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禮既成,皆大歡喜,眾人在三聖宗弟子引導下紛紛退出月湖,入殿內飲宴,除龍象、揭諦、靈台、石窟四寺提前告退外,道門諸派都賣三聖宗一個麵子,待滕上雲等敬過一輪後,再抽空辭別。他們看得很清楚,申長老的加入令三聖宗如虎添翼,勢頭正旺,連佛門都不得不暫避鋒芒,但熱鬧是別人的,他們什麽都沒有,此行不過捧個人場,撈不到什麽好處。


    三聖宗也沒有挽留之意,滕上雲心中有事,敬過若幹交好的同道,便抽身退出大殿。過了片刻,筱雅枝引了申元邛去往淩霄閣,循著狹窄逼仄的木梯登上三層,入靜室與師尊密談。門戶反鎖,禁製四合,筱雅枝退開數步憑欄而立,聽著遠處的喧嘩與騷動,心潮起伏,恍若一夢。她知道師尊與申長老在談什麽,這是一場早已談妥的交易,三聖宗辟棲凡觀為「旁宗」,再給申觀主一個宗門長老的名分,交換「開元煉魂功」,倘若這門功法真如傳聞中那樣,能煉化骨殖內殘留道法,壯大神魂,三聖宗並不吃虧。


    隻是她想不通,申元邛為何故意泄露消息。骨殖的秘密固然是他最先發覺的,但「開元煉魂功」卻是穆元雄所創,師尊率同道登門,出乎穆元雄意料之外,神情不似作偽,顯然是申元邛自作主張,並未與他通氣。他究竟在謀劃些什麽?若換作他人,三聖宗大可以勢壓人,逼他吐露內情,但這些手段無法用在申元邛身上,計丹青與胡惟庸先後隕落在他劍下,早已提前敲響了警鍾。


    筱雅枝幽幽歎了口氣。


    二人密談了數個時辰,直到夕陽西下,暮色四合,才推開靜室的門戶。筱雅枝迎上前,見師尊神采奕奕,眸中跳動著一絲激動,顯然大有所獲,不知何故,竟暗暗鬆了口氣。滕上雲命徒兒送申長老去往洞府歇息,順便將弟子名冊和庫藏目錄取來,交給申長老一觀。筱雅枝答允一聲,心中猜想申長老不會空手而迴,挑選幾個弟子,帶走一批資糧,也是應有之意,既然師尊將此事交給自己處置,須得好生斟酌一番。


    目送徒弟引著申長老遠遠離去,滕上雲長舒一口氣,胸中躊躇滿誌,「開元煉魂功」到手,神魂壯大的好處勿用多說,雖然道行不見得有明顯長進,同樣的神通手段,施出來卻可脫胎換骨,威力倍增。但謹慎起見,他沒有立即著手修煉,而是連夜請來開元宗長老穆元雄,與之秉燭長談,開誠布公,切磋「開元煉魂功」。


    穆元雄提前一天來到環湖山,深居簡出,盡量避人耳目,但知情人的目光仍頻頻投來,神情詭異,意味深長,他知道當初獅子大開口,觸犯了眾怒,但開弓沒有迴頭箭,隻能硬撐下去。對於三聖宗招攬申元邛的內幕,他心中有所猜測,但不敢確認,好不容易捱到典禮結束,喝過三杯兩杯淡酒,正待悄悄離去,卻被筱雅枝留了下來,說什麽飲宴未散,師尊暫時脫不開身,另有要事相商,請穆長老務必稍候。


    筱雅枝的師父是三聖宗代掌門滕上雲,穆元雄不願駁他的麵子,隻得耐著性子等下去,說是稍候,一直等到夜幕降臨,筱雅枝才來相請,連聲道歉,姿態放得甚低。穆元雄也不去為難小輩,隨筱雅枝登上淩霄閣,入靜室與滕上雲麵麵相對,沒想到對方一開口,便將「開元煉魂功」攤在了台麵上。穆元雄心如明鏡,但拿人家手短,事先沒說好,他也沒法埋怨申元邛。


    既然申元邛已經將「開元煉魂功」交給了滕上雲,他若再藏著掖著,那就是白白得罪了三聖宗。他幹脆賣對方一個大人情,將煉化道法的心得和盤托出,供滕上雲參詳。滕上雲兩相比對,確認申元邛拿出的「開元煉魂功」完整無缺,穆元雄摸索出的心得,都是經驗之談,可令他少走許多彎路,欣喜之餘,他也不虧待對方,留穆元雄在環湖山切磋參詳,修持所需的區區骨殖,自然由三聖宗奉上。


    供申元邛翻檢的兩本冊子墨跡甚新,顯然是


    特地重抄過,刪去了一些要緊條目,三聖宗沒有遮遮掩掩,都擺在明麵上,申元邛不以為忤,粗略看了一遍,隨意挑了七名弟子,圈了一堆修持所需的資糧,交給筱雅枝,由她去安排。筱雅枝看過名冊和目錄,申長老手下留情,選中的弟子資質不過中上,皆非掌門或長老門下,索求庫藏內諸物亦屬尋常,無須師尊過目,她就能做主。不過轉念一想,長老的名分外,他還從月湖下撈起一宗重寶,偏生還不能聲張,隻能吃個啞巴虧,這些作為「添頭」,終是宗門吃了大虧。


    滕上雲閉關七日,將一塊妖骨中殘留的道法煉化殆盡,自覺神清氣爽,大有裨益。他踏出靜室,先喚來筱雅枝,得知申長老已動身迴轉棲凡觀,留下一通書信,展開看時,無非是幾句不鹹不淡的致謝道別之辭。他若有所思,將信紙折好收入懷中,沉吟片刻,命筱雅枝去請諸位長老到大殿議事,屆時她可留下旁聽。


    筱雅枝心頭猛一跳,猜到師尊所議之事有二,一則將代掌門的「代」字去掉,名正言順執掌三聖宗,二則傳下「開元煉魂功」,籠絡住諸位長老,日後即便影道人從昏迷中醒來,也動搖不了師尊的位置,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退而居其次。世易時移,沒有「開元煉魂功」,影道人縱然不甘,又能乃師尊何?


    三聖宗大張旗鼓搞這麽一出,道門諸派的知情人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事後得知開元宗穆長老觀禮後留在了環湖山,遲遲沒有迴轉宗門,漸漸咂摸出了一點味道。這一日洛神宗宗主柳葉楊來到棲凡觀,登門拜訪申觀主,試探著問起「開元煉魂功」,意外得知穆元雄創立這門功法,正是受申觀主啟發。令柳宗主唏噓的是,棲凡觀內門弟子盡皆修持「開元煉魂功」,連新近從三聖宗討要的七名弟子亦一視同仁,沒有例外。


    柳葉楊終於明白過來,不久前的那場典禮,實則是三聖宗與棲凡觀的一場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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