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按計劃進行,沒有半點風吹草動。

    越是安靜,越是令人心慌,清漓郡主難以入眠,把全身都埋入被褥中,一動也不敢動。

    啪。

    燈芯跳動了一下。

    她一個哆嗦,悄悄探出頭,看到一團黑霧從窗戶中飄了進來,黑霧變濃,逐漸凝成一個修長健壯的身影。

    “郡主殿下,”他咧口笑了:“你在等我嗎?”

    “啊啊啊——”

    清漓郡主從枕頭下摸出一把符籙,全都扔了出去。

    “你知道的,這對我沒用……”黑影不躲不避,然而下一刻,他的臉便被燙出一股煙。

    他退後一步,摸了摸燒焦的傷口,蘸了血在嘴裏嚐了嚐:“他們果然來了……”

    清漓郡主連尖叫都發不出,連滾帶爬地往門口逃。

    慌亂間踩掉了床腳的一隻鈴鐺,她也沒發覺,大腦一片空白,壓根記不起江尋鶴的囑托,滿心隻想著逃。

    “沒用的。”低沉的笑意從身後傳來,“沒用,逃不了的……”

    傳音符震顫起來,江銜蟬條件反射地跳下床,一衝出門就和沐青鳶打了個照麵。

    “沐師姐,郡主那邊出問題了!”

    沐青鳶比了個噤聲手勢,警惕地掃著四周,“尋鶴那邊應該也準備好了,現在別說話,小蟬師妹,你在這裏守著,什麽都別做。”

    “沐師姐你要一個人進去?”江銜蟬壓低了聲音,拉住她衣袖:“不先等哥哥來嗎?”

    “來不及了。”一截虹練從沐青鳶袖中落下,“我先進去探路,絕對不能讓妖物漏網。”

    “那我和你一起進去。”

    “不行,你在這裏等著。”

    不知為何,沐青鳶堅持讓她等著,可眾人手中都有傳音符,且四散各處,不知行蹤,銜蟬一個人在這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場。

    難不成是不想讓她受傷?

    “聽我的話,小蟬師妹……”沐青鳶迴頭深深看她一眼,腳下往前探了一步,然而她踩到的卻不是堅實的地麵,而是仿佛踩在了水麵上,腳尖輕觸,一層漣漪擴散開來。

    她一隻腳踩進那片水中。

    “沐師姐小心!”江銜蟬頭皮發麻,連忙伸手去抓,卻仿佛碰到一麵極有彈性的牆,把自己彈了出去。

    沐青鳶的雙腿也陷進去了,緊接著是腰部,頸部……她身後的黑暗仿佛是一張血盆大口,將她整個人都吞了進去。

    江銜蟬一個人站在原地,麵前一片漆黑,鴉雀無聲。

    沒、沒了?

    人去哪了?

    她深唿吸了一下,肺部一下子灌入冰涼的空氣,頭腦稍稍清醒了些。

    夜色如沙一般從她的指縫間漏下,她雪白的雙手從黑暗中顯露出來。

    視線沿著指縫滑下,她正踩著光可鑒人的地磚。

    江銜蟬記得,她方才正站在一株老槐樹下,而現在,她不知何時到了清漓郡主的房間裏,正對著一麵銅鏡。

    鏡中的少女穿一襲火紅嫁衣,臉色白得像雪。

    那個是自己?

    江銜蟬摸了摸臉,抬手時袖間帶起一股醉人的幽香,屏風下安坐著一隻狻猊香爐,淺紫色的煙氣緩緩從爐嘴中飄出,像一條慢條斯理嫋娜而來的蛇。

    原來……遭難的是自己啊……

    “仙長救我,好可怕啊嗚嗚嗚……”清漓郡主哭得梨花帶雨,麵前兩人的麵色卻並不好看。

    四周也很平常,一點也不像是要有大事情發生的樣子。

    她的抽噎緩緩停了下來,驚懼不定地打量著眾人。

    不僅僅是江尋鶴和沐青鳶,連其他弟子也在,烏泱泱地聚在門口,每個人都麵色複雜。

    那個總是冷靜持重的高冷女子臉色發白,強作鎮定的麵色裏,摻雜著一絲驚疑與迷惘。

    這陣令人壓抑的沉默並未持續多久,江尋鶴開口問:“郡主,你是怎麽出來的?”

