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過去、甚至一星期、半個月,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倪競悵然若失的感覺日益加劇。


    這間為了雪恥而成立的科技公司,理應要隨著戲劇的落幕一起結束掉,偏偏他卻把它經營得有聲有色,每天都準時進公司。


    然後,常會不經意的注意門板上的動靜,想著何時會被擅自開啟,探進一張豔光四射的臉龐。


    一到中午,他便會不由自主的興起一陣期待……


    倪競扔開筆,閉上眼靠向椅背,一連串的場景如映畫般,堂而皇之的占領他的腦海,主角與對白統統是“她”的一顰一笑。


    “祝你幸福”像是魔咒似的纏捆著他的心頭,每當他午夜夢迴、赫然想起,連唿吸都備覺困難。


    吐了長長一口氣,紆緩胸口沉悶的壓迫感。


    “夠了!”他睜開眼,憤憤地往桌上一拍。


    “阿競?”恰好進門的文婉荷吃了一驚。


    倪競瞪苦她,沉聲質問:“誰準你進來的?”他暴怒。


    “我敲了好久的門,你都沒有迴應,所以……”文婉荷囁嚅解釋,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小女人。


    “來做什麽?”他看也不看她一眼,比對陌生人還冷淡。


    自從她向他告白之後,他就再也沒正眼瞧過她。


    “我做了便當給你,都是你最愛吃的。”文婉荷把忙了一上午做出來的愛心便當,擺在他麵前。


    “不必雞婆。”他全然沒興致。“以後不要再來公司。”他又重新拾起筆,批閱公文。


    文婉荷如小鹿般的眼神,霎時轉為銳利。


    “你該不會還在想樊禦妃那個女人吧?”她冷哼,不再偽裝。


    聞言,倪競神經頓時緊繃,心情更加惡劣,陰鵝的瞪住她。


    她提到他的禁忌——令他心神不寧的罪魁禍首的名字。


    “她呀!恐怕再也沒臉見你了。”她的口氣有掩不住的得意與肯定。


    他蹙起眉心,思忖她話中之意。


    “她隻是個花瓶,一點大腦也沒有。”文婉荷的臉上滿足鄙夷。“根本配不上你……”


    “文婉荷!”他勃然大怒,一掌拍向桌子,發出砰然巨響。


    不過,卻沒對她造成威脅。


    “你要是看到她現在的模樣,包準嚇死。”她越說越起勁。“不過,憑她的身分和家世,說不定已經整好容了。”


    一思及樊禦妃毀容時的狼狽樣,她就興奮的不能自己。


    真是值得再三迴味的畫麵啊!


    她的心,早在幼時被父親虐待之後變了質,不再善良、不再單純、絕對的憤世嫉俗。


    想要什麽,就得不擇手段的爭取,沒有人會同情她的遭遇,隻會被指指點點、被瞧下起。


    是這個無情的社會教她認清現實的,怪下得她。


    倪競一悚,連忙趨前捏握住她纖細的手臂,激動的追問:“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他的手在顫抖,心慌意亂。


    看到他如此緊張失控,文婉荷非常不是滋味,堅決不肯再多透露。


    “文婉荷,說!”他發自胸腔的咆哮,渾厚有力、氣勢駭人。


    她奮力掙紮,秀眉皺得死緊。“你弄痛我了。”


    “把話說清楚。”他字字鏗鏘,彷佛下說就要掐死她似的。


    “我不說、我不說、我不說!”文婉荷也跟著歇斯底裏的吼迴去。


    兩人僵持著,空氣凝結成冰。


    “為什麽你知道那麽多?”倪競忽然冷靜下來,淡漠的問。


    這麽大的事,沒道理記者、狗仔隊不曉得,而她卻說得煞有其事。


    他心底已經有個譜了。


    文婉荷臉色丕變,眼眸有藏不住的倉皇。


    倪競勾起冷酷的唇,藍眸比極道的冰雪還凍人。“你真是太不聰明了。”


    他的語調出乎意料的輕緩,反而令她害怕。


    “不懂?”他嗤哼一聲,接續道:“要是讓虐君知道,你幹了什麽好事,下場會怎樣?不單單是虐君,其他四位貴公子也絕對不會放過傷害她的兇手!”


