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一斷,渡空鎮將仿佛察覺到什麽,低低怒吼一聲,搖動雙肩,體內奇氣急劇衍變,現出三頭六臂之相,如旋風般奮不顧身殺上前,妄圖逼退大敵,撞破佛國。涅盤佛國隻是一片虛影蕩漾的廢墟,尚未完全成形,佛光一道道刷落,渡空鎮將憑借血戰積儲,生生扛了下來,唿唿喝喝闖到契染跟前,一時間殺紅了眼,六條胳膊齊齊探出,扼向他咽喉。


    鎮將與鎮將天差地別,渡空鎮將被困於涅盤佛國,顫抖這許久,依然生龍活虎,絲毫不顯頹勢。契染暗暗稱奇,眼看對方作困獸一搏,擋住去路寸步不讓,並指引動法則之線,佛光大盛,刹那間淹沒天地,渡空鎮將如陷流沙之中,一步步向前逼近,一身血氣散了又聚,聚了又散,仿佛永無枯竭之時。


    陳聃心中感慨萬千,渡空鎮將非比尋常,金剛不壞之軀,十龍十象之力,這些尚在其次,“渡空”二字應在奇氣變化,頭頂一道白光連接鎮柱,隨時都能渡空而去,立於不敗之地。而然不執法則,終落下乘,縱有通天徹地之能,一旦身陷域界,神通俱作鏡花水月,無根浮萍,渡空鎮將狠天狠地,終落得如此下場,令人唏噓!


    契染已淩駕於樊隗、草窠、郎祭鉤之上,躋身深淵諸皇諸王之列,之所以未能升起一輪獨屬於自身的赤日,光耀深淵,當是由於他另辟蹊徑,不曾執拿血氣法則,而血氣法則,才是深淵的根本法則。


    渡空鎮將拚盡全力,艱難地踏出數步,手指距離契染咽喉不足半尺,血氣轟然潰散,駐世之身土崩瓦解,遺下一團奇氣,左衝右突,尋隙而逃。終於結束了!陳聃長舒一口氣,奇氣迴歸鎮柱,孕育七七四十九日,一員全新的鎮將投入現世,名為“渡空”,卻已不再是過去的“渡空”了。然而令他駭然心驚的是,契染並未撤去涅盤佛國,奇氣困於佛光之中,竟不得脫身,陳聃倒抽一口冷氣,驀地騰起一個念頭,難不成……難


    不成他意欲……


    印證神通雲雲隻是一句托詞,契染真正的意圖是吞噬奇氣占為己有,如此一來,渡空鎮將再不能複生,鎮柱形同死物!陳聃急待阻止,忽然心生悸動,不禁慢了半拍,契染順手將奇氣收去,扭頭望向他,眸光深沉,不無警告之意。陳聃嘴裏泛起苦澀的滋味,終是按捺下衝動,並未輕舉妄動,強弱懸殊,他又能做什麽?無非是給對方一個借口,白白賠上性命罷了!


    契染微微頷首,似乎對他的知趣頗為滿意,心念落處,法則之力層層退去,涅盤佛國隱沒於虛空中。渡空鎮將殊死力戰,卻隻在域界內折騰,絲毫未曾波及現世,風屏穀草木不驚,不留痕跡,陳聃內心的忌憚無可言喻,隻能忍氣吞聲,默默無語。


    契染道:“陳將軍氣血兩衰,且在風屏穀逗留些時日,待到諸事齊備,契某當與將軍同行,前去拜會上皇昊天。”


    徹骨寒意順著脊梁骨爬上後腦,契染終究還是露出了獠牙,陳聃悔之莫及,打滅渡空鎮將隻為斬斷昊天一條臂膀,他是轉輪與陰酆之子,從始至終站在昊天的對立麵,這一點不曾改變。陳聃呆了半晌,忍不住反駁道:“之前說過,從此各奔東西,兩不相欠。”


    契染淡淡道:“兩不相欠是實,各奔東西尚早,契某留陳將軍在風屏穀做客,客隨主便,莫要再推辭。”


    怒意與懼意纏繞在一起,陳聃感到前所未有的恥辱,他又該何以自處?繼續委屈求生,充當契染手中的一把刀,還是寧折不彎,奮起反抗,報答昊天的栽培之恩?陳聃悲哀地發覺,無論他怎樣選擇,對契染而言都造成不了損害,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一切反抗都無關痛癢。


    從雲端跌落泥潭,傲氣也罷,豪情也罷,像琉璃摔得粉碎,對活下去的渴望攫取了身心,陳聃呆了半晌,竟下不了決心。一開始沒有下決


    心,之後也就不了了之了,陳聃長歎一聲,萬念俱灰,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他一直以為自己是英雄,事到臨頭才發覺當不了英雄。


    契染仿佛看穿了他所思所想,既不輕視,也無同情。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幾人能看破?轉輪改投門庭,昊天北冥避走北地,地藏早早在三界留下轉世之身,惜身愛命乃人之常情,修道若不能留存自我,不修也罷。他朝陳聃唯一頷首,飄然而去,迴轉洞府煉化奇氣,並不擔心他不告而別,遠遁萬裏。


    陳聃未嚐沒有抽身遠遁的想法,但契染如此作態,反令他疑神疑鬼,擔心對方做下什麽手腳,他顧不得元氣大傷,搬運血氣遊走全身,一寸一分探查,未有絲毫異樣。沉吟良久,陳聃忽然記起胸腔內“血氣神核”,留意於第二顆心髒,駭然發覺一縮一放鼓蕩血氣,竟夾雜一絲微不可查的雜音。


    昊天乃三皇六王中最早入主深淵之底,道行深不可測,賜下兩件寄托之物,一明一暗,“渡空梭”在明,與勾心角、血雲玉印、千枝萬葉血氣丹、穿心珠、血玉滴水佩、黃泉鈴、不動寶輪、百鬼晝行簡齊名,知之者不在少數,“血氣神核”在暗,偷偷煉化為第二顆心髒,得以挪用一部分昊天神域,參悟法則之秘。


    “血氣神核”是陳聃去往上境的攀附之梯,他欲跳過四方之主,直接執拿血氣法則,根基不穩,一旦有失前功盡棄。他也知曉自身的薄弱,有意奪去南方本命血氣,到頭來無功而返,此番連“血氣神核”都出了岔子,一時間手腳冰涼,腳步踉蹌,如同踩在棉花堆裏,渾渾噩噩迴轉洞中,跌坐在石台上。


    陳聃終不甘就此沉淪,將諸般雜念拋諸腦後,潛心搬運血氣,行昊天之法,一點一滴壯大本源,心與神合,神與意會,血氣滾滾聚攏,凝成一隻豎直的細眼,張開一隙,朝“血氣神核”望了一眼,旋即潰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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