    “我、我聽你的話,用符了啊……”

    “用了什麽符?”江尋鶴打斷她的話:“好好想想,郡主,這對我們很重要。”

    “我都用了。”清漓郡主頭疼得厲害,抱住腦袋蹲下身:“因為我太害怕了,沒有仔細分辨,一股腦兒全扔了出去,那東西還被我燙傷了。怎、怎麽了嗎?”

    有人嘀咕:“那不應該啊,怎麽還是讓它逃了?”

    清漓郡主大口吸著氣,稍微冷靜下來,迴憶起逃跑時踩到的東西。好像是一隻鈴鐺……

    對了,江尋鶴他們說,這東西很重要。

    踩掉了,有沒有關係?

    她覷了眼江尋鶴,咽了口口水。

    應該……沒關係吧。

    當初信誓旦旦答應合作的是自己,若是因為這個微不足道的東西搞砸了整場布置,那她豈不很丟臉?

    清漓郡主埋下頭,繼續沉默,旁人隻當她嚇呆了。

    “果然如此,普通的法術和陣法對它沒用!”有小弟子崩潰地叫起來:“這該怎麽辦?明明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但小師妹莫名其妙就不見了,沐師姐也差點受了傷……”

    江尋鶴臉色凝重。

    眼睜睜看著銜蟬從麵前消失的沐青鳶也破天荒沒有鼓勵大家,低頭一語不發地沉吟著。

    現在的情形由不得自己分神去感情用事。她努力迴想著自己與江銜蟬分開時的種種細節。

    那裏並未藏著什麽機關,也沒人躲在暗處伺機而動。她對自己的靈識很自信,一丁點的風吹草動都能讓她瞬間警覺。

    到底哪裏開始出錯了?

    她看著江尋鶴冷峻的側臉,手心緩緩積出汗水,向來如磐石般堅定的心智出現了細微的動搖。

    她咬住唇,暗暗搖了搖頭。

    一定要找到小蟬師妹,她那裏一定就是突破口。

    江尋鶴,也是這樣想的吧。

    沐青鳶腳下動了一步,一粒石子擦著鞋邊兒滾了出去,堪堪在石階前停下。

    她腳步一滯。

    “怎麽了?”正在重新布置新計劃的江尋鶴察覺到她這邊的反常,將手搭上她的肩,“你受了傷,先下去休息吧。”

    被嚇懵了的清漓郡主身披薄毯坐在石階上,雙手環抱著自己,將頭埋進臂彎內,也沒心思去賴著江尋鶴了。

    沐青鳶收迴目光,搖了搖頭:“我沒問題。”

    江尋鶴深深看她一眼,沒有多加規勸,繼續指揮眾人。

    沐青鳶走到一旁,彎腰撿了粒小石子,扔到石階下。

    石子撞上石階,彈跳幾下後不動了。

    看上去毫無任何不妥。

    可沐青鳶與生俱來的強悍靈識令她明察秋毫,石子的某一次彈跳並未完完全全撞上地麵,仿佛在空中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這之間隔著肉眼根本不能辨別的彈指須臾。

    也就是說,他們麵前,是另一個不可見的空間。

    一處遊離於三界的幻境。

    怪不得清漓郡主遇險的時候,其他人都一無所覺,連江尋鶴也中了這鬼蜮伎倆。

    沐青鳶緩緩吐出一口氣,“江……”

    “你不能喊!”一個女孩的聲音急迫地喚住她。

    她心裏一跳,迅速四下一掃。

    除了火把光亮中的憧憧人影,沒有一絲一毫可疑之處。

    “我先進去,你們在外麵守著動靜,若有不對勁,立刻聯係我。”

    江尋鶴冷靜地安排完畢,喚出決浮塵,毫無察覺地踩上石階,往寢屋走去。

    沐青鳶盯著他的背影,眸中光影錯動。

    不對,去那房間根本查不到任何東西,你已經……錯過了。

    “噓——別出聲。”少女山泉般清淩的聲音又冒了出來,在她耳畔低語:“這裏隻有你一個人發現了真相,你不說,沒人會知道的。”

    沐青鳶咬緊牙關:“你以為我會聽你的?”

