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熟悉的名字,季挽側過頭,表情有些不可言喻:“又是沈景,你們怎麽總是黏在一起。”“怎麽了,不行啊。”林雨眠抱起雙臂,一臉理所當然:“關係好,玩得來,為什麽不能黏在一起,再說了……”說到這裏,林雨眠特意頓下,低頭覷著他:“你還好意思說我,跟你和路學長比起來,我跟沈景學長簡直差得遠多了好吧。”驀然聽到路寂的名字,季挽撥弄手機墜的指尖頓頓,抬眸瞥他。林雨眠繼續說:“就你倆那黏糊勁,整天親親蜜蜜的,旁人半點縫都插不進去,學校裏好多人在論壇上嗑你倆cp,別說那些吃瓜人了,有時候我都覺得你們倆是不是真的在談。”林雨眠說這些話時心裏其實也有些忐忑,指尖在手臂上頻繁敲打,緊密觀察著季挽神情的變化。雖然平時也老是開他跟路寂的玩笑,但像剛才這樣直白的話語卻還是第一次。這多少是有幾分試探的意思,路寂對季挽的心思在他這裏是昭然若揭,可季挽對路寂呢。難不成這小子一絲一毫都沒有察覺到路寂對他的不尋常之處,真的有人能遲鈍到這種程度嗎。所幸他的試探並沒有石沉大海,因為他注意到,在自己說出剛才那番話後,季挽眼神裏的情緒分明有了波動,失神間手指不受控地一彈,讓掛墜飛到手機的另一側。這似乎是某種鼓勵,季挽盯著那個掛墜看了半晌,壓低嗓子開口:“雨眠。”林雨眠下意識端正身體:“嗯?”“其實我跟學長真的有點親密過頭了對不對。”林雨眠心裏一震,這個開頭,難不成鈍木頭真的開竅了?這可了不得!林雨眠眼睛突然變亮,強行壓下心裏的激動,抬手抵在唇邊假咳一聲:“這,你應該比我清楚啊。”“也對。”季挽垂著頭,沒有反駁,若有所思般微微沉吟:“你說我是不是該跟學長適當保持下距離啊……”林雨眠沒應聲,等著他繼續說下去。季挽隻微頓了幾秒,似乎在這以前,他早就已經深思熟慮許久,現在隻是剛好找到一個可以傾吐的機會而已。“路學長很會照顧人,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也覺得特別自在放鬆,但我也不能因此就總是跟他膩在一起,學長不像我,他有喜歡的人,應該把時間和精力傾注在那個人身上,而不是總把時間浪費在我這裏……”說到這裏,季挽微微一默,實際上,即使不跟林雨眠傾訴商討,他最近也已經開始慢慢減少跟路寂的聯係了,就是從放假那天跟付女士聊天過後。那本該隻是一場平淡且日常的談話,卻不知為何會在他心裏掀起異常不平靜的波瀾。他自己也不明白這到底是種怎樣的情緒,不會令人愉悅,卻也不至於討厭,像是在他胸口蒙上了一層薄霧,明明虛無縹緲,卻始終縈繞不散。起先路寂還是像往常一樣找他聊天,但在他刻意的疏遠和冷處理下,逐漸也就淡了下來。季挽本來就不是熱衷於維護社交關係的人,非必要的情況下,幾乎很少,也懶得主動找人聊天。更何況現在還是在假期中,見不到麵,聯係自然會越來越薄弱。林雨眠哪裏知道他心裏的這些彎彎繞繞,聽完這些話當場滿頭黑線,內心更是極度無語。果然啊,果然還是他太天真了,竟然還幻想季挽這木頭有開竅的可能。開個屁竅,不過是從一個死胡同拐到另一個死胡同的區別罷了。“季挽。”林雨眠頗有些心力交瘁,擰著眉頭看向他:“你別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就問你一點,你是不是因為那些流言蜚語才想跟學長保持距離的,你,就那麽討厭同性戀嗎?”“什麽?”季挽愣了愣,他還沒從剛才的迷霧中走出來,抬起頭時,清澈的眼神中透著幾分懵然和莫名其妙:“我討厭同性戀幹什麽,我對同性戀沒有意見。”“哦?”這迴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林雨眠睜了睜眼,有些訝異:“我還以為你是不喜歡別人說你跟學長像同性戀,才會突然說這種話。”“不是。”季挽撇撇嘴,似是覺得他這種想法很可笑,滿不在意地冷嗤:“那些人愛怎麽說怎麽說,關我屁事,我擔心的是學長,他跟我不一樣,有喜歡的女孩子,我是怕他總跟我在一起,這些傳言會影響到他。”