    他刻意拐彎抹角的說,文婉荷秀麗的瞼龐,越形扭曲。


    “不過,不必等他們動手。”倪競狠狠的甩開她,她頓時跌臥在地。“我會先殺了你。”


    他撂下重話,教她不寒而栗。


    “殺人,是要判死刑的。”她不甘示弱的頂嘴,卻因他的恫嚇,而嚇出一身冷汗。


    “那就走著瞧。”倪競不以為然的啐道:“我給你時間逃亡。不過,無論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會把你揪出來。”


    她聽清楚了,他說的是——逃亡。


    此時,她才真的打從心裏感到恐怖。“阿競……我不是故意的,我嫉妒她,我愛你、我愛你啊……”


    文婉荷跪著爬到他麵前,拉著他的褲管哀求,已經有些語無倫次。


    倪競毫不憐香惜玉的擺脫她的糾纏。“你對她做了什麽?”


    文婉荷明白,若再繼續對他隱瞞,下場勢必會更淒慘,於是膽戰心驚的把計畫描述一遍。


    倪競滿心懊悔與自責,原先不願坦承的愛意,在這一刻完全崩潰。


    倘若他不在乎她,不會三年多來仍不放棄追蹤她的消息。


    不會因為她像花蝴蝶般,穿梭在男人堆中,而感到氣憤難當。


    也無須在意她是不是花瓶、是否把他當成閻帝的替代品……自己如果真的討厭她,就早該將她忘了——忘了她的美、她的倨傲、她一切的一切!


    那全是借口,是該死的男人尊嚴蒙蔽了他的真心,才會讓他那麽殘忍的當麵傷害她。


    倪競背過身,淚無聲的從眼角滑落。


    光潔無塵的落地鏡前,站著一名身材凹凸有致的年輕女人。


    雪白無瑕的肌膚、及一雙筆直修長的腿,裸露在一襲當季流行的貼身紡紗禮服外,引人注目。


    一頭熱情的大波浪長發,隨意披垂著,精致的五官、明亮的眼眸,無疑是標準的美人胚子。


    唯一的遺憾,是她左額際和左頰上各有一塊疤痕,在她絕豔的臉龐上,顯得格外猙獰。


    但是,她一點都不介意。


    她不若其他女人刻意想掩飾,就這麽任憑傷疤示人。


    “fay,你的身材還是一樣完美。”


    一名剛竄起的金發各模,站在樊禦妃身後讚歎。


    樊禦妃笑了笑。“我可是很用心在保養呢!”保養得胃都快穿孔了。


    “你身上的香水真棒!是新款式嗎?”另一名紅發模特兒經過她身畔時,也加入聊天陣容。


    “是我調配的,打算下個月推出。”樊禦妃依舊笑容可掬,和大夥打成一片。


    “真具的嗎?那我先訂一瓶。”


    “我也要……”


    女人湊在一起,就成了菜市場了。


    “美女們,要開始羅!”舞台總監出聲提醒。


    模特兒在音樂響起後,魚貫出場。


    而樊禦妃是最後一位出場的壓軸,這也是她遭受意外後一個月來,第一次公開露麵。


    端詳鏡中的疤痕,她並不覺得醜陋。


    以前,她在後台總是被孤立的,沒人願意和她並肩而站,更遑論會像剛剛相處得那麽融洽。


    過去,她太ㄍ一ㄥ、太好強,而其他人則覺得她高不可攀、完美的難以親近。


    如今她有了缺陷,不再完美,竟讓她有了意外收獲。


    原來有同伴的感覺,足那麽教人感到快樂。


    再者,還能趕走那些隻是迷戀她美貌的蒼蠅,又能藉機測試出誰才是真心愛她的真命天子,一舉數得。


    這是她搶人家丈夫的報應,罪有應得,她下怨。


    那天在醫院裏,瞥見了倪競未婚妻的身影,她站在角落冶眼旁觀,那時候樊禦圮便曉得誰是始作俑者了。


    隻是她沒告訴任何人。但願,他們過得聿福……


    “fay,該你羅。”


