫。


    “伯母,我們該走了,改天再來拜訪你。”傅豫越過葉太太,向前牽起悠莉的手。


    “等等……要去哪裏?媽……”


    悠莉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忍不住向母親求救。


    “你們好好玩啊!玩到高興再迴來。”葉太太笑咪咪的向他們揮別,並給予誠摯的祝福。


    “玩什麽?!媽……”


    悠莉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隱沒在門板之後。


    葉太太則站在原地傻笑著,她多希望,等他們迴來,連孫子都有了……


    *****


    一大早就被叫醒,接下來還被趕鴨子上架的帶離家門,被強迫坐在豪華的轎車裏,不知要被載到何處,葉悠莉花了一段時間,才慢慢找迴思緒。


    “沒問題要問?”傅豫修長的手指輕敲方向盤,斜睨著她擠成像肉包子的臉,涼涼問道。


    悠莉癟著嘴,盯著自己的膝蓋怔忡出神,問題太多,壓根不曉得該從何啟齒。


    “我向來說話算話,絕不是鬧著玩的。”他不再拐彎抹角,切入主題。“昨天說過的話,你應該還記得吧?”


    不管她有沒有反應,他正色道:“我說過要你接受專業歌唱訓練,不是隨便說說而已。”


    她抬頭望著他,發覺他神情嚴肅,不似在說謊。


    “我會帶你到電視台辭掉工作,接下來還有一堆事情等著你做。”


    他把今天的重點事件告知她,讓她有心理準備。


    “啥?!”她目瞪口呆。


    晴天霹靂的訊息,猶如一枚炸彈,在她腦子裏爆炸。


    “我的訓練很嚴格,別抱著僥幸心態,也休想臨陣脫逃。”才一晚,他已擬妥一連串訓練課表,讓她按表操課。


    反複咀嚼他的話,悠莉得到一個結論——他是認真的!有了這項認知,她除了訝異,還感到受寵若驚。


    沒太多時間讓她細想,亦沒空讓她發問,車子已抵達吉利電視台。


    當她和傅豫並肩走進辦公室,嚇掉了所有人的下巴,跌破無數眼鏡。


    “妮蒂姐還沒來。”悠莉無措的呆立在伊妮蒂辦公桌旁,喃喃自語。


    傅豫看看表,下了斷語。“算了,反正少了你也沒影響。”聞言,引來辦公室裏的職員一陣竊笑。


    雖然傷人,悠莉明白他說的確是事實,卻仍難免感到沮喪。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既能讓人恍若置身天堂,也可以將人打人地獄。


    “對啊,妮蒂姐老嫌我笨手笨腳的……”她以自嘲掩飾自卑。瞥了她牽強的笑顏,傅豫遂改口道:


    “我會找時間親自告訴她。”順便給她機會教育。“要懂得利用每一分一秒,別在原地打轉。”


    她垂下頸子,謹聽教誨。


    “先把行李安頓好,十點要上韻律課。”


    他邊走邊交代接下來的行程,完全無視旁人投遞而來的注目禮。


    走在他身後的葉悠莉,宛若被逮捕的罪人螓首低垂,而別人的眼光是尖銳的暗器,會殺人於無形,能迴避就迴避。


    她很確定,她不喜歡被這樣注視、被指指點點。


    雖然被音樂教父“欽點”是很多人夢寐以求、求之不得的夢想,可是,她一點也不認為自己有什麽歌唱才能。


    “傅先生……”她停下腳步,有著視死如歸的堅定神情。傅豫起初並未理會,走了幾步後發現她沒有跟上,才止住步伐,迴頭睨住她。


    “你最好有重要的事。”他的聲調好沉,炯亮的黑眸有火苗跳動。


    悠莉握緊拳,眼睛盯著地麵,深吸一口氣虛弱道:“我不想離職。”


    “看著我再說一次。”


    她臨陣脫逃的意念,徹底挑起他的怒意,冷聲命令。


    她緊抿著唇,沒有勇氣再講第二遍,方才的堅決在他的瞪視下,已消失無蹤。


    他撇唇嗤哼,眼前這個嚴重缺乏自信的笨家夥,腦子裏到底裝了什麽廢料。


    “你要自己走,還是我‘扛’你?”他語氣戲謔,給她兩項選擇,但無論如何都不允許她退縮。


    悠莉啞口無言。他緩緩走向她,伸出雙臂朝她而去——


    她嚇得往後退了一大步。“我、我自己走。”很沒骨氣的,她又投降了。


    “我先警告你。”傅豫俊俏的麵孔冷若冰霜。“離開這裏後,就投有迴頭的餘地,隻能有一個念頭——你要成功。”


    他把話說的決絕。


    悠莉噘著嘴,表情比苦瓜還苦,但心裏竟泛起微甜的感受。她再度體會到他的霸道和專製,可為什麽,她沒辦法討厭他?


