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挽眼睛裏霧氣未散,玻璃球似的漂亮眼珠微微轉動,表情痛苦:“頭還是暈,難受……”


    路寂聞言伸長手臂在他身後按了一下,黑色的車窗玻璃緩緩下降,冰冷的空氣吹進車廂,驅散些許悶熱,昏沉的大腦也稍稍清明一些。


    季挽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才注意到他們現在是在車裏,看著熟悉的車廂環境,認出這是路寂的車。


    “你醉得很嚴重。”路寂磁性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有點沉:“剛才昏睡時我讓你喝了解酒的藥,等藥效發揮時身體就會好受了。”


    吹了會冷風,季挽頭腦已經比剛才清醒許多,神思不再混沌,意識到自己現在還靠在路寂胸前,半邊身子都壓在人家腿上,頓感羞赧,臉頰燒起淡淡的熱意。


    “我剛才是不是耍酒瘋了啊,有沒有把你身上弄髒。”


    說著,抬高兩手按在路寂肩上,想要從他身上起來,但卻高估了自己此刻的身體情況,酒精在他體內尚有餘威,略有動作便又是一陣頭暈目眩,四肢酸軟地重新跌坐下來。


    “沒有關係。”路寂扶住他的腰,微微低下頭,季挽的發絲就在他鼻尖撩撥輕蹭:“先這樣吧,等你恢複再說。”


    季挽弓起肩膀,臉埋在他脖子上,兩隻手緊緊抓住他肩頭的衣服,磕磕巴巴地說:“可以嗎,那先讓我這樣待一會,實在太暈了……”


    路寂“嗯”了一聲,感受著脖頸上溫軟濕潤的吐息,眸色黯沉,大手撫摸著他頭上細軟的發絲。


    車廂裏的空調徐徐吹著暖風,季挽掀開眼皮,透過車窗看著外麵朦朧陰沉的天光。


    冬日天寒,外麵的街道一片寂靜,偶爾才有裹著厚厚棉服的行人匆匆路過。


    季挽窩在路寂寬闊溫熱的胸膛裏,鼻息間充盈著他身上好聞的香氣,還是那般素冷,雜糅著尼古丁的味道,讓人很安心。


    解酒藥似乎開始慢慢發揮效用,季挽眸光略微清明,偏頭看向路寂的側臉:“哥,你怎麽會在這裏,我記得今天的聚會你好像沒來參加。”


    後腦輕柔撫摸的大手微頓了下,路寂垂下眼睫,跟他對視著。


    “怎麽了?”季挽被他這個眼神看得有些沒底,抬手在臉上摸了摸:“我臉上有東西嗎?”


    路寂拿掉他的手,抬起他小小尖尖的下頜:“怎麽喝這麽多酒。”


    明明是他先提問的,怎麽現在反倒變成被審問的一方了,季挽睫毛抖了下,莫名心虛:“不是故意的,我以為那是果汁飲料。”


    路寂淡淡看著他,低垂的眼瞼下瞳仁幽黑,平靜中隱藏暗湧:“那個胡宇……”


    突然聽到這個名字,季挽心頭猛地一震,瞳孔緊縮微微顫動,昏睡前的記憶重新湧入腦海,讓他本就不適的身體反應愈加嚴重,甚至有些反胃。


    路寂感到自己肩頭的衣物被抓得更緊,看到季挽麵色蒼白,眉心痛苦地皺起,似乎正在壓抑一些難以忍受的惡劣情緒。


    “季挽。”路寂捧起他的臉,壓低身子貼近他,深邃的雙眸一瞬不瞬地看進他的眼底深處,嗓音低沉:“不要想了,看著我。”


    季挽渙散的眸光聚焦,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英俊麵容,兩人鼻尖蹭著鼻尖,唇齒間的唿吸都雜糅纏繞在一起,曖昧異常。


    他聽到自己的心髒怦怦跳了兩下,臉頰瞬間漫上了紅。


    “沒,我沒事。”極度的害羞衝擊下,他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伸手一把推開路寂,自己的身體也因為反作用力跌坐進後麵的座椅。


    路寂猝不及防被推開,眸中錯愕的情緒一閃而過。


    但他很快便冷靜下來,看著季挽在車門邊縮成一小團,烏黑柔軟的發絲遮不住紅紅的耳尖,眼瞼低垂著,漂亮的臉蛋泛著紅暈,嬌豔如花瓣。


    路寂很想伸手去碰碰他的臉,手指抬起,又被攥緊收迴。


    “胡宇的事……”


    怎麽又提到這個人,季挽表情僵硬,像被兜頭澆了一桶冰水,瞬間從剛才的迷亂和緊張裏抽離出來。


    “哥你能不能別提他,我現在聽到這個名字就忍不住反胃。”


    “為什麽。”路寂反問,聲音不冷不熱的:“你喝的酒是他給你的?”


