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曉等在風磨洞外等了十餘日,不見妖皇迴轉,四人商議許久,又硬著頭皮聯袂去往殘鍔山,被曲蓮告知彌羅宗主與妖皇業已外出遠遊,三年五載不定,關照如有訪客,留下名帖,日後再迴拜。四人麵麵相覷,連道不敢,開什麽玩笑,他們何德何能,有資格勞動這兩位大神迴拜,隻得訕訕寒暄數語,喝了幾口茶,告辭離去。


    四位族長心思忐忑,繼續等下去似無必要,一時間歸心似箭,招唿一聲,各自迴轉洞府。應天曉足踏火雲遁空而行,忽然調轉方向,風馳電掣追上靈龜族族長九千歲,邀他再聊上幾句。九千歲雖感詫異,卻並未一口迴絕,四下裏無有外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少了許多顧忌,應天曉開口第一句話卻是問他,是不是有意追隨妖皇,去往上界開辟一方新天地?


    這一問切中要害,九千歲臉色一凝,熟視他許久,反問道:“應族長為何有此一問?”


    應天曉緩緩道:“上古之時幸存至今的妖族前輩,已所剩無幾,海枯石爛,滄海桑田,隻怕壽元亦所剩無幾”


    九千歲歎息一聲,眼中流露些許迷惘,澀然道:“應族長看得極準,神龜雖壽,猶有盡時,妖皇大人神通廣大,或可長存於世,老夫卻等不下去了,既然有去往上界的機會,說不得要牢牢把握!”他與妖皇羅霰是同輩妖修,久存飛升的念頭,多方打聽,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直到殘鍔山觀禮,才知曉去往上界並非隻有白日飛升一條路可走,彌羅宗主與妖皇聯手另辟蹊徑,送羅霆偷渡十二天地重關,令九千歲看到了久違的希望。


    應天曉輕笑道:“千歲族長如去往上界博取機緣,靈龜族人將何以安置?如若仙主攜人修來襲,妖域淪為彼輩獵場,子孫族人盡成牛羊,任人宰割,又於心何安?”


    九千歲不覺笑了起來,道:“應族長以為老夫知道些內情,其實不然,妖皇作何打算,豈是你我可知,豈容你我置喙!能做得都已經做了,剩下無非是聽由天命了,子孫族人如有出息,自然能守住故地不失,如沒有出息,弱肉強食,也在所難免。”


    應天曉長歎一聲,苦笑道:“關心則亂,苦心經營千百年,才有今日鼎盛之勢,終究是放不下,否則的話,應某拚了命也要追隨妖皇大人,謀個海闊天空”


    九千歲微微搖首,在應天曉,是要謀個海闊天空,在他卻隻是尋求苟延殘喘的機會,是非成敗轉頭空,他即便不行此險策,留在下界亦無濟於事,當真仙主攜人修來襲,難不成他還能力挽狂瀾?即便多殺幾個人修,也不過是為族人惹禍罷了!他老了,正如應天曉所言,壽元將近,時日無多,若有足夠的時間,或許還能忍辱負重,委曲求全,如今骨節僵硬,已經低不下頭,彎不下腰了。


    應天曉追上九千歲,原以為他有所察覺,想打聽個準信,好預作準備,沒想到九千歲亦一無所知,心中好生失望。先是佘三娘與羅霆去往上界,接著妖皇與彌羅宗主不知所蹤,這二者之間,有沒有什麽隱秘的關聯?應天曉皺起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關心則亂,九千歲見應天曉患得患失,情非作偽,當下沉吟道:“妖皇大人與彌羅宗主聯袂遠遊,依老夫看來,並非無跡可尋”


    應天曉精神一振,拱手道:“願聞其詳!”


    靈龜族沒有出類拔萃的人物,九千歲離開此界之後,衰落在所難免,介蟲之首一旦易位,族人的日子不會好過,羽嘉魚懷沙粗疏魯莽,多半照應不周,他有意將族人托付應天曉,故此順水推舟賣他一個人情,道:“佘三娘飛升上界,羅霆偷渡同行,此乃投石問路之舉,妖皇大人與彌羅宗主走得如此急迫,如非出了什麽意外,便是一切太過順利。”


    應天曉為之一怔,出了什麽意料之外的疏漏,急待彌補,這完全說得通,一切太過順利又是怎麽迴事?九千歲意味深長道:“一切太過順利,去往上界了無阻礙,乃至迫在眉睫,後事卻沒有完全安頓好,如何使得?在老夫看來,要勞動妖皇大人與彌羅宗主聯手對付之人,天地間也隻剩一個了。”


    應天曉心中一顫,九千歲的意思昭然若揭,妖皇與彌羅宗主雙雙遠遊,是為了對付仙城之主,掃除飛升上界的隱患,然則然則他遲疑道:“彌羅宗主終究是人修,在仙城開宗立派,縱然將宗門遷至妖域,那一點香火情分未曾泯滅,何至於向仙主下手?”


    九千歲道:“應族長有所不知,老夫卻曾耳聞,彌羅宗主的大徒弟李一禾,體內孕育一宗至寶,仙主師弟浮生子覬覦此寶,數番下手未果,最終為彌羅宗主所滅,二人就此結下仇怨,殊難化解,人心隔肚皮,若不徹底消除隱患,如何能安心去往上界?”


    應天曉心如明鏡,妖皇要為妖域掃除後患,魏十七要為彌羅宗掃除隱患,仙城驚變後,仙主不知所蹤,唯有將他找出來,或滅殺,或鎮壓,方可確保萬無一失。他心中忽然一鬆,原本懸在頭頂的大山就此挪去,一身輕鬆,嘴角泛起些許笑意。


    九千歲看了他一眼,慎重道:“這也隻是老夫一廂情願的猜測之詞,應族長聽聽也就罷了,切莫當真,妖皇大人與彌羅宗主神通廣大,高山仰止,或許另有安排”


    應天曉擺擺手,示意自己曉得利害,一不會跟人言說,二不會輕舉妄動,九千歲又關照了幾句,略一頷首,轉身離去,心中卻有些懊悔,適才告訴他自己的推測之詞,會不會太過魯莽了?毛蟲之首,堂堂火麟族族長,當不至於管不住嘴吧!


    應天曉目送九千歲消失在山林之中,心中早信了七八分,攘外必先安內,去往上界開辟天地是何等兇險之事,這一去不知幾時才能迴轉,易地而處,也無論如何不能放任仙主不管。大戰將起,雙方實力雖然懸殊,仙主卻非絕無還手之力,該當如何從中漁利,卻要好生思量一番。


    與九千歲分手之後,應天曉沒有迴轉火麟族聖地赤炎山,而是駕起妖雲,遁空來到一座無名荒山,收斂起氣機,確認方圓百裏無人察覺,悄無聲息降落山崖,投入一處隱秘/洞府。這是應天曉暗中命心腹開辟的落腳之地,山腹內還設有地牢,關押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


    應天曉獨坐於洞府,凝神思忖許久,長身而起,搬運妖氣,骨節輕微作響,個頭塌落尺半,換了一襲黑袍,戴上鬼臉麵具,掐動法訣使個遁術,挪入山腹之中。四下裏全無潮濕陰寒,地底熱力熏蒸,燥熱難當,應天曉恍若不察,沿著甬道來到最深處一間石牢前,一狐妖蜷縮在角落,胸口微微起伏,正是銷聲匿跡已久的狐首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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