說了半天原來是因為這個,林雨眠嘴唇動動,一時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用一種很難形容的眼神欲言又止地看著他。季挽覺得有被他這個眼神冒犯到,皺皺眉頭:“幹嘛啊。”林雨眠看了他半晌,無奈地聳聳肩膀:“沒事,既然你能想得開那當然更好,至於學長那邊,我覺得你完全不用替他操這個心。”季挽輕挑眉梢:“為什麽?”“因為他是路寂。”林雨眠隨手拿起桌上的小擺件扔著玩,語氣輕飄飄的,帶著點玩味兒:“你擔心誰都不用擔心他,他這樣的人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想要什麽,在我看來,照顧你,跟你親密,這些都是他心甘情願的,我看他享受的很呢……”最後一句話季挽沒怎麽聽清,側眸了他一眼:“你說什麽?”“沒事。”林雨眠拍拍他的肩膀,語調爽朗輕快:“你別多想了,這事人家路神本人都不在意,你卻因為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跟他疏遠,不覺得對他很不公平嗎。”聽完他的這些話,季挽兀自沉默下來,垂眸陷入沉思。林雨眠沒打擾他,仰頭望著天花板,在心裏嘀咕著:路學長,我也隻能幫你到這裏了。最後季挽到底還是沒逃過被林雨眠抓出去參加飯局的命運。外麵還在下雪,季挽一出門就嘟囔著冷死了,他穿得也多,下巴陷進柔軟的圍巾裏,襯得臉更加小了。站在漫天飛雪裏,眉眼如水畫,皮膚白皙晶瑩,整個人透著股如雪似梅的清冷氣。林雨眠看著好友的美貌值一如往常的穩定發揮,忍不住想,路神會喜歡上季挽,怎麽也得有這張臉一部分的功勞吧。兩人打車來到聚餐的餐廳,一推開包間的門,立刻就吸引了裏麵絕大部分人的注意,有幾個跟他們比較熟的學姐直接輕浮地開起玩笑:“咱們小季挽這張臉還是這麽能打,一進來感覺把整個包間男生的顏值水平線都拉高了。”這話一出大部分人都表示讚同,但也有個別男生不太樂意的:“怎麽,感情我們就是來拉低水平線的唄,這話我不愛聽啊。”“不愛聽就打開前置攝像頭照照,要不要姐姐教你開美顏啊。”這些人都是經常湊在一起嗨的老朋友了,見麵互損,打打嘴炮都是很平常的事,並不會因此吵起來,隻當玩笑一下活絡氣氛。季挽在一堆吹捧和調笑聲裏走到角落坐下,全程都沒什麽表情。包間裏暖氣很熱,他把圍巾和棉服脫掉,身上隻穿一件珍珠白的高領毛衣,漂亮的臉蛋沒什麽表情,透著一絲讓人不敢輕易近身的清冷距離感。搞得周圍有想跟他搭訕的人也有點怯,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誰都不想當第一個出頭鳥。人差不多到齊了,服務員便進來開始上菜,林雨眠照顧季挽成習慣了,什麽都先給他盛一點到盤子裏,讓他自己挑喜歡的吃。沈景坐在旁邊,目光越過他落在隔座的季挽身上,逗留稍許。季挽始終低垂著眼睛,安安靜靜地吃飯,白嫩的臉頰一鼓一鼓,吃東西的樣子倒是很乖。沈景收迴眼,身子壓低了點,湊到林雨眠耳邊:“你都沒跟我說季挽今天也會來,早知道我也通知路寂了。”林雨眠夾菜的手頓了頓,偏頭朝他瞥一眼,他猜出路寂喜歡季挽後,並沒有將這件事跟任何人說過,包括沈景。難不成沈景也看出這兩個人之間的貓膩了?看來是個人就能看出路寂對季挽揣著不清白的心思,路寂本人似乎也從來沒有要遮掩的意思,也就季挽這個傻子一直察覺不到罷了。林雨眠麵色不改,夾了一隻蝦到盤子裏,漫不經心地說:“現在通知他也不算晚啊。”沈景愣了下,低頭看著他的側臉,突然發現,從這個角度看,林雨眠的睫毛長得過分,睫毛根部又濃又密,眼睛裏的光亮晶晶的。奇怪,以前也沒覺得這小孩眼睛有這麽漂亮啊。他看得呆了小半晌,還是在林雨眠察覺到他的視線,抬眼看過來時,才匆匆收迴眼:“哦,也不是不行,不過路寂馬上要去美國陪他外公過新年了,再加上公司的事,這幾天估計忙得也夠嗆,怕是說了他也沒時間過來。”雖然這麽說著,沈景還是掏出手機翻到路寂的微信,找好角度隨便拍了張季挽側身的照片發送過去。發完消息把手機收起來,注意到旁邊的林雨眠正跟盤子裏的那隻蝦搏鬥,剝蝦的手法很是笨拙。