    “這倒不是……”季挽搖搖頭:“酒是我自己拿的,我反感他是因為在廁所的事………”


    話說到這裏季挽其實已經不想再繼續下去,越迴想越覺得惡心,恨不能將那個片刻徹底從腦海裏挖出去。


    雖然當時他是醉酒狀態,但也隻是身體無法正常行動,腦子還是清晰的。


    胡宇對他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個動作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他看著自己時癡迷的眼神,欣喜若狂地抱住他,把臉埋在他脖子裏聞他的味道。


    季挽到現在一迴想起那種感覺都還是會頭皮發緊,滿身的寒毛直豎,要不是後來路寂趕到,他不知道以當時胡宇那個精神狀態,還會對他做出什麽瘋狂又惡心的行為。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男同性戀,會有男生對同樣身為男性的人產生迷戀和性.衝動。


    以前他總覺得自己離那邊的世界很遠,這種事更不可能在他身上發生。


    直到今天。


    胡宇這個人,這件事,將他健康的生長環境撕開一個不可能再有縫合可能的口子,給他的世界觀和身心都造成了極其強烈的重創和震撼。


    “季挽。”一隻冰冷的大手捏住他的臉,輕輕掰到旁邊,路寂壓下身,漆黑的眼睛裏像滲了冰:“我趕到時隻看到他抱著你,除此之外他還對你做了什麽。”


    看著他黑沉沉好似沒有一點溫度的雙眼,季挽緊張咽了咽喉嚨:“沒有,就隻是抱著我而已,還沒來得及做什麽,你就來了……”


    路寂目光筆直地盯著他,似乎是在確認他有沒有隱瞞什麽,這麽過了好幾秒,才微微垂下眼,鬆開手坐迴去。


    “沒有就好。”


    在他離開的那一瞬間,季挽明顯感到周圍冷冰冰的窒息感也跟著消散,被擠壓到稀薄的空氣重新自由流淌。


    季挽輕唿出兩口氣,想要起身時,才發現手跟腳都軟得使不出一絲力氣,一時間竟沒能起得來。


    他懵了幾秒,後知後覺地想,他該不會是被剛才路寂的氣場給嚇到了吧。


    才短短的幾十秒而已,竟然就消耗掉這麽多體力,後背也黏糊糊的汗濕了一片,果然身體的反應才是最誠實的。


    不禁又想到路寂剛才問他有關胡宇的事時那個眼神,透著讓人脊背生涼的陰冷寒氣。


    季挽甚至覺得,如果當時他說出胡宇除了抱他,還對他做了其他動手動腳的事的話,路寂可能,不,是絕對會對胡宇做出什麽恐怖的事來。


    他真的很看重自己。


    季挽迷迷糊糊地想,抬手用力揉了揉臉。


    須臾過後,季挽覺得自己應該是冷靜了,側眸朝身邊的人看了一眼。


    路寂從車門儲物槽拿起一瓶水,仰頭喝水時,立體凸出喉結在光影中上下聳動,下唇碰到瓶口,染上濕潤的水跡。


    有點性感。


    季挽目不轉睛地看著,怎麽會有人連喝口水都好看成這樣,舉手投間每一個動作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如果把這一幕做成連環動畫,那隨便截下每一幀都是一副精美的畫作。


    他的視線太過直白,強烈到路寂根本沒辦法忽視,捏著塑料水瓶的手指輕輕攥緊,偏頭看過來:“怎麽了?”


    季挽緩緩搖頭,他現在身上還是沒什麽勁,懶洋洋地癱在座椅上,不想動彈:“欣賞帥哥。”


    路寂沒有說話,垂著眼,目光像是刀片一寸寸在他臉上刮過。


    車裏溫度高,季挽又一直被酒意烘著,身上出了不少汗,頭發被沾濕,軟耷耷地趴在額頭上,眼周漫著深紅,臉頰卻白皙得仿佛透著光。


    剛才上車時就把外套脫了,現在身上隻有一件白色高領毛衣,看著軟乎乎的,特別有讓人想抱在懷裏吸兩口的衝動。


    路寂搭著方向盤的手指克製地蜷了蜷,微闔著眼皮:“最近怎麽樣?”


