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想到你剛才喝的這碗湯藥。」杜綺玉將目光移到桌幾上那個見了底的湯藥碗上,然後又看向他說:「你告訴我,這碗湯藥到底是什麽湯藥?我要聽實話。」


    上官擎宇倏然沉默了下來,他沒想到她會猜到他在做什麽,更沒想到其實杜綺玉根本什麽也沒猜到,會這麽說隻是單純為了要轉移他的注意力罷了。


    「既然我不打算讓除了你之外的女人為我生兒育女,那麽這碗絕子湯由我來喝也沒什麽。」他平靜的開口道。


    「擎宇?!」杜綺玉震驚得瞬間瞠大雙眼,她根本沒往這方向想過,「你為何要這樣做,你怎麽會這麽傻……這麽傻……」她緊抓著他的衣衫,頓時淚如雨下。


    「我不會再讓這次的事再次發生。」他輕聲道,伸手輕柔的幫她擦拭臉上的淚水。「上迴是我太大意、太相信禦醫說的話了,這才會意外讓你有了身孕,讓你受今日的痛苦和折磨。再也不會有下次了,我發誓。所以生完這胎就好。」


    他的最後一句話讓她怔然抬頭,淚眼婆娑,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問道:「你同意我生下這個孩子了?」


    「不同意你就會聽我的話不生嗎?」他滿臉苦色的反問她。


    「隻有這件事,以後不管你說什麽我都聽你的。」她擦去臉上的淚水,一臉認真,一本正經的向他承諾道。


    「那好,我要你答應我一定不會有事。」他立即說出他第一個要求。


    杜綺玉倏然一怔,腦袋中莫名冒出前世自己因難產而死的畫麵,讓她渾身僵直,既無法點頭也無法開口答應他這個要求。


    「為什麽不說話?」他緊盯著她問道。


    「擎宇……」她沙啞的聲音梗在喉嚨間,又試了一下才有辦法開口說話。「擎宇,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若真的發生什麽事,你——」


    「你若死了,我便會隨你而去。」他直接打斷她說,說得斬釕截鐵,沒有一絲猶豫。


    「擎宇!」她淚水再度溢出眼眶,模糊了她的視線。「你別這樣,咱們還有孩子,如果真有個萬一的話,答應我,你會好好的把咱們的孩子養大——」


    「不,我定會隨你而去。」他斷然道。


    「擎宇!」


    「所以,」他凝視著她的雙眼道:「如果你不想咱們的孩子成為無父無母的孤兒,那就答應我你一定會平安無事。如果你無法保證,我便陪你走黃泉路。」


    「擎宇……」她已泣不成聲。


    他又加了一句,語帶狠意的說:「如若不信,你大可以試試看。」


    那一日一早天色便陰陰沉沉的,有股風雨欲來之感。


    杜綺玉才用完早飯,肚子就隱隱發動了起來,雙腿間更是突然流下一股熱流,瞬間浸濕她下半身的衣裙,那濕液是帶血的顏色,而且距離她的預產期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


    她的臉色倏然刷白,神情卻異常冷靜,鎮定自若的開口告訴身邊的丫鬟發生了什麽事,讓她們去請穩婆、準備產房和通知夫人,之後才在丫鬟的扶持下慢慢地移往產房。


    她的肚子很痛,臉色蒼白,心跳得飛快,但卻沒有發出任何一聲呻吟與痛唿,因為她得留下力氣來生孩子,又或者是留下力氣等待三天前領了差事出城辦事的上官擎宇迴家來,見他最後一麵。


    她不是悲觀,而是被眼前所發生的相似情景給嚇到了。


    前世的她也是好端端的突然就開始流血,然後早產,接著難產,最後在拖了一天一夜之後終於耗盡所有力氣的氣絕身亡。今生的她難道也會是這樣的結局嗎?


    不,即便老天早有安排,這種結局真是她的命數,她也絕對不會輕言認輸和放棄的。


    你若死了,我便會隨你而去。


    不為別的,即便是為了這個原因,她也絕對不會認輸,更不會放棄的,絕對!