還是這麽不會吃蝦,沈景覺得有點可愛,嘴角勾起一絲笑,卷起襯衫袖口,伸手將那隻蝦拿過來:“我來。”看他三下五除二將蝦殼扒掉,蝦線也處理得很幹淨,轉眼間就剝出一隻肥美滑嫩的蝦仁。林雨眠垂眼看著,直接低頭湊近他的手指,微微開啟的嘴唇間,潔白可愛的齒尖一閃而過。沈景眸光顫動,緩緩睜大了眼,被碰觸到的指尖似乎有細小的電流竄過,又酥又麻。“好吃,謝謝學長。”林雨眠把蝦仁咽下,抬起拇指將唇角的醬汁抹掉。沈景目光落在他看起來很柔軟的唇周,又很快撇開,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覺得喉嚨有些幹澀,很渴。猛地拿起桌上的啤酒一口氣灌了大半杯。接下來的時間沈景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有人找他喝酒他也懶懶的不怎麽舉杯。林雨眠看他好像沒有心思,也沒打擾他,餘光瞥到季挽手裏正拿著一杯飲料,便轉過身問他:“你喝的是什麽。”季挽剛抿了兩口,聞言吐出嘴裏的吸管,眼睛亮晶晶地說:“水蜜桃味的飲料,你要嚐嚐嗎,味道還不錯。”林雨眠看他好像還挺開心的,又瞥一眼他手裏的杯子,搖搖頭:“我不喜歡水蜜桃味的東西,不過你注意點,別喝帶酒精的飲料,不然喝醉了我還得把你弄迴去。”“這就是飲料,應該不會含酒精吧。”季挽低頭咬住吸管,又輕輕抿了兩口,一股濃鬱的水蜜桃味頓時在嘴裏彌漫開來,他真的覺得挺好喝的。“那隨便你,少喝點,小心跑廁所。”林雨眠也沒精力一直盯著他,轉過身吃自己的。季挽哦一聲,抱著杯子重新含住那根吸管,繼續小口抿著飲料,差不多喝了大半杯時才停下來,眨了眨眼,斂下睫毛,白皙的臉頰上慢慢暈開兩朵小紅雲。林雨眠托著腮,正在跟沈景隨意聊著天時,旁邊的季挽突然就站了起來,嚇了他一跳,放下手仰頭看向他:“怎麽了?”季挽垂眸掃了他一眼,軟聲打了個小嗝:“上廁所。”林雨眠睜了睜眼,一臉拿他沒辦法的表情:“我就說吧,讓你少喝點飲料,出門左拐就是洗手間,快去快迴啊。”季挽點點頭,拉開椅子朝包間門口走。不過是上個廁所而已,林雨眠並沒有太過在意,包間裏喧嘩吵鬧,隨時有人進出,所以也沒人注意到在季挽離開包間後,還有一個身影也跟在他後麵走了出去。季挽離開包廂,頓感外麵空氣清新。轉身向洗手間的方向走,突然覺得身上有點熱,忍不住抬手拉開毛衣領子透氣。奇怪,明明剛才在包間還沒有這種感覺,怎麽走到空氣較為清涼的走廊,反而會有種唿吸困難的悶熱感。他也沒有多想,走到洗手間裏,隨便挑了個洗手台,擰開水龍頭打算先潑點冷水給麵部降溫。冰水衝在臉上,他卻覺得更熱了,不僅熱,視線也開始有些虛散,透明的水流出現重影,大腦裏好像被打翻了一盤漿糊,又暈又沉。季挽兩手按住洗手台,無力地晃著頭部。他這是,喝醉了?那杯果汁裏麵竟然真的含有酒精嗎?而且看他目前身體反應的程度,估計酒精度還不低。季挽知道自己酒量低得有多離譜,甚至還有些輕微過敏的症狀,普通的一杯雞尾酒都可以讓他輕鬆昏睡一下午,身邊的人也都知道這一點,所以日常生活中基本是不會讓他隨便碰酒的。剛才林雨眠也特意提醒了他,隻是沒想到現在的酒做得這麽像果汁,喝起來甜甜的,完全沒有酒的感覺,所以才會被鑽了空子。再如何現在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季挽強撐著意識,一隻手在身上摸索著,想把手機找出來。“季挽,你還好吧。”這時身後卻突然有人叫他,聲音像是隔著一個木桶,特別沉悶,在耳邊嗡嗡迴響。他努力眨了兩下眼睛,拽迴些許神思,轉身緩緩抬起頭,水珠順著他的額發往下墜。胡宇正麵對上他現在的臉,一時失去言語,呆呆看了半晌,迴過神後狠狠咽了下口水:“季,季挽,你還記得我是誰嗎?”季挽思緒依然混沌,聞言輕輕歪了下頭,濕潤迷離的眼眸中映出一張他並不熟悉的麵孔:“……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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