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寂盯著他深深看了兩秒:“對。”


    季挽微微張開嘴,想說什麽,卻一時沒能發出聲音,眼神複雜。


    路寂不意外他會有這種反應,撇開眼,聲音微澀:“抱歉一直瞞著你。”


    季挽眨了眨眼,看著路寂即使到了此刻也仍然淡定平靜的神色,隻覺得嗓子眼裏像卡了一根刺,讓他吞咽都不是。


    他突然又聯想到什麽:“那,你說你一直喜歡的那個人也是男的,是……”


    路寂看向他的眼底深處:“不是周思齊。”


    他隻說不是周思齊,卻沒有否認不是男的,這下季挽徹底沒話說了,無聲吸一口氣,被接二連三的衝擊砸得頭暈。


    路寂這算是當麵跟他出櫃了吧,就這麽雲淡風輕的說他喜歡的人是男的。


    季挽五味雜陳,實在無法形容自己現在心裏到底是什麽感受。


    路寂看著他臉上來迴變化的神色,心裏有幾分不忍。


    其實他並不想逼季挽一下接受這個現實,如果不是發生剛才的意外,他更希望用另一種更溫和的方式慢慢讓他知道。


    或許是自己猶豫糾結了太久,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所以才會製造出這樣一場意外。


    路寂苦笑一聲,事已至此,不進則退,他除了順其自然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季挽。”


    季挽一直在出神,愣愣地抬起頭,臉色有些發白,瞳孔裏的光微微顫動,眼神裏透著顯而易見的無措和茫然。


    路寂愣了下,垂著的雙手用力捏緊,沉默中,路寂聽到自己心髒擂鼓般跳動的聲音,由疾轉緩,複而平靜。


    緩緩閉了閉眼,不再看他:“進去吧。”


    路寂說完,便垂下視線坦然從他身側走過。


    季挽在原地呆著,人還是很恍惚,又過了好幾秒,才轉過身慢吞吞跟了上去。


    棋牌室裏依然充斥著歡快活躍的氣氛,季挽走迴沙發坐下,目光追隨著坐在不遠處吧台的路寂,皺起眉頭若有所思。


    林雨眠過來勾住他的肩膀,語氣輕鬆:“怎麽出去這麽久,幹嘛去了。”


    季挽微抿著唇:“就透個氣。”


    林雨眠撇過頭看著他,敏銳地覺察出他情緒不太對勁,捏捏他軟軟的後脖頸:“學長們說一會去吃壽司和海鮮,吃完就自由活動,一起去泡湯啊。”


    季挽還是那副懨懨的表情,低垂著眼“哦”了一聲。


    竟然連他最喜歡的吃貨環節都打動不了他,剛才出去時果然發生了什麽吧。


    林雨眠眯了眯眼,剛要切換成老媽子模式,被打完牌迴來的沈景打斷,提醒他們去二樓的日料廳用餐。


    棋牌室裏的人三三兩兩起身往外麵走,見狀林雨眠也隻好先放棄教訓小孩,拽起季挽自覺跟在沈景後麵。


    日料廳的包廂很大,足夠容納他們這些學生,林雨眠看著季挽也在他身邊的榻榻米坐下,不由問道:“季挽,我剛才就想問了,路神呢,平時他走到哪都帶著你的,怎麽從剛才在棋牌室就一直不見他的人影。”


    季挽跪坐下的動作微微一僵,偏過頭:“不知道。”


    這神態和反應真是把異常明晃晃地擺在了台麵上,林雨眠倒是難得看到他這樣別扭的態度,一時好笑:“你該不會跟路神吵架了吧,真難得,路神竟然也舍得。”


    季挽拿起麵前的玻璃杯,想到剛才在棋牌室走廊發生的事,無力地勾一下唇角:“他有什麽舍不得的。”


    林雨眠更好奇他為什麽會是這種態度了,剛想再問什麽,突然被一隻手勾住脖子,整個人都被往旁邊拽去。


    肩膀撞進一副寬闊的懷抱裏,林雨眠不用看都知道是誰,抬起頭看著上方的人,聲音帶著點兒氣:“幹嘛啊,我跟季挽說話呢。”


    沈景半垂著眼笑著看他:“我估摸著小季挽現在心情不太好,可能也不太願意跟你聊天吧。”


    林雨眠眨眨眼,從他懷裏坐直身體:“什麽意思,你知道什麽嗎?”