    “我……真的可以嗎?”她想透過他口中,肯定自己。


    “你可以不相信你自己,但不能不相信我。”傅豫斂眉,斷然道:“我說可以就可以。”


    他在她心湖投下一顆巨石,掀起波濤,久久不能平息。她願意竭盡所能試試看,證實他眼光沒偏差。為了他,她會把每件事努力做到最好。她不想讓他失望——


    就是這個念頭,讓葉悠莉往後的生活不再平靜,各式各樣的嚴格訓練及考驗正等著她,而且,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


    *****


    幽密的空間裏,流泄著慵懶的爵士歌曲,奶油色的燈光營造出一股低調頹靡的氣氛。


    幾個男人圍坐在核桃木古董圓桌,啜飲佳釀,漫談各自近況。


    “阿豫,你是認真的?”身著手工西服、品味卓越,同樣是“禁忌場”股東之一、代號“惡紳”的男子,似笑非笑的問。


    他沒有挑明是哪件事,但幾個大男人就是有那種默契,彼此心照不宜。


    甚至隻消一記眼神,就能猜出對方的想法。


    傅豫挑挑眉,調侃道:“我以為議員你為國事操勞,沒空關心我們這些市井小民的瑣事。”


    “市井小民?”他掃了傅豫一眼,不以為然的咧嘴一笑。“全華人心目中的音樂教父,算是市井小民?”


    傅豫淺笑,對好友消遣的吹捧不置可否。


    “你接下‘訂單’就算了,還替自己找了件苦差事,簡直自討苦吃。”另一名代號“硬漢”的股東、一身黑色裝束的男人冷哼,顯然對他栽培所謂“明日之星”的行為,非常不讚同。


    好好一個王牌製作人不幹,何必自攬麻煩,身兼經紀人培養新人。對象還是個渾身贅肉、長相平凡的女孩,會有什麽賣點?


    他不禁質疑,音樂教父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我就是看中她的平凡。”傅豫不介意的聳肩笑道。“這樣才具挑戰性。”


    “阿豫,你是不是壓力太大,腦子壞了?”“硬漢”冷著臉,卻說著和他冷峻麵孔不搭軋的關切話語。


    傅豫搖搖頭,賞他一記白眼,低啐道:“我很清醒,多謝關心。”


    同席的,還有第四位股東“孤狼”,而“孽爵”遠在英國,不克出席。


    “小心哪——日久生情。”“惡紳”挑高唇角,訕笑道。


    “不會吧?”


    其他人有誌一同的發出驚歎。


    “世事難料。”沉默寡言的孤狼,難得發表高見。


    “那也不錯啊。”傅豫輕笑,自我解嘲。“等我把她改造成功,我不排斥來個師生戀,忙壞那些狗仔,為事業再造一波顛峰。”


    在身份上,他是老師,葉悠莉是學生,說是師生戀一點也沒錯。


    “師生戀?”惡紳嗤之以鼻。“你根本把那位胖小妞當玩物吧!滿足你的虛榮心。”


    不愧是赫赫有名的議員,字字犀利、教人無從反駁,“惡紳”名符其實。


    “玩物?”這說法令傅豫玩味再三。


    不可否認地,一星期以來,他確實對訓練葉悠莉感到興致盎然。


    她像一泓清澈的水,任憑他將她盛放在奇形怪狀的容器中,都能適應良好。


    “音樂玩多了,換換口味,玩玩家家酒也不賴。”孤狼燃了一根煙,慢倏斯理、語調正經的說。


    “噗——”一行人差點把入口的酒噴出來。


    他的代號不應該叫“孤狼”,“冷麵笑匠”跟他比較“麻吉”。雖然大部分時候他的確不苟言笑,形象孤冷,可是偶爾爆出一兩句話,著實令人噴飯。


    “祝教父任務成功。”


    “幹杯。”


    四個在各自領域中成就非凡的男人,互相擊杯,為這次的聚會劃下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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