    樊禦妃對著鏡子,為自己打氣,而後踩著從容自信的步伐,登上伸展台。


    在她走上伸展台的同一時間,倪競恰巧也出現在發表會場一隅。


    他看見她左邊臉蛋上凹凸不平的疤痕,心裏又一陣絞痛。


    當時,她承受著多大的痛苦,才能坦然接受這樣的自己?


    又是抱著怎樣的心情,決定以這樣的麵貌,麵對大眾?


    台上仍舊是光采懾人的“豔後”,沒有因為麵部傷毀,而減少她的魅力。


    倪競追逐著她的身影,看得兩眼發酸……


    新裝發表會相當成功,而樊禦妃理所當然的成了話題人物。


    可想而知,勢必又會掀起一陣討論熱浪。


    隻是在五位貴公子的護航下,自然沒人可以接近她的身邊采訪。


    並非逃避,而是擔心她會被纏住走不開,他們可是要去飲酒作樂耶!


    卸下彩妝、換上剪裁大方的洋裝,樊禦妃和一向疼愛她的貴公子及其女友們,一起在帝王飯店附屬的pub狂歡。


    忽然,原本悠揚的爵士樂被換掉,傳出清澈響亮的吉他彈奏。


    前奏結東,接著是好聽的男性嗓音,唱著國語歌曲——


    不用一首歌的時間我就愛上你


    音樂沒停止


    思念就開始


    如果愛情是個遊戲


    我願輸給你


    想不列


    等待是個孤獨的玩意


    我愛你


    我愛你


    不過定三個宇


    簡翠地


    認真地


    嚇壤了我自己


    沒問你


    就愛你


    我不是最好的


    對不起


    請你準我高舉了你


    看著你


    我竟然看不起自己


    遇見你


    竟沒有離開的權利


    有了你


    之前的愛隻是練習


    為了準備更好對你


    兩個人抱在一起


    究竟需要多少力氣


    上帝都不明白我哪裏來的勇氣


    (準我愛你詞:林夕)


    現場一陣靜默,所有人都陶醉在那深情的歌聲中。


    就算是聽不懂國語的老外,也為演唱者的好歌喉及真情流露感到動容。


    “哇!何時有卡拉ok,我怎麽不知道?”東方神吹了聲口啃,也覺得對方唱得很好。


    大夥議論紛紛的討論著,是哪位仁兄的傑作……


    但樊禦妃卻在那道聲音出現時,第一時間就認出了他的聲音——


    淚水凝聚在她的眼眶,分不清是感動抑或感傷。


    “我去一下洗手問。”樊禦妃不想讓他們看見她的淚。


    事實上,她並沒有去洗手間,而是躲到空中花園,讓冰冷的寒風吹走自己的滿腦子胡思亂想。


    “我就加道你跑到這來了。”驀地,東方神的聲音在她身後悠悠響起。


    “跟屁蟲。”她平板的說,瞼上卻噙著笑意。


    “當然要跟緊你,禮物都還沒要到手。”


    他走近她身旁,脫下外套覆在她僅著單薄洋裝的身上,


    “我就知道你隻惦著禮物。”她嬌瞠,迴過身白他一眼。“要什麽禮物你就說吧,我不會賴皮的。”


    東方神故意沉思了一下,盯著她認真的說:“我說了,你一定要做到。”


    “你真的很羅嗦耶!”樊禦妃克製住想槌他的衝動,催促道:“快說。”


