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他一開始跑來路寂房間的目的是什麽。


    路寂簡單衝了個澡,出來時隻在下麵裹了件浴巾,濕漉著頭發,閑散地走過來。


    季挽半張著嘴巴,樣子有些傻:“你怎麽又不穿衣服。”


    路寂撥了撥濕潤的發絲,聲音裏帶著笑:“不是都看了半天了。”


    季挽別開眼,聲音悶悶的:“那,洗完澡也是要把衣服穿好的啊,不守男德。”


    他小聲嘟囔的語氣有點可愛,路寂唇角微弱地勾了一下:“你也可以不穿上衣,讓我看迴來。”


    聽到這句話,季挽一下把身後的被子扯過來,把自己裹得隻剩下頭在外麵,警惕地看著他說:“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路寂,流氓。”


    見狀路寂又輕聲笑了下,將毛巾隨手扔開,也在床邊坐下。


    季挽立刻往後竄了下,微睜大眼睛:“你坐這裏幹嘛,去旁邊的床啊。”


    路寂側過身,表情無辜:“我一開始就選中了這張床,你知道我有強迫症,一旦認定了什麽,就不會再更換了。”


    說罷幹脆大咧咧半臥在床上,抻著兩條長腿,直接將季挽攔在裏麵。


    季挽當然知道他的潔癖和強迫症,一時被噎得沒話,視線落在他沒有一絲贅肉的緊實腰腹,又飛快撇開。


    “那,我去對麵。”季挽鬆開手裏的被子,貓著腰打算從他身上跨過去。


    路寂閑閑散散地靠著床頭,他自然知道季挽的意圖,一直斂著眉眼沒什麽表示,隻是在季挽快要翻身下去時,突然毫無征兆地抬了下膝蓋。


    季挽全無防備,被他這一下頂中窩,身體一麻,直接軟倒下來。


    “靠……!”


    路寂將他接個滿懷,一隻手虛虛扶著他的腰,半闔著眼睛,臉上噙著絲笑意,表情特別溫柔:“別換了,就在這說吧,這張床夠大了。”


    季挽在他懷裏仰起頭,看到他這個眼神,滿肚子的牢騷莫名就煙消雲散了,抿了抿唇:“那你先放開我。”


    路寂一鬆手,季挽就飛快從他身上爬下滾迴剛才的位置,順手撈起枕頭抱在懷裏。


    又偷偷瞄一眼路寂腰腹以下的部位,實在不敢想象自己剛才就是坐在了那個地方。


    要人命了簡直。


    這一晚上在路寂這受了連番刺激,季挽明顯有些燒cpu了。


    此刻呆呆坐在床上,也忘了裹被子,頭發蓬鬆亂翹,寬大的衣領滑落,露出小半邊白皙的肩膀,像個完全沒有危險預知能力的小孩子。


    好可愛。


    路寂支起一條腿,懶懶托著半邊臉,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身上。


    “害怕嗎?”


    季挽視線瞟過來,眼神透著茫然:“害怕什麽?”


    路寂淡淡掀開眼皮,眼神很沉:“夜深人靜,孤男寡男,在一個同性戀的床上,不害怕嗎。”


    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季挽愣了下,抬頭看著他。


    路寂唇角淺淺勾著,眼睛裏卻沒有半分笑意,神色說不上認真,也不像是玩笑。


    季挽卻不知為何從他這個表情裏看出了幾分落寞,心裏一軟,忍不住伸手捏住被子的一角。


    “我不會害怕的。”季挽聲音低低的,床頭的台燈在他眼瞳投下淺金色的光圈,眼珠更加清亮水潤。


    “說到底同性戀跟異性戀本質上也沒什麽不同,就算是同性戀,也不會隨意對什麽男人都會有衝動的吧。”


    這些話季挽也是因為知道路寂喜歡男人後上網看到的,他當時就覺得很有道理,所以特意記在了心裏,沒想到這麽快就派上用場。


    路寂一直看著他,視線從他額前軟絲絲的發梢移到水潤飽滿的唇瓣上,垂下眼瞼:“確實。”


    說這句話時,路寂的聲音格外低沉,像在壓抑著什麽,說不出的撩人。


    季挽微微恍神。


    路寂瞥了一眼他的神色,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今天晚上你心情一直不好,是因為林言嗎?”