    沈景一隻胳膊虛虛圈著他的腰,不讓他離得太遠:“你看那邊。”


    林雨眠先是狐疑看他一眼,而後才隨著他的示意投去目光,他們現在用餐的是日式拚接矮桌,在他們斜對角隔著五六個人的位置,氣質出塵的青年坐姿筆挺,手裏端著酒杯,淺淺飲了一口清酒。


    “路寂怎麽坐在那?”林雨眠微睜大眼睛:“他怎麽沒有帶著季挽。”


    沈景支起胳膊托著臉,閑散笑笑:“還沒看出來嗎,他們在互相迴避對方,季挽就算了,能讓路寂主動避開,看來他們倆這次是真發生了什麽不同尋常的大變故。”


    “變故?”林雨眠微微沉吟,很快就想通了什麽,偏頭朝旁邊瞄一眼。


    季挽倚靠著牆壁,低頭懶懶刷著手機,神色看似好像與平時沒什麽變化,卻不難從他手指頻繁的滑動頻率間品出幾分浮躁。


    林雨眠收迴眼,轉身看著沈景,倒抽口氣,小聲壓低嗓子:“你是說,路神可能向季挽表明心意了?”


    “我也隻是猜測。”沈景聳聳肩,沉聲正色道:“告沒告白不好說,至少得是知道路寂喜歡男人的程度吧,我猜應該是季挽受打擊一時接受不了,所以路寂才暫時避開他。”


    林雨眠聽完思忖了一會,覺得這個猜測倒也不無道理,如果是路寂已經告白的話,季挽不可能隻是這種程度的反應。


    想到這裏,林雨眠側身看向季挽,忍不住有點心疼。


    代入季挽想一下,自己特別依賴信任,甚至把他當成是哥哥的學長突然就說他是同性戀,即使本身對同性戀沒有歧視,心裏也不可能絲毫芥蒂都沒有。


    尤其季挽還是這樣單純率直,心裏想什麽都會表現在臉上的直腸性子。


    日料廳服務周到及時,很快服務員就端來各式各樣的壽司拚盤,每一種看起來都極其精致美味。


    林雨眠夾了兩塊壽司放到季挽麵前:“你喜歡的芥末章魚還有三文魚壽司,先吃東西吧,不開心的事情都先放一放。”


    季挽側眸他一眼,目光又轉到盤子裏的三文魚壽司,三文魚品質很好,肉質看起來很肥嫩,鮮亮有光澤:“我沒有不開心。”


    林雨眠看著他笑了下,也沒揭穿他。


    季挽夾起壽司放進嘴巴裏,慢吞吞嚼著,纖長的睫毛垂下來,安靜吃東西的模樣像隻可可愛愛的倉鼠。


    看得林雨眠憐愛心爆棚,抬手拍拍他柔軟的發頂。


    季挽吃完一整顆壽司,掀起眼皮朝不遠處掃了一圈,放眼望去大家都吃吃喝喝熱熱鬧鬧的。


    他一眼就看到了路寂,帥哥就是帥哥,不管是在哪裏,總是人群中最出挑惹眼的那個。


    他還是那副清冷淡漠的模樣,也不吃東西,一杯一杯喝著酒,半闔著眼皮,目光不知落在何處,一臉的漫不經心。


    周圍有人想要跟他喝酒搭訕的,路寂都沒有要理會的意思,他身上像是有一道天然的屏障,明明就身處在此,卻總有一種清冷的距離感,讓人無法接近。


    這還是季挽跟路寂關係親密以後,第一次像這樣以旁觀者的角度來觀察他,原來路人眼中的路寂一直都是這樣,他從來都沒有變過。


    可是自己跟他在一起時,卻完全不是這樣,路寂在他麵前是會笑的,很溫柔的笑。


    以往相處的畫麵和細節曆曆在目,季挽迴憶著,胸口某個地方像是被嗆進了一口芥末,變得熱熱辣辣的。


    不管怎麽樣,路寂對他的好毋庸置疑,如果隻是因為性向問題就疏遠躲避他,那自己還有什麽資格可以算是路寂的朋友。


    再說他原本就對同性戀沒有偏見,別人是不是同性戀跟他屁的關係都沒有,這些話是真心的,以前他也對林雨眠說過。


    說到底他心裏也明白,今天會有這麽大的反應,不過是因為出櫃的人是路寂罷了,是誰都好,為什麽偏偏是路寂。


    雖然莫名其妙,可他就是對路寂喜歡男人這件事有著強烈的抵觸情緒,沒有緣由,就是排斥。


    越想思緒越是混亂,季挽頭疼得厲害,“啪”地放下手裏的筷子。


    把旁邊的林雨眠嚇一跳,側身看向他:“怎麽了?”


