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城秉承道門一脈,以玄門為主幹,左道為側枝,百川歸海,印證大道。諸派所傳入門功法大同小異,大抵循合氣、開脈、結丹三境,修術、器、符、劍四道,開枝散葉,各有側重。合氣者,搬運靈氣滌蕩肉身,洗去凡塵,開脈者,靈氣貫通經絡,儲於丹田,結丹者,將靈氣凝成一顆金丹,吞吐變化。結成金丹,延壽數千載,天地任遨遊,可謂得大自在,然而境界不同於戰力,得大自在者未必有大神通,反過來說,有大神通者必得大自在,倒是大差不差。


    對修道者而言,結丹還隻是第一步,道門一脈圍繞這一顆金丹大做文章,號稱“金丹百訣”,良莠不齊,冗雜不堪,真正稱得上法的,隻藏於若幹大宗門,秘不示人,唯有核心弟子才能參悟。同是“金丹境”,上法劣法高下判若雲泥,這才是正一門、華山宗、千重派、軒轅派、騰霄派等把持話語權的底氣所在。


    仙城之中,手眼通天的大能不在少數,或為掌門宗主,位高權重,或為供奉長老,逍遙自在,林林總總加在一起,約莫有二十餘人,彼此互通有無,扶持幫襯,形成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即便是仙主離空子,亦要賣上幾分麵子。


    要走到這一步,任重而道遠,結成金丹修煉上法自不必說,更要將術、器、符、劍四道之一修煉到登峰造極,然而壽數有限,機緣縹緲,人力有時窮盡,仙城固不乏修道種子,往往顧此失彼,缺了那一點點運數,心中再不甘,也隻能接受現實。


    趙德容出身華山宗,對其中的關竅再清楚不過,她自知資質平平,早已斷了修道的念想,一心撲在宗門上,長袖善舞,樂此不疲。令她吃驚的是,宗主的大徒弟李一禾驚才絕豔,迴轉潛夫穀時隻是“合氣境”,短短數載便已開脈,靈氣如春筍拔節,江河長流,似乎從未遇到過瓶頸。


    趙德容心生豔羨,修道如嬰兒喝水吃飯睡覺,自然而然一天天長大,何等罕見,又何其幸運!近水樓台先得月,她刻意結交李一禾,一來二去混熟了,有意無意套她的話,這才知道李一禾修煉的竟是“奔潮訣”,頓覺啼笑皆非。“奔潮訣”在仙城流傳甚廣,粗淺草率,不是什麽不傳之秘,花些靈珠丹藥就能在坊市買到,當做添頭都遭人嫌,李一禾又是怎麽輕輕鬆鬆修煉到“開脈境”的?她一時間心熱如火,下足了工夫,旁敲側擊打聽,李一禾顧左右而言他,但在趙德容看來,她自個兒都一頭霧水,渾不知機緣從何而來。


    皇宮就是一口藏汙納垢的大染缸,趙德容在大梁國待了這些年,什麽樣的勾當沒見過,她早看出魏十七與李一禾關係非同一般,有道是‘要想會,陪師父睡’,做師父的要了徒弟的身子,自然會盡心盡力指點,但夏芊和秦榕跟魏十七關係更親密,一個是凡間的正妻,一個是凡間的侍妾,論容姿各擅勝場,並不比李一禾差到哪裏去,怎地道行竟有天壤之別?


    趙德容不動聲色,趁著下山辦事的機會,搜求了十餘種“奔潮訣”帶迴潛夫穀,白日裏忙完了,待到夜深人靜之時,逐一比對,分辨字眼不同,耗時費力整理出一個校勘過的本子,請李一禾過目。李一禾深感詫異,轉念一想便猜到她的想法,見趙德容姿態放得極低,虛心求教,便將自己所學傾囊相授,毫不藏私。趙德容如獲至寶,一一記在心中,迴去後依法修煉,用功不可謂不勤,卻沒有什麽進展。


    趙德容心下了然,李一禾並沒有隱瞞什麽,她能輕而易舉踏入“開脈境”,其中定有不為人知的玄機。她開始留心李一禾的一舉一動,很快就發覺了異常,魏十七貪戀美色,旦旦而伐,纏著李一禾不放,她被迫將靈丹妙藥當零食吃,才勉強撐了下來。原來李一禾的修為境界完全是靠藥力堆上去的,並不穩固,一旦失控反噬己身,後果不堪設想,也虧得魏十七手段高明,這許多丹藥吃下去,才沒有爆體而亡。趙德容暗暗咋舌,這是她無論如何學不來,也不敢學的法門,罷了罷了,還是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事,不要再有逆天改命的奢求!


    就這樣,趙德容看著李一禾整日介懶洋洋,病懨懨,道行卻一日千裏,朝著“金丹境”高歌猛進,及至魏十七離開潛夫穀,去往外域兌現十年之約,她已經著手嚐試結丹了。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結丹乃橫亙於眼前的一道天塹,可望不可即,攔去了九成的修道人,兇險萬分,如臨大敵,這大敵非是旁人,正是自己!


    但令趙德容始料未及的是,李一禾忽覺神思困頓,睡了一覺,翌日起身時已結成金丹,眉宇間流光溢彩,精神煥然一新。潛夫穀中有此等眼力的,唯獨趙德容一人而已,夏芊、秦蓉二女正閉關修煉,趙德容也不去驚動她們,擅自做主,設下一體己小宴,單獨為李一禾賀喜。李一禾承她的人情,喝了幾杯淡酒,問起“金丹境”的修行,趙德容趁機說起“金丹百訣”,要修煉上法,唯有向仙城大宗門去求。


    李一禾聽出她有幾分私心,趙德容也沒有掩飾這一點,不過這點私心並不與宗門利益相抵牾,如能求得金丹上法,對彌羅宗的壯大也大有好處。她似乎有意遊說自己向宗主開口,李一禾微微頷首,隨口問了一句對方的修為境界,趙德容一聲長歎,告訴她眼下僅得“合氣境”,距離開脈尚遙遙無期。


    這些時日耳濡目染,李一禾也清楚彌羅宗的底細,趙德容資質平平,夏芊、秦蓉二女俱非仙道中人,能抗能打得隻有魏十七一人,要在仙城長久立足,單靠他一人是不夠的,師有事弟子服其勞,但這些自有師尊拿主意,又豈容他人置喙?趙德容畢竟出身華山宗,可用,不可信。


    日子一天天過去,李一禾終於等到了師尊迴轉潛夫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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