    “我要——”他頓住,深邃的黑眸閃著堅定。“你過得幸福快樂。”


    她嘟起嘴,眼角卻泌出豆大的淚珠,蜿蜒落下。“你很惡心耶……”


    “聽到沒?我要的禮物就是要你幸福、快樂。”東方神再次重申,非得聽到她的允諾方旨罷休。


    她點點頭,投入他的懷抱,已哭成了淚人兒,嘴裏卻不斷的重複。“你真的奸惡心、好惡心、好惡心……”


    他審視她臉上的疤,誠摯的說:“我倒覺得,你這樣比以前美多了。”


    “她美不美和你無關!”


    樊禦妃怔愣住,心髒漏跳了好幾拍。


    “看樣子,你的幸福來了。”東方神故意對她咬耳朵。


    “放開她!”倪競像陣風似的,衝到兩人之間,撂開東方神。


    “老兄,別激動。”他整理被抓縐的襯衫。“我還沒教訓你這混蛋,你倒先發起狠來了。”


    哼!待會他就去召兄弟來,海扁這負心漢一頓。


    花園又恢複靜謐。


    “對不起……”倪競一把將她攬入懷裏,下顎抵著她的發頂,暗啞的道歉。


    樊禦妃僵在他寬闊的胸瞠,他每道一次歉,她的淚水就奔泄而下。


    “我知道,我沒資格出現在你麵前。”他也哽咽難語。“是我太愚蠢,才用那樣的方式傷害你。”


    他扳正她,深情款款的凝睇她。


    “你、你為什麽會在這裏……應該陪著你未婚妻……”她泣下成聲。


    “那是騙你的。”他情急的否認。“我沒有什麽見鬼的未婚妻。”


    他前幾天才到美國,拒絕了那樁豪門婚姻。


    當然,他不會告訴她。


    之前,他一直認為婚姻隻是一種形式,隻要能達成他的目標,和誰結婚根本不重要。


    可是,經過這一連串的事件後,他終於覺悟-


    不懂愛的人,即使擁有再多財富、再大的權勢,也彌補不了內心的空虛。


    “我愛你,禦妃,我愛你。”他發自心裏的呐喊。


    她沒有迴應,淚還是掉個不停。


    “我不敢奢求你迴心轉意,但請你原諒我的錯、我的愚昧。”


    他終於也落下男兒淚,藍眸裏盛滿柔情蜜意。


    “我當然不會迴心轉意。”樊禦妃抿唇,堅決的說。


    倪競仿佛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憔悴的俊臉上有掩不住的失望。


    “除非,你重新追求我,直到我不傷心為止。”她補充道。


    倪競抂喜,又從地獄飛上天堂,把她牢牢鎖在懷裏,呢喃絮語:“對不起,我愛你。”


    “我想再聽一遍剛剛那首歌……”樊禦妃要求。


    “唱一百遍都可以。”倪競寵溺的微笑。


    彼此的心跳,是最好的伴奏。


    “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麽要報複我?”她倚在他寬闊的胸口,感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


    他紅著瞼,過了半晌,才把事情緣由輕描淡寫的帶過。


    然後,她突然想起什麽,笑得比陽光還燦爛。“這麽說來,你早在三年前就愛上我了?”


    倪競含糊的應了聲。


    “太奸了,我、贏、了!”


    至於文婉荷,因為精神過度緊張,最後落得精神異常收場,住在醫院裏。


    而樊禦妃和東方神兩人的睹約,眾人無異議一致通過——樊禦妃獲勝。


    因為三年多前倪競就已是她的囊中之物了,盡管東方神不願接受這樣的理由,卻又找不到任何話反駁,氣悶極了。


    東方神二度淪為輸家,成為他們之間的大笑話。


    倪競則放棄了對父親的報複,以“勝利者集團”總裁的真實身分,對樊禦妃展開熱烈追求,卻困難重重。


    原因在於,五位貴公子極力的刁難與阻撓。


    情路坎坷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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