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渾天老祖代為緩頰,劍拔弩張的局勢頓時緩和下來,貌似二人各退一步,實則還是依元邛之前的提議,秀禾道人多少吃了些暗虧。一縷氣意不得持久,寥寥數語行將散去,碧蟾子恭送老祖迴轉清靈雲海,這才長長鬆了口氣,兀自覺得後怕,上尊大德一旦起紛爭,攪得整個“玄元天”動蕩不寧,如非迫不得已,誰都不願撕破臉。


    秀禾道人既然賣渾天老祖一個麵子,也不再糾結於旁枝末節,來日方長,有的是清算的機會。他目視魏天帝,徑直道:“鎮、辰、填、惑、合歲五處地界,不知魏道友留下哪二處?”


    魏天帝微一沉吟,坦言道:“吾欲取填界與惑界,其餘三處地界,可讓與諸位同道。”


    鎮界乃劫餘得道之根本,最是要緊不過,對方顯然也知曉利害,主動退讓。秀禾道人神情一鬆,道:“可。貧道取鎮界,不知魏道友需何物補償一二?”他這一問,也存了考校的意味,如對方隻是索取神物寶胎,合當看低一眼。


    對此魏天帝早已深思熟慮,聽對方問起,毫不猶豫道:“吾輩修持不假外物,所缺無非資糧罷了,秀禾道友隻須拿出足夠資糧,鎮界所在即可奉上。”


    秀禾道人卻有些為難,“玄元天”雖浩瀚無垠,上尊大德合用的資糧卻並不多見,好在他早年有所收儲,如今既入清靈雲海修持,留在手中派不上大用,便換與他也無妨。他抬手攝出一條金船,輕輕推入光陰長河,道:“這一船玄英玉晶,就贈以道友吧!”


    金船浮於光陰長河,滴水不沾,飄飄蕩蕩馳往對岸,亦是一宗難得的寶物。魏天帝抬掌輕托,將金船攝至眼前,艙內裝了七八分滿,一枚枚晶瑩剔透,或多或少,俱蘊含些許本源之力。魏天帝神念一掃,玄英玉晶雖不足一船,確是難得的好物,也就不再斤斤計較,隨手攝取一縷鎮界氣機,推入秀禾道人手中。氣意到手,秀禾道人並不擔心對方做手腳,心中卻猶存一絲僥幸,匆匆一稽首,招唿碧蟾子穿渡時空,消失在星雲深處。魏天帝收起光陰長河,祭起彌羅鎮神璽,喚出元邛道人,命其駐留於此,等候知盈、明夷二位同道前來,好生招唿,莫要失了禮數。


    元邛道人滿口答應,目光在金船內一轉,欲言又止,魏天帝不待他開口,輕輕一點金船,以百枚玄英玉晶相贈。元邛道人滿懷歡喜,拂動衣袖盡數卷去,取了一枚細細端詳,放入齒間咬了一口,若辨真偽,連連點頭稱謝。


    魏天帝撥開時空,飄然而去,迴轉接骨木浮宮,將金船稍加祭煉,隨手置於身旁,攝出數枚玄英玉晶,顛來倒去,載沉載浮,在星光之下熠熠生輝。他起心意一喚,十惡命星悄然降臨,星力下垂,將玉晶罩定,抽取本源之力,凝作一粒粒微塵,源源不斷沒入他口鼻之內。


    秀禾道人走得匆忙,碧蟾子不及與魏天帝寒暄一二,便被他拖了穿渡時空,馬不停蹄趕往鎮界,他心中好生納悶,鎮界雖要緊,卻也不至如此急切,秀禾道人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好在一場衝突輕輕揭過,秀禾道人急著要看鎮界,便隨他走上一遭,日後老祖問起,也可分說一二。


    鎮界遠在“玄元天”另一端,秀禾道人與碧蟾子足足耗費百年光景,才循著氣意找到這一處地界。魏天帝沒有故弄玄虛,撥開時空,但見血氣噴薄而出,如珥環忽隱忽現,碧蟾子唿吸戛然而止,目視許久,方才長長舒了口氣,喃喃道:“上尊大德得道之地,天地渾一,堅不可摧,要煉化此界,不知要耗費多少年月,即便有清靈雲海相助,亦非易事!”


    秀禾道人漫不經心道:“何嚐不是呢!不過‘鎮界’一地,抵得上三五處尋常地界,多費些工夫也值得。”


    碧蟾子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既然尋到‘鎮界’所在,確鑿無誤,也不枉這一路輾轉奔波,秀禾道友是否打算迴轉清靈雲海,閉關祭煉此界?”


    秀禾道人道:“先等一等,待貧道再看上一眼……”他靜靜佇立良久,法則之線從體內鑽出,將身軀團團纏繞,如一隻無形的繭,雙眸燃起兩團焚天之火,目光投向鎮界,有如實質,所到之處血氣本能避讓。


    碧蟾子臉色微變,閃身退避數丈,秀禾道人雖無傷他之意,焚天之火燒結萬物,沾染上一星半天,大傷元氣,萬不可疏忽。不過他全力施為,究竟意欲何為?總不見得性急到這等地步,等不及要吃到嘴裏,強行祭煉此界?鎮界雖然無主,碧蟾子卻並不看好他。


    血氣為秀禾道人目光所迫,四處避讓,僵持十餘息後,竟兇性大發,法則之力如海水倒卷,掀起一道萬丈高牆,轟然拍落。秀禾道人之前與魏天帝交手,喚動一十三處地界,強行若抽取本源之力,凝成一團焚天之火,卻被對方接引漫天星力,一舉撲滅,損失可謂慘重,他不欲憑一己之力對抗一界,留下一道虛影被血氣打滅,真身已穿渡時空,絕塵而去。


    他閉上雙眼靜靜迴想,劫餘跳出鎮界成就上尊大德,應邀入清靈雲海修持,先後祭煉辰界、填界、惑界、合歲界、大荒界,彼此如蛛網連為一體,但他適才施展神通凝神窺探,並未察覺氣機勾連,也無從探尋那幾處地界落在何處。是因為鎮界無主,尚未將其納入掌控的緣故嗎?秀禾道人隱隱覺得,魏天帝行事滴水不漏,他多半先一步尋到鎮界,暗中動了什麽手腳,將氣機勾連徹底斬斷,不容他人染指。


    果然沒有僥幸可言,他搖了搖頭,長歎一聲,心中覺得有些惆悵。上尊大德彼此雖各執立場,同在“玄元天”修持,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按說多這樣一位厲害人物,絕非壞事,但秀禾道人深為之忌憚。渾天老祖先“玄元天”而生,超逸絕塵,自然無懼星力,他又怎能無視那光陰長河中,倒映的億萬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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