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吉迴到和平坊站時已是深夜,饑腸轆轆,滿身風塵,他很遠就聞到了劈柴燃燒的煙氣,心知宋騏已經把他留在熙辰大廈的物資打包送過來,連壁爐都找人安好了。嶽之瀾還沒睡,聽到動靜,叫上李富強和一幹保安,幫忙傳遞物資,並把自行車拉上站台,一一安頓妥當。


    玄元塔站的每個角落都踏看過了,沒有感應到“寄生種”的存在,周吉推測它們的巢穴在地安門站再往北的某個區域,它們盤踞在城北,暫時沒有南下的打算。這個是好消息,至少他們在短時間不會內與“寄生種”發生正麵衝突。


    周吉把人全須全尾地帶迴來,一個都沒少,既是搜刮物資,也是鍛煉隊伍,剩下的瑣事都交給嶽之瀾處理,他不再過問。迴到值班室,火腿的鹹香撲鼻而來,爐火燒得正旺,阮靜在牆角打了個地鋪,蜷縮成一團,睡得正香。


    餘瑤一直等到現在,起身相迎,輕聲問他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周吉“嗯”了一聲,見壁爐上燉著一口鍋,打開看了一眼,清清爽爽的火腿濃湯,油花浮沫都撇清了,帶皮的火腿片微微顫抖,讓人食指大動。餘瑤從櫃子裏拿出一個盤子,裏麵擱著兩張死麵餅,她把餅放在壁爐上烘熱烤軟,掰下一小塊嚐了嚐,遞給周吉當主食。


    周吉找出一瓶威士忌,兩隻江戶切子萬華鏡星芒杯,各倒了半杯純酒。餘瑤啞然失笑,輕聲說:“你現在倒是喜歡上’杯中物‘了,隔三差五要喝一杯。”


    周吉撕下一塊餅,在火腿湯裏蘸了蘸,塞進嘴裏咀嚼著,含糊不清說:“酒是個好東西,也是個壞東西,破除萬事是它,斷送一生也是它,不過活著總要有點刺激,否則的話未免太過苦悶……”


    餘瑤靜靜說:“以前在杜門街開茶鋪時,你可不是這樣的。”


    周吉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把餅咽下肚去,長長舒了口氣,說:“那時不像現在,現在是朝不保夕,未來和意外不知道哪一個先來到……醇酒婦人,放浪形骸,才能撐得下去……”


    餘瑤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迴頭望了阮靜一眼,見她一動不動睡得很沉,這才放下心來。周吉低低笑著,問她:“怎麽讓她睡在這裏了她睡在這裏,咱們怎麽辦”餘瑤乜了他一眼,有些無可奈何,解釋說:“她怕冷,賴著不肯走,可憐兮兮地哀求,我一時心軟,就讓她留下來了。”


    周吉不置可否,提起筷子嚐了塊火腿,燉得很爛,入口即化,鹹淡也恰到好處。餘瑤陪他喝了點酒,臉紅撲撲的,眼波流轉,平添了幾分嫵媚,她說起宋騏送來很多東西,一箱箱都堆在門外,荀冶派人來裝好了壁爐,她隻拆了一小部分,其他還沒顧得上整理。


    周吉心想,原來是荀冶找人幫的忙,壁爐裝得不錯,接縫處做了密封,一點煙氣都不漏……他又倒了半杯威士忌,跟餘瑤碰了碰杯,說起這次踏看玄元塔站的情形,波瀾不驚,還算順利,急需的物資基本都搬來了,但是避難所每天的消耗實在太大,他們雖然想了很多辦法,零零星星杯水車薪,解決不了根本問題。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趁眼下還撐得下去,必須盡快向外擴張,不能再坐吃山空了。


    餘瑤下意識問道:“往哪裏擴張”


    周吉早已反複權衡過利弊,直截了當說:“建南站,建南天街!”


    建南天街是泗水城最大的購物中心,吃穿用度應有盡有,光是大型的超市就有三處,不需要獨占所有好處,也不可能獨占所有好處,在周吉的計劃裏,隻要能分潤一二,就足夠解決避難所每天的消耗。“寄生種”的威脅正一步步逼近,不久的將來,必然會爆發一場前所未有的衝突,從保存實力的角度考慮,如果占據建南天街的那幫匪徒願意有所退讓,他也不是一定要與他們火拚一場。


    他的聲音有點響,把阮靜給吵醒了,她揉著眼爬起來,睡眼惺忪望著周吉,打了個哈欠嘟囔道:“真暖和,睡得骨頭都酥了……”


    周吉笑了起來,喝完杯中剩下的威士忌酒,夾了塊火腿慢慢咀嚼著。阮靜嗅到酒香,眼前一亮,小心翼翼問:“是什麽酒我能嚐點嗎”動作很可愛,聲音也很可愛。


    周吉招招手把她叫到身邊,倒了個杯底給她喝了一點,威士忌聞起來有一種特別的焦香,上口有一種特別的煙熏味,阮靜皺了皺鼻子,睡意全消,吐著舌頭說:“辣!不好喝!”周吉舀了半碗火腿湯給她解解酒,自己又倒了半杯慢慢品著。


    阮靜喝完熱湯,整個人徹底清醒過來,她抓住周吉的手臂,仰頭望著他,不無期盼地問:“那個,周叔叔,你是不是要去建南天街處置那些‘惡人’”


    眼門前就有現成的“知情人”,周吉心中一動,順水推舟問起建南天街的情況,阮靜觸動心事,說及弑父之仇,一忽兒咬牙切齒,一忽兒委委屈屈,說了半天眼圈都紅了。餘瑤於心不忍,把她拉到懷裏,拿手帕為她拭去眼淚,輕聲安慰了幾句,阮靜偷眼瞧周吉,卻見他不為所動,心中有些失落。


    據阮靜所說,那些“惡人”自稱匪幫,挑頭的是個滿臉橫肉的大光頭,虎背熊腰,脖子跟腦袋一樣粗,別人都叫他“辛老大”。辛老大手下聚攏了十來個弟兄,都是什麽“四大鐵”的狐朋狗友,其中最厲害的要數“歐陽”,有一身好功夫,她爹爹就是給“歐陽”輕輕一拳打死的。此外還有個姓許的,高高瘦瘦,舉止輕佻,纏著她不放,如不是他從中挑撥,爹爹也不會死在“歐陽”手上……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周吉沉吟不語,似乎記起了什麽,他看了餘瑤一眼,後者嘴唇微微蠕動,說了三個名字,沒有發出聲音,看她的口型,分明是辛老幺、許礪、歐陽泉。秦貞曾說他是“時軸”,時軸會把那些命中注定的人吸引到他身邊,如今看來,他們或者跟他是一路的,或者跟他不是一路的,他會親手把其中的一部分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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