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龍道人師徒的隕落引起軒然大波,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愣頭青,冒冒失失,下手如此淩厲,打破了原有的默契,壓陣的修士裹足不前,令聯軍統帥卓夜大傷腦筋,不敢貿然攻打平川城。雙方厲兵秣馬,都耐著性子等待轉機,忽忽過了十餘日,夜叉國國師魯上人率門人來到平川城外與聯軍會合,挑了個草木蔥鬱的山頭落腳,卓夜得報引了一隊親兵前去拜見上師,遠遠望見鳩摩子等修士已先到一步。


    此番夜叉國攻打羅刹國,精銳盡出,勢在必得,沒想到為小小的平川城所阻,一戰敗北,折了兩位修士,有些進退失據。按照她的心性,既然裏應外合失了手,那就幹脆不計死傷輪番強攻,然而那些修士早已失了戰意,隻想著明哲保身,她權衡利弊,不得不按捺下衝動,請國師前來主持大局。


    國師魯上人是合和道人的親傳弟子。合和道人一脈奉行“采陰補陽”,凡夫俗子不堪采伐,海外諸島人種強橫,稍加栽培即是上好的鼎爐,魯上人坐鎮夜叉國三百餘年,得一國供奉,修持享用兩不誤。但這些年來夜叉國已采無可采,魯上人道行亦停滯不前,他忍不住向師尊討教,合和道人暗示他血氣老祖自顧不暇,正好借此機會吞並羅刹國,擄掠鼎爐。


    魯上人深知師尊與血氣老祖的舊事,殊不願拿頭去碰石頭,然而師有事,弟子服其勞,既然師尊有意從老祖手裏搶點好處,他也隻好充當一迴馬前卒,硬著頭皮說動夜叉國主,興兵攻打羅刹國。隻是沒料到,小小的平川城居然是一塊硬骨頭,甫一交手,就折了懶龍道人師徒。


    魯上人召來隨軍的諸位修士,細細盤問過對手的神通,心下了然,劍修多半性情衝動,行事激烈,出手沒個輕重也不讓人意外,隻是那糜雒夫婦名聲不彰,不知根腳,多半是大夏國那幾個劍宗暗中培養的種子,遠赴海外曆練。


    聯軍統帥卓夜在山腳下等候多時,才有一道童招唿她上山。仙家手段無所不能,荒山之上多了一座行宮,燈火通明,輕歌曼舞,魯上人人老心不老,就好這一口,卓夜早已見怪不怪。她命親兵守候在外,隨道童入內拜見國師,行宮內溫暖如春,脂粉撲鼻,輕紗後有妖嬈的身影扭動如蛇,靡靡之音繚繞於耳畔,如泣似訴。卓夜目不斜視,大步流星上前去,硬橋硬馬拜見國師,身上甲胄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魯上人“嗯”了一聲,擺擺手請卓夜起身,心不在焉,隨口問了幾句戰況,心中慢慢拿定了主意,道:“勝負乃兵家常事,再打一次平川城,若有人不知好歹跳出來,自有老夫接著。”


    夜叉國這次大興刀兵,背後是國師的主意,卓夜其實並不讚成,遇到硬點子自然也該國師出手,沒什麽可推脫的。卓夜得了準信,頷首應允下來,幹淨利索告辭而去,臨去之時,魯上人叫住她多問了一句,平川城破之後,大軍要不要屠城?


    卓夜皺起眉頭尋思片刻,咬著牙道:“屠城!不屠不足以泄憤!”


    翌日清晨,休養多日的聯軍再度攻城,這一迴沒有內應開城納降,隻能蟻附硬攻。有國師撐腰,卓夜立刻換了一副麵孔,命長人、兩麵、穿胸、厭火、長臂、翼民、不死七國打前陣,消耗平川城的兵力。聯軍聽得軍令,麵麵相覷,忍不住聒噪起來,魯上人冷哼一聲,鳩摩子等忙不迭壓製兵將,軟硬皆施,答允從旁相助,逼迫彼輩即刻攻城。


    亂了一陣,聯軍拖拖拉拉發動了第一輪攻擊。平川城早已堵死了城門,守軍在城頭靜默不語,待敵軍進入射程,箭如雨下,殺傷一波後投石澆油潑金汁,中規中矩,毫無創見。在修士的敦促下,七國勉強攻了兩輪,死傷近半,四下裏逃竄,再也不肯上前,卓夜見守城的物資消耗殆盡,喝令夜叉國將士投入戰陣,繼續攻城。


    混戰之中,平川城頭悄無聲息出現一團烏雲,一開始隻是絲絲縷縷幾團,漸漸匯聚於一處,越滾越大,空氣中彌漫著硫黃氣息,守軍須發倒豎,一個個心驚膽戰。郝羅皺起眉頭,仰頭望去,黑雲已有數畝大,壓得極低,醞釀著某種不詳的預兆。


    他扭頭問清淨子:“是天災還是人禍?”


    清淨子仔細端詳片刻,鄭重道:“此乃‘落雷術’,城主不宜硬抗,避讓為好。”


    郝羅望著瘋狂攀附的敵軍,道:“上師能將其驅散嗎?”


    清淨子搖首道:“貧道力所不逮,城主須另請高明。”


    郝羅轉而將目光投向糜氏夫婦,碧霞子微微搖首,這一道“落雷術”乃是夜叉國供奉的幾位修士聯手施為,籠罩範圍極廣,強行驅散要耗費不少元氣,她傷勢未愈,不願出手。至於申元邛,他入道未久,對“落雷術”一無所知,老神在在,立於一旁觀戰,沉默不語。


    郝羅見道術無可破解,權衡利弊,兩害相爭取其輕,他當機立斷,喝令兵將暫避對方鋒芒。軍令如山倒,守軍一隊隊退下城頭,清淨子試探著點起一道火牆,試圖阻止敵軍趁虛而入,很快被對方驅散,此番偷襲平川城,夜叉國供奉的上師幾乎傾巢而出,有國師魯上人壓陣,清淨子無能為力。


    見對方已有防備,趁守軍尚未全部退下城頭,夜叉國修士提前發動“落雷術”,烏雲滾滾向內塌陷,頃刻間縮至丈許大,驚天動地一聲巨響,霹靂從天而降,威力大得異乎尋常,將城牆生生打斷,塌開一個大缺口。


    敵軍趁機一擁而入,雙方短兵相接,很快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胡魁鬥頭皮發麻,城牆已塌,大軍源源不絕湧入城內,退無可退,隻能賭上一切廝殺到最後一人。他恨!恨隻恨丹田被破,淪為廢人,否則的話又何至於落得如此境地!胸中的憋屈如怒火焚燒,氣喘籲籲,渾身肥肉抖個不停。


    月眉兒和月梢兒扶住主人,憂心忡忡,一個勁拿眼梢瞥糜氏夫婦,寄希望他們力挽狂瀾,救平川城於水火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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