    “你誤會我了,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不用現在就講出來。”少女聲音悠閑下來,掩嘴輕笑:“你想想,現在誰在幻境裏?”

    小蟬……師妹?

    “你再想想,要是她……不小心死在了幻境裏,誰來負這個責任呢?”她誇張地驚唿一聲:“呀~當然不是你了,誰會來怪你呢,要怪就怪江銜蟬她不自量力,你都說了讓她走,她卻還想著搶你的功勞。”

    “你快住嘴!”沐青鳶捂住耳朵,“我怎麽能做這樣的事……小蟬師妹她是為了幫我才……”

    “喂喂,做人別這麽呆板嘛。”少女恨鐵不成鋼似的嘖嘖兩聲:“想想是誰一直纏著江尋鶴不放手,別天真到跟我說是清漓郡主,清漓郡主一個萍水相逢的凡俗女子,江尋鶴那般人物怎會將她放在心上,但江銜蟬就不一樣了……”

    “你好心好意去救她,說不定她出來後就反咬你一口,說你見死不救,她是江尋鶴的妹妹,大家捧在掌心的小師妹,你說到時候,誰會站在你這邊呢?”

    “……別說了!”沐青鳶祭出虹練,轟一聲炸掉了半個石龕,“再說一句,我現在就殺了你!”

    她當真動了怒意。

    因為在方才那一瞬,她被蠱惑一般,竟認同了那聲音所說。隻要她見死不救,她與江尋鶴之間,便再無任何溝塹阻擋。

    這種恥辱的想法很快被她扼殺在萌芽期,那個蠱惑的聲音便忽然閉了嘴。

    一道白光從石龕內閃出,眼尖的弟子看到便想去追。沐青鳶伸手一攔,“追不上了,先去稟報江尋鶴,注意屋外……”她抽走對方佩劍,在地上劃了條線,“這片範圍內,全都要注意。”

    “沐師姐,有什麽問題嗎?”

    沐青鳶目光忽閃,凝視著他,一字一句道:“小蟬師妹很可能,在這片範圍內的某一處。”

    —

    守陣腳的弟子沒有收到消息,端的是一片風平浪靜。

    兩道人影窸窸窣窣經過,屋頂上的弟子立刻喊道:“什麽人?這裏有法陣,你們不可亂闖!”

    人影哆嗦一下,燈籠也摔到地上,仰起的麵孔姣美卻慘白,“是……是我。”

    “郡主,您出來了,那是不是說明……”屋頂上的弟子話說一半察覺不對勁:“可為什麽沒人通知我們。”

    “我不知道,別問我……我要找父王……”清漓郡主充耳不聞,踉踉蹌蹌地往迴跑,冷不防撞上一道黑影,靜悄悄森森然站在身後,嚇得她當場尖叫。

    屋頂上的弟子看清那人長相,警惕地抱起劍:“景師弟?”

    景簫不知何時從他對麵下去了。

    他一把摁住清漓郡主的肩,麵色極差,“站住,我們話還沒問完。”

    “景師弟,不要為難人家……”

    “你為什麽一個人溜了出來?”景簫不予理會,目光緊咬著清漓郡主,哆哆逼問:“其他人沒有保護你?還是說……你們那邊出了意外?”

    他對細節之處的體察入微簡直令人膽顫。

    清漓郡主打第一眼便認出,他是宴會上不留情麵地拆穿自己“懷孕”真相的少年。

    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麵前的少年和整個江門宗格格不入。

    修士不都應該像江尋鶴那樣光風霽月嗎?再不濟,也得是溫柔似水或正氣凜然的義士。

    唯獨這個人,身上有一股亦正亦邪的陰蟄氣息。

    “別碰我!我不知道!”清漓郡主想掙開他的禁錮,卻沒掙脫,最後她蹲著哭了起來:“江銜蟬她不見了,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啊……你放我走,我好害怕……”

    可景簫不是江尋鶴,江尋鶴麵冷心熱,他便是麵熱心冷,壓根不理會清漓郡主哭得淒慘,半蹲下,一字一句不依不饒地追問:“你是不是沒有按我們說的去做,郡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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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有小天使害怕女二會黑化,這裏明確地說,不會的,哥哥那麽好,當然要配一個更好的嫂子

    所以大約四五章後,會有一個轉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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