    季挽眨了眨眼:“還行吧,就老樣子。”


    路寂“嗯”一聲,抬眼望著窗外,語氣似是漫不經心:“是不是很忙,找你打過幾次遊戲,你都說沒空。”


    季挽打哈欠的動作僵在半空,大腦同時快速運轉。


    糟糕,被喝醉酒這事一攪和,他竟然把最近在刻意疏遠路寂這茬都給忘了。


    說來這可是自從放假後,他們隔了快三周的第一次見麵。


    季挽心下尷尬,偏頭朝旁邊看,路寂也在此刻轉過頭,兩人的眼神正麵對上,路寂目光漆黑平靜,沒什麽多餘的情緒。


    越是如此,季挽就越是覺得後悔和心虛,說到底這件事從頭到尾路寂都是無辜的,就因為自己頭腦發熱的胡思亂想,就讓他平白遭受這麽長時間的冷落。


    而且事後也沒有一絲責備和抱怨他的意思,不僅如此,還全無芥蒂的在今天這樣危機緊急的情況下幫了他,這樣隻會讓季挽更加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


    到底都做了些什麽混賬事。


    季挽腸子都快要悔青了,抿了抿嘴唇:“是有點忙,但之後就不會這樣了,你可以隨時找我打遊戲。”


    路寂看著他白皙的側臉:“好。”


    季挽身子往下滑了滑,垂著頭,下巴和嘴唇都陷進柔軟的衣領裏,聲音有些悶,還有些糯:“對不起。”


    路寂伸出大手在他腦袋上拍拍,嗓音溫柔。


    “沒關係。”


    作者有話說:


    節奏有問題,在盡量修改刪文了,大概還有兩三章說清楚,抱歉


    第35章


    外麵天光灰暗, 霧蒙蒙的,幾片晶瑩的雪花被寒風透過半開的車窗送進車內,落在季挽的臉頰上, 瞬間融化成濕潤的水珠。


    季挽感到臉上一冰,豎起手指在上麵抹了一下,偏頭朝窗外看:“又下雪了。”


    上午已經被風雪肆虐許久,這會下得小了些, 細碎的雪花姿態輕盈, 在天地間紛紛揚揚,畫麵有些浪漫。


    季挽看得出神時,車窗玻璃卻突然在他眼前緩緩上升關閉。


    “你身上汗還沒有幹,吹風容易感冒。”路寂在旁邊低聲說。


    季挽“哦”了聲, 抬手在後脖頸上輕輕搔了兩下。


    口袋裏的手機嗡嗡震動著, 季挽翻找出來, 看到是林雨眠給他發的微信, 問他跑哪去了, 怎麽上個廁所人還給上沒了。


    季挽看一眼旁邊的人, 給他迴複說現在跟路寂在一起,讓他不要擔心。


    林雨眠好像對此一點都不驚訝,完全沒問路寂怎麽突然來了,又怎麽會跟他在一起, 隻是最後跟他說聚餐結束了,大家打算去玩密室逃脫,問他們要不要去。


    季挽停下打字的手,問身旁的人:“他們現在要去密室逃脫, 問我們去不去。”


    路寂側眸看了他一眼, 語調淡淡的:“我不去, 我不喜歡玩這種遊戲。”


    頓了兩秒,他又低聲補充道:“你要去嗎,我可以送你。”


    季挽聞言偏頭看向他,路寂目光注視著前方,神情一如往常般平淡冷靜,看不出什麽情緒。


    季挽多看了幾秒,收迴眼,低頭迴複林雨眠的消息,迴完手機塞迴口袋,身體懶懶靠進椅座裏。


    “那我也不去了,哥你能送我迴家嗎,我頭暈,想迴去睡覺。”


    路寂握著方向盤的手頓頓,轉過頭看著他,默了一會,深色的眸中蘊著不明顯的笑意:“好。”


    季挽家離這裏有一個小時左右的車程,路寂開車又特別穩,在半路他就眼皮耷拉地睡著了。


    可能是受酒精的影響,季挽這一覺睡得特別昏沉,醒過來時人都恍惚了許久,從自己雙腳的麻木程度來看,他至少睡了得有兩個小時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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