    季挽眉心擰出一個標準的川字,語調透出冷意:“給我酒。”


    林雨眠“嗬”了一聲,覺得自己在聽笑話:“季挽你瘋了吧,忘了你是蘸酒就醉嗎,一會還要泡湯呢,喝得爛醉誰照顧你,不準喝。”


    “不用誰照顧。”季挽側身看著他,眼神裏難得流露出幾分執拗:“喝醉了就把我扔房間裏,不用照顧我。”


    林雨眠愣了下,看出他神色間的堅持,又想到他今晚跟路寂之間的一些事,估計此刻心裏也正不痛快,歎口氣妥協:“知道了,不準喝多啊,覺得難受就立刻停下,不要勉強……”


    事實證明,季挽是真的不能喝酒,才兩杯低度的青梅酒,人就已經昏昏沉沉,意識不太清醒了。


    但他卻覺得很好喝,甜滋滋的,沒有太濃的酒味,入口清爽,迴味悠長,喝完還要問林雨眠要。


    林雨眠看他這樣,也不太敢給他,小心將杯子挪開,輕聲哄他:“不喝了啊,一杯嚐嚐鮮就夠了。”


    正在興頭上,卻被人奪了酒杯,季挽眨眨眼,白皙的臉蛋透著微醺的薄粉,更顯得唇紅齒白。


    等了一會,發現林雨眠還是不給他酒,有些鬧脾氣:“不夠,我還要,還我杯子。”


    他其實還沒喝醉,隻是酒意上頭動作有些遲鈍,伸手去搶杯子時,身子一軟還差點倒在林雨眠身上。


    林雨眠扶著他,頭疼得不行:“我就說不能給你喝,祖宗啊。”


    這時身後傳來一陣微弱的騷動,林雨眠耳朵一支棱,還以為是他們這邊動靜太大打擾到了別人,剛要抬頭道歉,麵前突然投下一片黑沉沉的陰影。


    路寂不知何時出現在這裏,就站在季挽身後,高大的身軀有著讓人無法忽視的壓迫感。


    林雨眠半仰著頭:“路學長?”


    氣氛稍顯靜默,路寂低垂著視線看向他懷裏嘟囔著要酒的季挽。


    “我送他迴房間。”


    林雨眠愣了幾秒,眼神立刻一亮:“那麻煩學長了!”


    此刻的季挽腦袋已經基本不算清醒了,思緒昏昏沉沉,視線也一片模糊,腳下軟得像在踩棉花,林雨眠剛一鬆手,他便輕飄飄靠在路寂胸膛上。


    路寂胸口微微一沉,心髒好像也被撞了一下。


    斂下眼睫看著胸前黑色的小腦袋,眸色黑沉壓抑。


    路寂就這樣帶季挽離開了包廂,過了好一會,才有人玩笑似的抱怨:“路神跟季挽小學弟感情真是好啊,又黏在一起過二人世界去了。”


    “路神不會不迴來了吧,我還想找他喝酒呢。”


    “不知道,就算迴來也不一定會陪你喝吧,你沒看到他剛才那堅不可摧的屏障嗎,今天晚上找他搭訕的就沒幾個成功的。”


    “討厭,其實不是路神也可以啦,你不覺得季挽小學弟也很好嗎,臉長得也太好看了,性格又有點酷酷的,有種小奶狗的感覺,其實他更是我的菜哎。”


    “別做夢了,說真的,路神跟季挽幹什麽都黏在一起,該不會真的像學校論壇裏傳的那樣,是一對吧……”


    “有一說一,其實我也在偷偷嗑這對……”


    “……”


    耳聽著這對話越跑越偏,林雨眠好笑搖頭,拿起杯子抿了口酒。


    “喝什麽呢,給學長也嚐嚐。”


    旁邊的沈景矮身湊過來,他也喝了不少,身上散發著淡淡的清酒香。


    林雨眠拎起桌上一隻細頸長瓶晃晃,裏麵的液體在燈光下折射出晶瑩漂亮的光澤:“青梅酒,剛才季挽說好喝,我也試試。”


    “好喝嗎。”


    “還可以。”林雨眠舔了舔嘴唇,淺淺迴味:“就是太甜了,酒味不濃,但這樣正好,不容易上頭。”


    “是嗎。”沈景盯著他浸了酒水後顯得很水潤的唇瓣,微眯了下眼睛,嗓音低沉:“我也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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