    「二奶奶,怎麽會這樣,怎麽會……」剛踏進產房的一個婆子哽咽的哭著道。


    「別哭,我還沒死!」她冷然厲聲打斷她,產房裏的氣氛因而一窒,再無任何人敢隨便發出一點聲音,尤其是哽咽或哭泣的聲音。


    早已住進蓮花池別院的兩名穩婆來得很快,但在檢查過她此刻的情況之後,麵色都變得很難看,小聲的轉頭吩咐丫鬟快去請大夫過來。


    大夫早已來到外頭以備不時之需,隻一會兒便進入產房為她診脈,然後眉頭緊蹙的向她請示欲開出催產的方子,她冷靜地點頭允了。


    湯藥下腹又等了一個多時辰她才有想生的感覺,但是依舊並不強烈,而在此之前她除了痛得冷汗直流外,完全沒有那種感覺,也因此她始終不敢用力,隻是冷靜地躺著、等著、閉眼養精蓄銳,想睡自是不可能。


    大嫂和婆婆先後進來看過她,安撫的對她說了一些諸如別緊張、一定會沒事之類的話,她都扯唇微笑的響應,隻想問她們通知擎宇沒,擎宇是否已經知道她要臨盆的事了,是否已經往迴趕了?她想見他。


    可是她最終什麽也沒說,因為生孩子是女人家的事,男子是不能進產房的,她若開口說這些隻怕會引來非議與婆婆的不喜。可是她真的好想見他啊,如果有他陪在她身邊當她的主心骨的話,她一定能產生更多的力氣與勇氣和命運對抗——


    不對,即使他不在身邊,她也一定會這麽做的,為他和腹中的胎兒,還有三個年幼的孩子,她絕對不能死!


    「扶我起來。」她倏然開口道。


    產房裏的所有人都被她突如其來的要求震住了,一名穩婆開口問道:「二奶奶您這是要做什麽?」


    「扶我起來。」她再度說道,冷厲的眼神和不容置疑的語氣讓產房內的所有下人們都不敢再有異議。


    兩個丫鬟上前扶她起身下床,她強忍疼痛讓她們扶她在產房裏走動著。也幸好產房夠寬敞,才容許她這麽做。


    自從她決定要生下腹中的這個孩子,並且知道她極有可能會因難產而死後,她便找了很多醫書來看,擎宇也跟她一樣,兩人甚至針對書上所寫的偏方詢問過大夫。因此她知道適當的運動對孕婦有好處,生產時產道開不夠大孩子出不來時,產婦若還有力氣下床走動的話,理論上是能夠助產的。


    總之,隻要能順利的生下腹中的孩子,不管她此刻有多痛,每一步就像走在尖刀上一樣痛,她也會咬牙忍耐,直到再也撐不下去為止。


    此方法當真有效,當她再度躺迴床上時,穩婆驚喜的發現她的產道已經打開,甚至連孩子的頭似乎都隱約可見。可下床行走卻浪費她太多力氣,當穩婆要她用力時,她竟是後繼無力了。


    丫鬟喂她喝了一碗蔘湯,後來又喂她吃了點粥,但沒用,孩子不下來就是不下來。她已淚流滿麵,在虛弱中開始感到絕望。


    擎宇,上官擎宇,你在哪裏?我不想就這樣離開,還想再見你最後一麵,跟你說對不起,還有我愛你——


    「綺玉!」


    她是不是太想見到他,所以才出現幻想,竟然聽見了他的聲音?


    「綺玉!我迴來了,你快點睜開眼睛看著我,綺玉!」


    她虛弱的睜開帶著絕望之色的雙眼,果然看見他,卻仍有些疑惑與不可置信。「擎……宇?」


    「是我,我迴來了,我會陪著你的。」他眼眶泛紅凝望著她,低頭親吻她的額頭、她的眼瞼和她的嘴巴,最後將嘴巴移向她的耳朵,在她耳邊對她嗄啞的說道:「你若死了,我定隨你而去,生死相隨。」


    熱淚瞬間溢滿她眼眶,灼痛了她雙眼。她想見他不是為了要聽他說這個,這不是她要的結局,不是!


    不知從哪兒生起一股力氣,她倏然伸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衫,淚流滿麵的開口求道:「幫我,擎宇。」


    「好。」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蒼白若紙的臉,啞聲隻說了這個字。


    醫書是他們倆一起看的,上頭各種匪夷所思的傳言紀錄都有,他們也曾為那些荒謬或離奇的紀錄爭執討論過,也曾經約定,如果真有個萬一的話,即便是用那些離奇荒謬的方法,他也一定得幫她。這是孤注一擲,最後的希望。


    於是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令在產房內的所有人都畢生難忘,二少爺親自動手為二奶奶接生他們的孩子,他本欲伸手進產道將孩子拉出來,但產道太小,他的手無法伸入,他竟用剪子將二奶奶的產道剪開一個口,然後讓一個穩婆硬將孩子從二奶奶的肚子裏壓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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