    季挽還沉浸在剛才的情緒中,驀然聽到林言這個名字,不由就迴想起晚上做的那個夢,恍惚了一瞬,無意識摸到手腕上那條鏈子。


    路寂注意到他神情的變化,聯想到晚上林言跟他說的那些話,內心微忖,繼續說道:“我跟他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他性格一直這樣,也很自來熟,可能讓你覺得過界了,你別理他。”


    認識路寂這麽久,還從來沒有見他特意為一個人這樣解釋什麽,這個林言在他心目中或許真的占據著不一樣的地位。


    季挽半垂著眼睛,聲音裏沒什麽情緒:“我沒有在意。”


    路寂直直看著他,半晌過後,撇開眼輕聲說:“那就好。”


    這之後他們都沒再開口說什麽,沉默良久,季挽從床上起身:“我該迴去了。”


    “季挽。”路寂突然叫住他。


    季挽抬頭。


    路寂:“有什麽不開心的就直說,不要在心裏憋著,有些事,你不說出口,別人是不會明白的。”


    季挽看一眼他認真的神色,嘴唇動動,點了下頭。


    現在已經是深夜,走廊裏一片寂靜,聲控燈捕捉到微弱的聲響,射出冷白的燈光。


    兩人走到門口,季挽轉過身:“我迴去了。”


    路寂靠著門框,微垂下視線,聲音輕柔:“明天見。”


    季挽走在厚實柔軟的地毯上,到走廊拐角時又迴頭看了一眼。


    路寂還靠在門旁站著,注意到他的迴眸,稍稍彎唇對他笑了笑。


    季挽扯了下嘴角算是迴應。


    他不知道今天晚上來找路寂這一趟算不算說開了,他們好像聊了很多,又好像沒有聊到什麽重點。


    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的心境卻比來見路寂之前似乎稍稍明朗許多,一直蒙在他心頭的那層麵紗被撩開了一角,讓他得以窺探到一些以前從未看到過的風景。


    迴到房間時,趙飛竟然還沒睡覺,躺在床上翹著腿在看手機,那能膩歪死人的表情一看就是在跟他女朋友聊天。


    看到季挽迴來,還顯得特別意外:“你不是在路神那睡了嗎,怎麽又迴來了?”


    季挽找衣服的動作頓了下,裝出很冷靜的語氣:“你怎麽就那麽確定我去路寂那了。”


    趙飛露出一副這有什麽難猜的表情,聳肩道:“你倆關係這麽好,大半夜的不在房間,不去找他還能找誰,反正下午剛到這裏時你不就特別想跟他一起睡嗎。”


    又在說那件事,季挽懶得反駁,從包裏慢吞吞翻出一套睡衣,琢磨了一會他說的話,轉過身看著他問:“我下午,真的有表現得那麽明顯嗎。”


    趙飛都要繼續跟女朋友聊天了,聞言迴憶了一會,肯定道:“挺明顯的,跟鄉下村裏寡婦見到漢子一樣那麽迫切。”


    “……”季挽隨手就是一個枕頭飛鏢,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你丫也跟雨眠學壞了是吧。”


    趙飛躲開枕頭,笑嘻嘻的:“誇張是誇張了點,但話糙理不糙啊。”


    季挽無語,這麽一鬧他也沒心思去洗澡了,扔下衣服,懶懶癱在床上。


    “大飛,你覺得,我跟路寂的關係怎麽樣。”


    趙飛瞄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在問什麽新式廢話:“很好啊。”


    “有多好。”


    還來勁了,趙飛摸著下巴,想到之前聽到的一個很合適的比喻:“別人都說,你要是個女的,路神一準得娶你做媳婦兒的那種好。”


    聽到這句話,季挽半闔著的眼皮輕輕顫了顫,心裏也浮出一股怪異的感覺,輕聲低喃:“真的有那麽好嗎……”


    趙飛沒聽到他說什麽,剛想問他,又聽季挽自言自語般問道:“我們這樣是不是不太正常。”


    這語氣和氣氛明顯跟剛才開玩笑時不一樣了,趙飛古怪地瞅他一眼,有些擔心:“季季,你是聽別人說什麽難聽的話了嗎,你跟路神不是一直這樣嗎,不用在意那些人說什麽屁話。”


    季挽搖了搖頭,臉上閃過短暫的茫然:“大飛,如果我特別不喜歡一個人纏在我朋友身邊,每次看到他們在一起的畫麵就會覺得刺眼,不想去看,這種心情意味著什麽。”


    這是又換話題了?趙飛不是很懂他的腦迴路,還是正常幫他分析:“這很明顯啊,應該是你對你那個朋友有占有欲,不想他跟自己以外的人親近吧。”


    季挽歪了下腦袋,稍稍思忖片刻:“可是,他跟其他人親近時我就不會有這種想法。”


    “就隻針對那一個人?”


    “嗯。”


    趙飛沉默了,偏頭打量了他好一會,輕輕吸一口氣:“季挽,你確定隻把那個人當朋友?你這種根本就不是對朋友的單純占有欲,而是因為吃醋吧,靠!季挽,你該不會喜歡上什麽人了吧!”


    趙飛越說越激動,直接從床上坐起來。


    他能不激動嗎,這可是季挽啊,他們宿舍的純情疙瘩,零感情經驗的二十二歲小處男,現在終於疑似覺醒了人生的第一春,這不得找林雨眠一起開瓶香檳慶祝一下。


    季挽靜靜看著他在旁邊發瘋,心裏也在思考著他剛才說的那些話,還有今晚發生的所有事,林言,路寂,占有欲,吃醋……


    慢慢的,腦子裏裝的事情越來越多,隻是這一次他不再像以前那樣頭疼,反而隱隱有些亢奮。


    他在諸多煩雜的思緒裏扯到了一根線頭,輕輕一拉,所有的結似乎就在這一瞬間都被捋平了。


    “啊!”季挽突然大叫一聲在床上打了個挺,把旁邊的趙飛嚇得夠嗆。


    “怎麽了這是,你這一晚上都奇奇怪怪的,中邪了?”


    季挽沒理他,雙手捂住臉,深深吸了口氣,而後他雖然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卻怎麽也抑製不住心裏瘋狂滋生的念頭和情緒。


    怎麽辦,他好像喜歡上路寂了。


    第40章


    憑一己之力捋清了這麽複雜的心裏路程, 季挽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這麽累過,身體很沉,大腦卻暈乎乎的沒什麽實感。


    看他癱在床上半死不活, 一旁的趙飛可擔心壞了,爬下床要去摸他的額頭:“季挽你可別嚇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你。”


    季挽擋開他的手,翻了個身看著他, 他的臉有點紅, 眼眸羞澀清亮,猶如夏日翠色草葉上那一滴晶瑩清透的露水。


    趙飛被他這個眼神看得胸口一麻,差點蠢蠢欲動。


    在心裏暗罵一聲自己沒出息,還是伸手摸了摸季挽的額頭。


    雖然臉很紅, 額頭卻意外的冰冰涼。


    “也沒發燒啊。”


    季挽這會已經平靜了許多, 坐起身, 懷裏抱一個枕頭。


    看著趙飛傻狗一樣的表情, 季挽忍了忍, 醞釀了片刻情緒, 慢吞吞說:“我沒事,就是突然意識到,我好像喜歡上路寂了。”


    心裏想著,跟說出口的衝擊力可完全不一樣, 季挽剛把“喜歡”兩個字說出來,臉頰就再次湧上熟悉的熱度,抿了抿唇,抱緊懷裏的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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